“那您可真是為難咱們了,咱們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咱們這幫當奴才的得罪不起。但是,咱們可也是聽了皇貴妃娘娘的號令,按著規矩辦事兒。不如這樣,咱們各自退讓一步,您這位徒弟今兒就跟咱們走。我崔公公也跟你保證,進了慎刑司不會碰他一下。問明白了,就全須全尾的還給您,您看怎麽樣?”


    崔主管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言語之中卻也不敢很得罪了他。


    畢竟,皇帝待夏侯宇格外不同,即便這事兒自己占理,將來他到皇上跟前吹點邪風,那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夏侯宇沉吟不語,在心中來迴斟酌。


    “師父,徒兒隨他們去。”


    路玄明不願他師父為難,率先出聲,又轉向那兩人道,“這件事與我師父無幹,不要牽扯旁人。”


    崔主管巴不得他這一聲,忙道,“不愧是夏侯禦醫一手調理出來的徒弟,就是明事理。那麽,夏侯禦醫,您這徒弟咱們就暫且帶走了,問明白了就放他迴來。”


    當下,路玄明便隨著兩個太監出了太醫院。


    獨留夏侯宇一人立在院中,看著那一地餘暉殘照。


    半晌,他走迴室內,打開書奩,自裏麵取出一封密信。


    這是一封西南舊友寄來的信件,其內詳述了南平郡王府千金林氏燕容,近來入京選秀,其秀外慧中,賢良溫婉,得人疼惜,念其出身堪憐,托夏侯宇於宮中便宜之時,照料一二雲雲。


    夏侯宇毫不猶豫的將這信丟入藥爐之中,看著那薄薄的幾頁紙瞬時就焚成了一堆灰燼。


    他原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若非家族重托,他也不會甘願入宮稱臣,服侍帝王。


    當然,他不否認,這也有一絲絲的私心在裏麵。


    入宮之後,確實有不少嬪妃前來示好拉攏,但他素來不喜蠅營狗苟、權勢紛爭,便一向遊離於後宮是非之外。


    寄信的舊友,與他私交甚篤,本來看在他的麵子上,若這林氏在宮中有難,幫襯一二也不是不可。


    但看她入宮以來的所作所為,也大可不必他再出手相助了。


    玫瑰玉露膏,是他一時興起所做,路玄明跟在一旁習學著調製,他是知道的。


    隻是他沒曾料到,幾次三番的教誨告誡,這小徒兒還是沒能聽進去,到底是沒有忍住動了手。


    這件事,實則也是一報還一報。


    當初林氏鬧出中毒鬧劇時,那位被拉出去當替罪羊的小醫官就是路玄明的堂弟。


    小人物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就可以隨意頂包踐踏?


    夏侯宇不這麽認為,但在這宮中,這就是道理。


    那個林燕容,看來並非如他好友信中所說,什麽賢良溫婉,得人疼惜。數年不見,這老友的眼睛看來是不大好了。


    夏侯宇長身玉立,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照出了肅殺之意。


    芸香看著夏侯宇自長街遠去,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長籲一聲,扭身迴了宮中。


    踏進長春宮內殿的門,衝麵便是濃鬱的藥味兒,芸香不禁連打了幾個噴嚏。


    瑞珠抱著一大捆藥材,從庫房裏出來,整個人灰頭土臉的,見了她便埋怨,“你可迴來了,這裏都要忙翻了,一人恨不得生出八隻手來才夠使。”


    芸香做了個鬼臉,“還不是那位夏侯大人實在難打發,好容易才送走呢。死說活說都不肯,定要見娘娘一麵。”


    “本宮見他做什麽,他又不好看。”


    孟嫣坐在嵌理石紅木螺鈿大圓桌旁,隻穿了一襲素麵綢緞長袍,頭發清清爽爽的挽了個纂兒,紮了一根頭繩,連一支發釵絹花也沒戴,正在黃銅秤上不住的加減著各樣藥料。


    瑞珠和芸香聽了,對望了一眼,心裏都不由道,這夏侯宇也算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了,同咱們皇上比,也就在伯仲之間。娘娘連他都嫌棄,那隻怕這世上也沒幾個能入眼的男子了。


    “姐姐眼光還真高,妹妹倒是覺得,這位夏侯先生模樣不錯。”


    白玉心坐在下方的一張小杌子上,正在地下拿藥杵搗著什麽,含笑說道。


    今兒一早起來,孟嫣便吩咐人開了庫房,取了這些年收著的所有藥材,預備為哥哥調製傷藥,對外便隻說身子不好,在宮中靜養,閉門不出。


    長春宮裏所有能用上的人都派上了用場,白玉心聽聞此事,也趕了過來打下手。就連小豆蔻 ,雖口不能言,也搗著兩條小腿兒,來來迴迴跑著遞送藥材。


    養了這段日子,小丫頭胖了不少,圓滾滾的身子跑起來,實在憨態可掬。


    “哼,小妮子,你還懂看男人了?姐姐告訴你,這男人好看根本沒用。”


    孟嫣鼻子裏哼了一聲,她可不想說夏侯宇的好話。


    陸昊之,夏侯宇,她一定謹記這次的教訓,離他們越遠越好,免得再沾上什麽黴運。


    尤其這個夏侯宇,外頭看著人模狗樣,原來笑裏藏刀,口蜜腹劍,比陸昊之還可惡。


    行,他城府深,手腕強,她自愧弗如,那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她就這樣,在長春宮裏和小姐妹做些瑣碎事,打發時光,聊著這些人的閑話,也是靜好歲月。


    “那姐姐以為,什麽樣的男人才有用?”


    白皙細瘦的手腕停了下來,白玉心隻覺手臂有些酸了,放了藥杵,含笑看著孟嫣。


    “那當然得是……呸,壞透了的丫頭片子,想哄我說出什麽來?”


    孟嫣笑罵了一句,心境倒是鬆快的。


    她們都是進了宮的嬪妃,聊這些個其實也無濟於事,不過是過嘴癮罷了。


    “那皇上呢?”


    白玉心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她很想知道孟嫣對皇帝其實是個什麽心思。


    才選秀那會兒,在儲秀宮裏她就時常聽傳言,貴妃娘娘善妒好醋,經年累月的霸占皇帝,不許任何嬪妃靠前。


    然則這事聽在她耳中,那便是娘娘對皇上一往情深,喜歡的男人自是不願看別的女人靠近,這是人之常情。


    敢頂著不守婦德的罵名,將滿腹情思表達出來,那是性情中人,好過那些矯揉造作、裝模作樣的人萬倍。


    但進宮這些日子了,她竟是一點兒沒看出來姐姐戀著皇上。


    雖說之前的事,她很為姐姐抱不平,但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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