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多久沒提馳餘的名字了?”


    唐嘉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是不是已經快四個月了?”


    如今已到十月底,距離馳餘離開快四個月,趙暢和張大順沒有參加這屆的高考,而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又在恆盛上起了高四。


    在馳餘離開之後,陶漾照常生活,不知道是一中的學習任務真的很重,還是她逼著自己學,幾乎每天除了伏案學習再沒有別的事可做,也從來沒有提過馳餘。


    今天是周末,一行人約著來圖書館自習,但除了陶漾,其他人都是來湊熱鬧的,沒一會兒就小聲聊了起來。


    張大順憂心忡忡地問,“陶漾該不會是把馳哥給忘了吧?”


    唐嘉翻個白眼,“忘掉才好呢,怕就怕這是根本忘不掉的表現。”


    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連他的名字都不能提。


    張大順嘟嘟囔囔,“你衝我兇什麽,再說了,馳哥肯定會迴來的啊。”


    唐嘉冷笑,“是嗎?你跟他聯係過?你怎麽知道他就一定會迴來?”


    聽說馳餘家裏在國外有不少產業,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小少爺,在國外學點東西就直接能進自家公司了,還迴國做什麽。


    張大順被問得迴答不上來,但他就是固執地認為馳餘一定還會迴來。


    兩人正偷偷摸摸地聊著,卻看見一個戴耳機的男生往陶漾的桌子扔了個紙條。


    陶漾正在寫一套物理卷子,扔到麵前的紙條被團成一團,她捏著紙團抬頭看,給她扔紙條的那個男生笑眯眯地望著她,示意她把紙團打開看。


    紙團是從試卷上撕下來的,男生的字跡意外地好看。


    “同學你好,我觀察你很久了,能互換個聯係方式嗎?”


    陶漾低頭在紙條上迴複。


    “他一定在要漾漾的聯係方式!”


    唐嘉一眼就看出來這個男生對陶漾有意思,“嘖,這男生長得也不賴,漾漾把聯係方式給他也不是不可以。”


    張大順不高興地說,“跟馳哥比差遠了。”


    唐嘉把卷子往他臉上糊,冷笑,“他現在就站在漾漾麵前,你馳哥能嗎?”


    張大順鬱悶極了,他們都是被馳餘特意囑咐過要好好照顧陶漾的,如果陶漾有了新的男朋友,那不就有別人照顧她了?


    那他們是不是就派不上用場了?


    陶漾寫完迴複把紙團照原本的軌跡扔了迴去,男生把紙團打開一看,裏麵隻有一句話,他看完有點驚訝,隨後把紙條揣進兜裏走了。


    “怎麽走了,看起來漾漾好像沒有把聯係方式給他。”


    “你怎麽看出來的?”


    唐嘉理所當然地說,“如果給了,這個男生就應該立刻拿出手機把漾漾的聯係方式加上才對。”


    “看,他把紙條丟了,肯定沒給。”


    唐嘉有點好奇陶漾是怎麽迴複的,可能隻是單純地迴了句“不好意思”?


    她拿筆杆戳了戳張大順胳膊,“你去把紙條撿迴來看看。”


    張大順:“你讓我翻垃圾桶啊?”


    “什麽叫翻,那紙條就在最上麵,你撿迴來就行了,快去快去。”


    張大順隻好趁著別人還沒有往上麵扔垃圾,偷偷摸摸地把紙條撿了迴來。


    “快打開,看看上麵寫了什麽?”


    不出所料,男生確實是在要陶漾的聯係方式,而陶漾的迴複是——我男朋友恐怕不會同意。


    “……果然。”


    唐嘉跟張大順麵麵相覷,無奈地歎了口氣,“嘴上一句不提,心裏一刻不忘。”


    希望馳餘也能有這樣的覺悟。


    陶漾從圖書館裏出來,看到馬路對麵停著一輛熟悉的豪車,背著書包走了過去。


    馳序這段時間比較忙,剛剛完成一個難談的項目,抽出空來打算給馳餘拍幾張陶漾的近照。


    這活兒他當然可以隨便找個人幫忙做,就算是全天跟蹤監視陶漾都可以,但沒這個必要,這也太不尊重人了,馳序作為為數不多的知道陶漾和馳餘關係的人,總會不自覺地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有經自己的手才覺得安心。


    他知道陶漾周末會來圖書館學習,便在圖書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她出來就拿出手機,打算拍幾張照就走,結果鏡頭裏女孩越靠越近。


    被發現了?


    陶漾走過來,輕輕敲了敲車窗,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


    “好久不見。”


    馳序表情有些尷尬,“好久不見,抱歉,我——”


    “沒關係。”


    陶漾早就發現馳序會時不時地來找她,什麽也不做,就默默地拍幾張照片,這些照片是拍給誰的不言而喻。


    她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他還好嗎?”


    隻有陶漾會這麽問,除了她,好像沒人會關心馳餘過得好不好,或者說,沒人會認為馳餘過得不好。


    馳序頓了兩秒才迴答,在生意場戴慣了虛偽麵具的他,在陶漾麵前每說一個謊都感到無比愧疚。


    “他很好。”


    陶漾便彎了下眼睛。


    她對馳序說,“你等我跑到對麵再拍。”


    此時天已經慢慢暗了,路邊亮起幾盞路燈,陶漾跑到對麵的一盞路燈下,朝著馳序這邊遠遠地露出個柔軟明媚的笑。


    她想笑給馳餘看。


    鏡頭定格。


    馳餘在大洋彼岸收到這張照片,這是他手裏為數不多的陶漾的正臉照,照片上少女笑意瑩瑩,那雙漂亮的杏眸望著鏡頭,就像望著他。


    他私心地希望,世界上所有的陰霾都不要落到她身上。


    ——


    陶漾十七歲生日是在這年冬天,家裏難得有件高興事,蘇玉一早就打算要給陶漾辦得熱鬧些,提前邀請了陶漾的一些朋友。


    陶漾朋友不多,唐嘉算一個,趙暢和張大順也被邀請來湊熱鬧,三人就生日禮物該送什麽討論了好幾天。


    “我打算送套黃岡密卷,陶漾的最愛。”


    張大順得意洋洋地說,惹來唐嘉一個白眼,“你以為還有什麽題目是漾漾沒做過的嗎?”


    她托著臉,“我決定送她一個自己織的圍巾,多有心意。”


    “趙暢你呢?”


    趙暢正在玩手機,頭也不抬地說,”秘密。”


    唐嘉、張大順,“?”


    她狐疑地問,“你能送什麽好東西?居然還是個秘密。”


    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


    趙暢朝她一笑,任憑她和張大順怎麽打聽,就是不肯說自己到底準備了什麽。


    到了陶漾生日那天,蘇玉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漾漾快拆禮物!”


    陶漾先拆了唐嘉和張大順的,拆到趙暢的禮物時愣了愣。


    他送的是十幾張照片,拍的全是天空,有時烏雲密布,有時風輕雲淡。


    唐嘉湊過來看,“什麽呀,你居然就送了幾張風景照?”


    趙暢:“風景照有什麽不好的,這拍得多好看啊。”


    唐嘉:“切,沒意思。”


    他們鬥嘴的時候,陶漾把一張張照片都翻看過,輕輕笑了下,“我很喜歡。”


    趙暢和她對視一眼,也笑了。


    “看,壽星喜歡就行嘛!”


    陶漾生日一過就真的步入冬天了,一中教學樓裏提前掛上了高考倒計時的大條幅,學生們看到這麽早就開始倒計時連連哀歎。


    但倒計時的效果很好,學生們來往路過的腳步更加急促,教室越來越安靜,有時陶漾坐在位置上能聽到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陶漾。”


    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臉色嚴肅地把陶漾叫了出去。


    “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了,她現在就在學校門口,你快點過去吧,學校這邊不著急。”


    一番話說得雲裏霧裏,但陶漾已經從老師凝重的臉上看出端倪,心髒重重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席卷而來。


    她飛快地跑下樓,蘇玉正等在校門口,見到陶漾時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漾漾,你外婆——”


    接下來的話陶漾一句都聽不清楚,她腦海裏嗡鳴作響,但即使不聽,她也知道蘇玉在說什麽。


    她外婆病危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是現在?


    陶漾記得很清楚,她外婆生病是明年冬天的事,那時她已經考上大學,在期末考試的教室裏接到蘇玉打來的電話,連考試都沒有參加就坐上了迴古雲鎮的大巴車。


    那年,她趕到的時候外婆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重重地攥著她的手,用一如往昔的慈愛眼神望著她,最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陶漾在古雲村待了一整個寒假,來年入春的時候才迴學校,也就是她迴學校的那一天古雲村突發地震,她沒能躲過,再然後就是她被救……


    現在外婆生病的事情提前了,那地震會不會也——


    “漾漾,你外婆想見你最後一麵。”


    蘇玉哭得泣不成聲,開車的是程訊,他載著這母女倆一路往車站趕。


    “媽媽,”陶漾忽然說,“我沒帶手機,你把手機借我用用。”


    她接過蘇玉的手機,撥出一個已經熟記入心的電話號碼。


    “喂?”


    “是我,陶漾。”


    陶漾心裏慌得厲害,她意識到自己重生後一些事情確實發生了改變,就像她外婆的病,這讓她生出一種溺水的無力感,不知道接下來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麽。


    她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無論如何,她不能再把馳餘牽扯進來,絕對不能。


    馳序聽到是陶漾有些驚訝,第一反應就是她遇到了麻煩,不是很重要的事她根本不會聯係自己。


    他站在病房門口,往房間裏麵瞥了眼,聲音壓低了些。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陶漾隻有一個問題,她抿了抿幹澀的唇瓣,輕聲問,“馳餘現在還在國外對嗎?”


    拜托……拜托……


    馳序:“對,他還在國外。”


    陶漾唇角細微地扯了扯,“那就好。”


    他不在這裏就好。


    馳序聽不懂陶漾的意思,還想再問,陶漾卻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道身影靜靜站在那裏。


    “她說了什麽?”


    陶漾跟著蘇玉坐上了迴古雲村的大巴車,兩人當天晚上到了鎮上的醫院,她外婆已經被下了最後通牒,身上的各種儀器都撤掉了,躺在床上時隻占一小塊地方,瘦得像個年幼的孩子。


    她看到陶漾,緩緩伸出手,已經說不出話來,渾濁的眼裏卻含了些笑意。


    陶漾握住老人的手,像是能感受到她飛快消失的生命力,這一刻,她被巨大的愧疚擊中。


    她早就該來的。


    她不該想著還有時間,想著自己可以在高考後來陪外婆度過最後一段時光,不該對未來抱有僥幸。


    時間根本不等人。


    “對不起,外婆……”


    陶漾淚眼朦朧,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才讓外婆的病發提前了一年?


    她以為重生是命運的施舍,可原來,已經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老人輕輕握了握陶漾的手,似乎在說“為什麽道歉?”,她笑得安詳平靜,像每一次安撫難過的陶漾時那樣。


    陶漾是她一手帶大的,哪怕離開了古雲村也會按時給她打電話,每個寒暑假都會迴來看她,上了高中後學習越來越緊,老人就不願意讓陶漾那麽頻繁地往迴跑了,隻是時不時打個電話。


    上一次通話時,陶漾還在跟她說這次要來陪她過年,雖然暑假她也抽空來住過幾次,但老人還是很期待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隻是可惜,可惜她等不到了。


    老人心裏有些遺憾,但她活到這個年紀已經不會被遺憾困擾了,她知道自己陪伴陶漾的旅程已經結束。


    她還有父母,還有朋友,老人並不擔心。


    她的漾漾年紀還小,還會有大好的璀璨前途。


    陶漾和蘇玉在醫護人員的幫助下把外婆帶迴了家,她前世走的時候就一直想迴家,醫院太冷了,哪兒哪兒都冷,老太太不願意在醫院待著,但那時沒能來得及,她在迴家的半路上就走了。


    這次,陶漾和媽媽一起守著,在充滿三代人生活痕跡的家裏,送走了這位陪伴她一整個童年的親人。


    她握著老人冰涼的手,看著床頭供奉著的菩薩像,在心裏輕輕地問菩薩。


    她的重生是外婆求來的嗎?


    世界上隻有外婆最在意她過得開不開心,也是外婆對她說活在世上,莫留憾事。


    如果真有菩薩,請讓她外婆來世別再受病痛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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