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翰驚慌並不是因為腳步聲,而是因為威壓。


    剛才殺死的三個三眼人都是晬天境,而現在感受到的威壓至少是鈞天境。


    三十六計走為上。


    不一定打不過,而是沒必要拚命,《孫子兵法》說“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在別人的地盤,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能跑就決不打。


    用陰遁可以走,但鬆鼠帶不走。瞬移就別想了,這石屋隻有一個門,能不能突出去都不一定,極有可能被一巴掌拍死。


    張哲翰把鬆鼠順進儲物艙,運起穿牆術,從後牆穿了出去,身後傳來一陣嘰裏咕嚕的吼聲和石器的碎裂聲。


    此前穿牆術也隻是測試了幾次,還從來沒有在實戰中用過,能穿多厚的牆,能穿多遠,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形勢緊急,也隻好冒死再試一次。


    屋後是一條窄路,張哲翰怕不保險,腳步不停繼續往前穿,進了對麵一棟石屋。


    是個臥室,空氣中彌漫著酸臭的汗味,地上散落著一黃一綠兩件袍子,四隻靴子分不清對,兩個三眼人正在床上赤條條糾纏啪啪。女人突然停下動作,好像看見一道黑影穿堂而過,甩了甩頭,三隻眼睛使勁眨了眨,以為是幻覺,閉上眼睛繼續戰鬥。


    張哲翰剛穿出臥室,砰的一聲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嘰裏咕嚕罵了一聲,張哲翰忙彎腰點頭表達歉意,沒成想屁股又撞上另一個人,這才發現已經站在一條大街上。


    差不多二十米寬,可能是村裏最寬的大街,街道兩旁全身地攤,是真的地攤,就是前麵鋪塊布後麵坐個人的那種,吃的用的穿的全有,鼻息裏聞到各種食物的香味,耳邊充斥著嘰裏咕嚕的叫賣聲。


    街上溜達的人群談不上摩肩接踵,卻也算得上川流不息,全都穿著形形色色的袍子,熱鬧程度絕不亞於達姆城。想起以前和寧妮在副本裏胡吃海塞的逍遙自在,張哲翰唏噓不已,但現在隻能咽口水看看,不敢進店,不敢買東西。言語不通,還有一隻眼睛是假的,一不留神就會露餡。


    好不容易遇到個不用說話的攤攤,賣的居然是烤紅薯,香得實在不行,拋下一枚貝幣買了兩個,自己吃一個,扔了一個進儲物艙,沒想到鬆鼠根本無動於衷,早就挺著圓滾滾的肚子仰麵朝天睡著了。沒錯,是真的烤紅薯,非非說,紅薯的曆史可以追溯到5500萬年前。


    烤紅薯吃到一半,抬頭看見那棟村中央最高的方形建築就在西邊,張哲翰不著急去,他知道隻要進了那裏,一定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背後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嘰裏咕嚕說了句什麽,張哲翰迴頭一看,是個三眼人,一副老朋友打招唿的樣子。


    張哲翰嗯嗯兩聲算是迴應,吃著烤紅薯耐心地聽他繼續嘰裏咕嚕,直到他說完自己走了,才若無其事地往迴走。


    池塘邊空無一人,那個小白鼠早已不見,不知道是被救走還是死了消散,張哲翰把小鬆鼠喚醒弄出儲物艙,指了指崖壁邊緣道:“鼠兒,犬兒就在下麵,你先去找她,我一會兒就來。”


    鬆鼠嘁嘁答應一聲,伸了個懶腰,四條腿一張,飛過池塘,在“綠帽”邊緣往下一沉,消失在視野裏。


    張哲翰舒了口氣,把儲物艙裏另一個烤紅薯取出,剝開皮,咬了一口,大搖大擺往村中央走去。


    走了幾百米,突然看見那個小白鼠正帶著幾個人往這邊來,急忙往左一拐,溜進了一個胡同,一抹臉換了副麵孔。他居然沒死,由此驗證了一件事,被“神厷”殺傷的三眼人是可以被治好的。


    胡同裏幾乎沒什麽人,都是後牆,沒看見一個門,隻有一些透氣用的小窗。從窗下走過,能聽見不同嗓門發出的咕嚕聲。


    走了一百多米,從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進了另外一條胡同,突然聽見有人說話,是兩個三眼人,說得還挺激烈。從威壓狀態看,其中一個是鈞天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張哲翰扭頭想換條路,沒想到兩人吵著吵著還動起手來,其中一個聲音好像聽到過,仔細一看,竟然是馬科斯。看樣子他被打劫了,副本裏無法無天,打劫打來打去是常事,狼界也不例外。


    這就不能不管了,馬科斯是晬天境,那和他吵的三眼人就是鈞天境,雖然三眼人打不死,被搶肯定免不了。


    張哲翰看看左右沒人,一手拿著半截烤紅薯,一手剝著紅薯皮,擋在馬科斯身前假裝勸架。


    正好一拳打來,張哲翰剝紅薯皮的手抬起一擋,順勢一翻,一個小擒拿手擒住攻來的拳頭,運起軒輊術。


    一陣酥麻,果然是天行者。


    那人三隻眼圓瞪,臉憋得通紅,嘴裏嘰裏咕嚕罵著,另一隻手又揮拳向張哲翰打來。


    張哲翰不閃不避,擰腰發力,一個寸拳擊出,打在那人喉結下麵的梨狀隱窩,嘭。


    拳麵擊中梨狀隱窩的一刹那,拳鋒蛛刺不易察覺地一發即收,這一刺刺出四個眼,前麵兩個,後麵兩個。


    三眼人被打得貼在牆上,雙手捂著冒血的喉嚨,呃呃說不出話。


    黑光一閃,人頭落地,咕嚕嚕滾出五六米,無頭的軀體抽搐著貼牆滑下。


    “主人!”馬科斯驚喜地叫道,能殺死三眼人的不可能是別人。


    張哲翰轉過頭:“你怎麽在這裏?”


    “我本來就是這裏的啊,您殺死的那些伏擊的士兵都是這裏的,是白案把我們調去的。”


    “你不是在王宮當衛士嗎?”


    “王宮被天雷轟的時候,我趁機逃迴來了。”馬科斯說道,“剛才我聽說村口死人了,就猜主人一定來了。”


    屍體消散,地上散落一大堆貝幣,張哲翰摟起來塞給馬科斯,“走,先去找個地方吃飯。”他心裏想的是,終於有了個點菜的,可以解解饞了。


    剛才那人想打劫沒打成送了命,現在他所有的錢反倒落在自己手裏,馬科斯心花怒放,捧著貝幣屁顛屁顛跟在後麵,“主人,您想吃什麽?”


    張哲翰揚了揚手:“最貴的!”


    這是寧妮帶出來的毛病,副本裏吃東西必須最貴,兜裏那些錢你今天不花掉,明天一刷新就沒了,更別說帶不出副本了。


    馬科斯選的最貴的餐館是一間布置考究的石屋,裏麵的桌椅板凳全身漢白玉的,石桌上還鑲嵌著五顏六色的寶石和黑曜石。


    兩千萬年前沒有包廂,兩人在角落的一張石桌坐下,夥計過來嘰裏咕嚕,馬科斯也嘰裏咕嚕,不一會兒就上了一桌子菜。


    馬科斯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張哲翰碗裏:“您嚐嚐,這裏的廚師是噠噠,味道最接近我們姆島的味道。”


    兩千萬年前的人類自然沒那麽多煎炒烹炸,不是烤就是煮,不過還是讓張哲翰感到驚訝,他嚐到了鹽和香料,會使用調味料的文明絕對不能算低等文明。


    “其實我們姆島上的菜比這裏要多得多,也好吃得多。”馬科斯一邊吃著,一邊不無驕傲地說道。


    “哦?”


    “別忘了我們那裏是‘上帝的廚房’,甚至你們新界的菜我們那裏都有。”


    馬科斯說的“新界”就是人界,他早已看出我不是三眼人,而且人界在他們那裏不算什麽新鮮詞。張哲翰試探著問道:“川菜聽說過嗎?”


    馬科斯想都沒想:“何止聽說過,據我所知,那是上帝最喜歡吃的菜。”


    “上帝”喜歡吃川菜?那他一定去過幻界,去過地球,去過四川,難道真如馬科斯所說,“上帝無處不在”?


    能“無處不在”的是什麽?隻有布道者能夠暢行三界,難道“上帝”也是布道者,狼界的布道者?


    張哲翰端起一碗粟米粥喝了一口:“你見過新界的喏啦?”


    “見過一個。”馬科斯咂巴著嘴。


    “在姆島?”


    “嗯,那次是跟著白案去圍剿,據說每年都會有一兩個。”


    “你怎麽肯定他們不是啷咯啷大陸的喏啦?”


    “他們穿衣服,身上沒毛,和我們差不多,隻是少了一隻眼睛。”


    兩隻眼睛的人去了三眼人的地盤,基本就無處藏身,萬裏之外的海島,無法使用登載艙,且不說去的時候有多難,上島了能不能逃出來都是個問題。


    “你剛才說你歸白案指揮,他在這裏嗎?”


    “不好說,他們這個級別的噠噠,能隨時去任何地方。”


    果然他們也會逐日功或陰遁,難怪紅案能那麽快出現在擼擼村,那麽迅速地出現在紅石峪。


    “你們不能嗎?”


    “普通噠噠怎麽可能,那是上帝賜予的能力。”


    又是上帝。


    陰遁和逐日功這種逆天的遁走能力絕非源自神佚物和秘籍,隻能出自布道者。李維斯的陰遁出自龔麗,綠袍那些共祭會高手的逐日功出自祝先生,而紅案、白案的遁走能力出自“上帝”,這幾乎坐實了“上帝”也是布道者,隻有布道者才能把這種能力授予他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蒙哥馬利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通過晶片賦予人界的天行者登載艙,讓空間穿越成為可能。


    眼下的任務是搞清楚神廟是怎麽迴事,張哲翰問道:“村中間那個方形房子是不是哂啦廟?”


    馬科斯似乎早有準備:“我正要問您呢,我猜您來高天原一定是為了哂啦廟。”


    “為什麽?”


    “豬裏也來過,去的就是哂啦廟。”


    “他?他成功了嗎?”


    “不知道,不過他是被影影打出來的,連滾帶爬的那種。”


    張哲翰差點笑出聲來,祝先生有多狼狽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你進去過嗎?”


    “那裏麵誰都可以進,隻要不去招惹那個黑影影就行了。”


    “黑影影?”


    “哦,用你們新界的話說,就是祭司,我們姆島上也有。”


    “招惹了會怎麽樣?”


    “隻要超過三句話,就會像豬裏一樣被打出來。”


    “有意思,”張哲翰站起身,“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正琢磨著是不是把剩菜打包帶迴去給哮天吃,馬科斯敲了敲石桌,夥計拎著個大大的黑袋子過來,馬科斯接過遞給張哲翰:“點菜的時候就預備好了,這是給您的坐騎準備的。”


    張哲翰打開一看,裏麵裝著一條烤蹄膀,不知道是豬腿還是別的什麽腿,拎著得有五六十斤重,肉質的顏色由淺入深,從粉紅到焦黃,用刀切了刀花,滋滋冒油,撒了香料,香氣撲鼻。


    神廟就在附近,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米,穿過兩條胡同就到了。


    這是村裏唯一一棟兩層建築,全部用漢白玉建成,連一根木頭都看不見,二三十級台階上去是一排雕花石柱,三角形屋頂上刻著奇怪的圖案。門前一個小廣場,一群小三眼孩子在嬉戲玩耍。


    進去是個大廳,正中央立著一座和達姆城一模一樣的十幾米高的三眼半身石像,高鼻深目,黑曜石眼睛,表情肅穆莊嚴。


    石像前站著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三眼老人,滿臉皺紋,目光呆滯,像機器人一樣一動不動,枯槁的雙手合握著個不知道什麽材質的方盒,黝黑的底色,紅色的紋飾。


    “你說的祭司就是他?”張哲翰目不轉睛打量著眼前的老人。


    馬科斯不安地東張西望:“嗯,平時都是這個樣子。”


    張哲翰首先想到的是儲物艙裏那兩個“機器人”。


    機器人和npc是有區別的,副本裏的npc接近於常人,附著著故事和劇情,機器人則不一樣,往往是某些劇情的“零件”,不需要溝通,隻要你做對了,就能過關。


    張哲翰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運起軒輊術,沒有觸電的感覺,確認是npc。


    如果真的是npc,這會兒已經被拉低到了地藏境,一刀殺了可能就能拿到盒子。


    問題如果那麽簡單,祝先生就不會被打出去了,軒輊術可以確認他不是天行者,但無法確認他到底是不是機器人。軒輊術的前提是“生物接觸”,如果連生物都不是,哪來的“生物接觸”?


    張哲翰慢慢伸出手,試探著放在方盒上,眼睛盯著滿是褶皺的臉。


    馬科斯急忙提醒道:“您小心點,很多人去搶那個盒子都被打了出去。”


    “是嗎?”


    張哲翰輕聲說道,手慢慢往迴收,馬科斯驚得目瞪口呆。


    那個誰都拿不下來的方盒,隨著張哲翰的手脫離了祭司,握在了張哲翰手上!


    祭司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雙手依然虛握著,沒有任何反應。別人費盡心機做不到的事,張哲翰就這麽簡簡單單做到了。


    其實張哲翰握著方盒縮手的時候心裏也發慌,暗自運著“神厷+九地”準備硬抗祭司一擊,不過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底,你機器人再厲害,也厲害不過綠袍對吧,最多也就像祝先生一樣被打得連滾帶爬。


    他篤定隻要拿出豬角就能順利拿到方盒,不過當著仆人的麵,他還想裝一把逼。因為有50%的可能,隻要你身上有豬角不需要拿出來就能裝逼成功。當然還有一個心思,雖然豬角讀出來全是問號,但肯定是個神佚物,越是問號越說明其中隱藏著什麽秘密,如果就這麽交出去沒了太可惜了,也許會就此錯過什麽機緣。


    “主人!您真的是哂啦!”馬科斯驚叫道,臉上滿是崇拜,他又親眼目睹了一次“神跡”。


    張哲翰把盒子拿在手上,正要打開看看是什麽,馬科斯突然大叫:“主人小心!”縱身一撲,擋在張哲翰前麵。


    “嘭!”


    馬科斯被打得粉碎,張哲翰趁機一個瞬移後掠十幾米,沒急著逃跑,把方盒扔進儲物艙,氣定神閑地看著襲擊者。


    剛才就隱隱覺得有威壓,隻是因為被威壓慣了沒怎麽在意,沒想到還真有人伏擊。


    地上馬科斯的碎片像蠕蟲一樣爬行,水銀一樣像一個地方聚集,剛才他站的地方,站著一名三眼人,身穿褐色長袍,戴著一隻圓形大耳環。


    “老德,你說你變個三眼人也不舍得把耳環摘了,那玩意對你就那麽重要嗎?”


    光係,大耳環,能變化,除了皮爾斯還能有誰?張蠔奉命追殺後到紅石峪,皮爾斯怎麽能閑著?


    皮爾斯沒追擊,也沒搭理張哲翰的調侃,冷冷地說道:“至尊主要殺你。”


    “明明是你在殺我好吧。”


    “你知道我殺不了你。”


    “這不讓你殺了一次了嘛,要不然你怎麽交差。”


    “……”


    “快走吧,否則一會兒走不了,會像韓子高一樣狼狽。”


    張哲翰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因為他已感受到門外傳來強烈的威壓。


    這麽強的威壓,不是紅案就是白案,無論是哪一個皮爾斯都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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