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趕了六天路,一路上顛簸勞累,到最後就連精力最充沛的孟雁歌, 也沒心力再跟墨竹吵嘴,安安靜靜的靠在車廂邊閉目養神。


    原本按照路線, 他們四天便能進入隴右地界,可林思慎卻臨死改了路線, 不往官道走, 而是繞了兩天兩夜的路,徑直進入了隴右腹地, 直奔定西。


    隴右腹地定西,乃是此次災情最嚴重的地方,也是災民最多最不安全的地方。


    隨著慢慢深入腹地,太陽越來越毒辣天氣越來越悶熱,隨意掀開車簾一看, 入目皆是龜裂幹枯的土地,方圓十裏不見一點綠意。


    土地上的草根,枯樹上的樹皮都被人挖走剝去充飢,而最觸目驚心的景象還不止如此。空氣之中瀰漫著陣陣讓人作嘔的惡臭味,官道兩旁時不時能看到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幹屍,若是仔細看去,還能隱約看清更恐怖的一幕。


    被破布掩蓋著的屍體,已經被人啃食殆盡,隻剩下森森白骨,甚至骨頭上還能看到清晰的牙印。


    就在林思慎一行人,趕到定西都護府十裏外時的官道上時,突然和一大批流民迎麵撞上了。領路的護衛見狀,當即暗道一聲不好。


    可此時掉頭已經來不及了,馬車後那些零散的流民,也停了步子擋住路。


    迎麵而來的那些流民個個衣裳襤褸骨瘦如柴,他們如同一具具行走的幹屍,目光空洞無神,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去。


    與林思慎所乘的馬車相撞時,那些流民不約而同的停下步子,渾濁蒼白的目光紛紛望向了護衛身下壯碩的馬匹,散發出渴望又詭異的幽光。


    沒一會,流民越聚越多,很快就層層疊疊就將林思慎的馬車圍堵在官道上。他們明明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可此時卻比拿著刀槍的土匪還要駭人。


    隨行的護衛不得不萬分小心,他們早就將腰間的長刀拔出鞘,怒目圓瞪的執刀。一邊怒喝讓他們讓路退下,一邊將明晃晃的長刀舞的虎虎生風,將那些妄圖一擁而上的流民震懾住。


    雖然流民已經餓的如同野獸,不過好在他們還是懼怕著那幾位身強體壯兇神惡煞,還拿著刀的壯漢,紛紛退後的幾步,讓出馬車四周的一小片空間。


    可繞是如此,他們仍是不肯離去,隻直勾勾的望著馬匹和馬車,任由護衛驅趕嗬斥,他們也隻是小退幾步而已。


    在數不清的流民包圍之下,馬車緩慢的在官道上移動著。


    餓的實在是受不了的人,也忍不住低聲央求著:「大爺,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們,賞一點吃的吧,我們都快餓死了。」


    聽著外頭護衛的嗬斥,還有流民卑微孱弱的祈求,林思慎並未掀開車簾查看,她蹙眉一動也不動的盤腿坐著,好似入定了一般,對外頭的喧鬧充耳不聞。


    那些可憐人的低聲哀求不停的傳入車廂內,一直默不作聲的孟雁歌突然睜開了眼,她聽著實在是於心不忍,便從一旁的裝幹糧的包袱裏,取出了幾個饅頭,作勢要掀開車簾,將幹糧施捨給那些可憐災民。


    可林思慎察覺到她的用意後,猛的起身一把死死按住了孟雁歌的手,低聲嗬斥道:「你想做什麽,你瘋了?」


    孟雁歌被她嚇了一跳,先是愣了愣,而後蹙眉道:「你才瘋了,外麵的百姓那麽可憐,我隻是想拿些幹糧給他們。」


    林思慎蹙眉將孟雁歌手中的饅頭奪了迴去:「不能給。」


    孟雁歌氣極反笑:「林思慎,你可是皇帝欽點的欽差,你來隴右不就是為災民伸冤嗎,現下那麽多快要餓死的人就在外頭,分些幹糧給他們你都不肯?」


    林思慎將饅頭給了墨竹,讓她收下,而後在孟雁歌鄙視不滿的眼神下,沉聲問道:「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嗎,就這麽幾個饅頭,能救幾個人?況且,你若真拿饅頭給了他們,就是置我們於危險之中」


    孟雁歌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他們都快餓死了,能救幾個是幾個,我給他們饅頭,難不成他們還能恩將仇報?」


    林思慎聞言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麵色肅然道:「外麵的災民的確可憐,可他們如今跟野獸也沒什麽分別。」


    孟雁歌諷刺一笑,分外鄙夷道:「說到底,你就是見死不救。平日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到了如此境地,你才暴露本性。」


    林思慎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見死不救,而是暫且無能為力。為今之計,我們需盡快離開此處,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孟雁歌並不明白林思慎的意思,仍是紛紛不平道:「一群可憐的災民而已,也不知你在怕什麽?」


    一直默然不語的墨竹聞言瞥了孟雁歌一眼,幽幽開口道:「你不懂就不要胡說,公子不是見死不救。而是行將餓死的人比餓狼兇猛的很,你就算沒見過,也應當聽過易子而食一詞吧。」


    孟雁歌深吸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問道:「你是說...外頭那些人會餓到吃人肉?」


    孟雁歌除了這幾年的流離失所外,從小到大都和族人生活在玉山,玉山物饒豐富山清水秀,從不缺衣少食,她壓根沒見過真正的天災,也不知道人餓到失去理智時,會做出什麽殘忍驚世駭俗的事來。


    而這車廂之內,隻有林思慎見識過慘絕人寰的天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外麵那些災民有多危險。他們有多可憐有多無辜,現在就有多可怕。


    見林思慎和墨竹神色凝重,孟雁歌也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她沉默了一會,而後問道:「那我們加緊趕路吧,先把他們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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