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在這鶴鳴山上住下,一住便是幾日時間。


    本來這種忙裏偷閑的快樂時光,在小皇帝看來是無比愜意自然的,因為不必麵對朝堂之上那些官員的質問,不必麵對處處提防著他的母後,也不用費盡心思思考怎樣才能奪迴大權。


    實際上他知道自己不該在這裏待太久,因為時間一長,或許朝堂中就會發生一些他不可控製的事情,到時候,或許自己之前做的努力就要白廢了,又或者,本來就對朝堂不夠的控製會變得更加糟糕。


    隻是沒辦法,誰都有懶惰心理,這種如閑雲野鶴一般的日子,實在是太過於舒服,誰都想這樣過一生。


    好在,自己的身邊還有那個整個荊楚王朝武力值最高的大宗師李暮雲,好在,朝中還有一些對他忠心耿耿的父皇曾經的肱骨大臣,那些人正在秘密的向他傳遞著消息,好在在他離開的這些天裏,朝中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情。


    唯一的變化就是呂太後最近常常召兵部尚書謝遷的女兒謝青蕊進宮,與呂太後聊一些宮外發生的趣事兒。


    這倒也不算什麽特別的消息,因為兵部尚書謝遷的那個女兒,從小就聰明伶俐乖巧可愛,加上兵部尚書年輕時候一直跟隨在先皇陛下身邊,深受先皇陛下信任。


    先皇陛下常常與謝遷友人相稱,再加上老皇帝經常到謝遷家中與謝遷探討一些帶兵打仗的事情,一來二去便與這個聰明美麗的小姑娘謝青蕊熟識了。


    謝青蕊與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樣,她從來不懼怕那個整日裏笑嗬嗬的老皇帝,反而因為揪了老皇帝的胡子而被朝中大臣們戲稱為“朝中俠女”,當然這略帶著點嘲諷的稱號,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影響。


    老皇帝也從來沒有因為小姑娘趁他睡覺的時候揪了他的胡子便大發雷霆,相反,老皇帝表現出了對這個小姑娘更大的喜愛。


    也許是因為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高高在上的感覺實在是有些孤獨,當終於有人敢打破那些既定規則的時候,老皇帝反倒是有了些煙火氣。


    自此,那個小姑娘便經常出現在了皇宮中,與各個皇子公主一起玩耍,儼然成了朝中令人嫉妒的對象。


    同樣是因為不怕人,又相當對當時還隻不過是個妃子的呂太後的脾氣,每次聽到這個小姑娘講起宮外的趣事,呂太後都會被逗笑的前仰後合。


    小姑娘的身上仿佛有種魔力,就好像每一個跟她接觸過的人都會發自內心的喜歡她,就算是與她同齡的小皇帝李洵安,對她也是頗具好感,隻是後來兩人便很少再見麵了。


    因為小姑娘謝青蕊每次進宮,都是直接被叫到寧安宮內,為呂後講一些宮外的趣事,什麽哪個大臣家的孩子三角戀啦,什麽哪個禦史的孩子十歲了還尿床啦,什麽哪個尚書在早朝的路途中掉進了排水溝裏了,類似這種無關緊要但對與呂太後而言是從未聽過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平日裏極其嚴肅的呂太後,對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是極其感興趣,再加上謝青蕊講起這些來幽默風趣,往往能逗得呂太後哈哈大笑。


    呂太後也就在謝青蕊進宮的時候,才會笑的如此肆無忌憚,這倒是又一次成了朝中某些大臣們眼紅的原因,迴家將自己的女兒關在房裏教訓一頓,恨自己為什麽生不出這樣的女兒來。


    隻是雖然女兒如此爭氣,謝遷的仕途卻似乎走到了盡頭,說來也是,兵部尚書已經是正二品大員,又執掌兵部這麽一個重要的部門,權利不可謂不大,想要再升,實在是有些困難了。


    但謝遷升至兵部尚書以來,剛正不阿,勤勤懇懇,為荊楚王朝做出了不小的貢獻,要不是因為與首輔大人政見不合,恐怕也有機會再往上爬一爬。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呂後很喜歡謝青蕊這個機靈的小丫頭,但之前小丫頭進宮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大致一年也就那麽一兩次。


    但據送到小皇帝麵前的消息稱,自己離開皇宮的這段時間裏,呂太後已經召集謝青蕊入宮數次,幾乎每兩天就會將她召入寧安宮中一次,而每次將謝青蕊召入宮中,呂皇後都會將其他人遣走,在永寧宮中,沒有人知道兩人究竟交談了些什麽內容。


    這倒是一個值得注意的點,隻是遠在鶴鳴山的小皇帝,對於宮中發生的事情也失去了敏銳的嗅覺,不過這種小事也並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因為兵部尚書謝遷是老皇帝的忠誠部下,在朝中也屬於中立派,雖然對小皇帝並不感冒,但也不是支持皇後與丞相的那撥人。


    而他剛正不阿的性格也很難得到改變。想必謝遷不會因為自己女兒受到了呂太後的恩寵,便轉投呂皇後那邊,這點小皇帝心中還是有點數的。


    隻是為何呂皇後要召謝青蕊入宮,這倒是頗讓小皇帝頭疼了一陣,不過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必再去想了,畢竟這種事情,對大局也沒什麽影響。


    不過這種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日黃昏,鶴鳴山上來了一對不速之客。


    日暮夕陽,暖黃色的日光將鶴鳴山照成了一片金黃,迎仙閣上那處小小道觀內,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下一張小方桌前,顧千嶼與小皇帝相對而坐,小方桌上擺著一副圍棋,兩人正殺得難解難分。


    自從小皇帝來了鶴鳴山之後,顧千嶼都能在黃昏時分休息那麽一個時辰的時間,而這些額外的時間,都被兩人用來坐在那棵桂花樹下下棋了。


    兩人都不是大國手一般的人物,棋藝都不算精通。兩個破棋簍子下棋,棋勢卻當得起大國手之名。


    顧千嶼與小皇帝在棋盤上對壘,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風範高雅,氣勢出塵。


    兩人從日落殺到黃昏,自是難解難分,就連那鶴鳴山上輩分最高的年輕道士何時走到了兩人身邊都不知道。


    年輕道士靜靜望著端莊坐在棋盤之前的兩人,兩人皆是鎮定清逸,氣定神閑,頗有股仙人執子的意味。


    年輕道士就那麽靜靜地望著兩人,顧千嶼和小皇帝都在凝神對局,棋盤上大戰正酣,兩人都沒有抬頭,存了敬畏之心的年輕道士定睛一看,差點噴出一口血。


    想自己也是棋盤上的高手,曾經與荊楚王朝那個叫趙靈運的大國手手談十局,年輕道士自持也能做到三勝七負,與那些大國手對局,要麽含韻深遠,居高臨下,要麽巧奪天工,步步殺機。


    可年輕道士一看之下,眼前這兩位,總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


    就連深諳其中之道的年輕道士,也看不懂這棋局,而更像是一團亂麻的棋盤之上,如同兩個孩童在泥濘中打架鬥毆,沾染了一身泥土卻不自知。


    不過年輕道士倒是聽說過顧千嶼師從大宗師陳琳,棋力還算不錯,但看眼前這情景,如果不是傳言過於虛假,便是顧千嶼有意為之,隻是從這棋盤上來看,怎麽也看不出有什麽大雅來,而入眼全部都是大俗。


    而兩人自顧自沉浸在對局中,時不時還要誇上幾句“好棋”之類的評語,也都是互相吹捧拍馬屁。


    年輕道士瞪大眼珠子,認真去看,卻怎麽也看不出這棋盤上有什麽妙處,隻看到昏招不斷,慘不忍睹。


    小皇帝盯著眼前棋局,洋洋得意道:“怎麽樣,這棋下得可還行?”


    顧千嶼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也不知是不是違心:“甚妙,甚妙啊!想必這荊楚王朝最厲害的大國手趙靈運來了,也得頭疼一陣。”


    還別說,這句話倒是真的,如果那位大國手趙靈運來了,看到這一副慘不忍睹的手談,想必都要頭疼死了!


    年輕道士輕輕點頭,看了這一局棋,都忘了自己來這裏是所為何事了。


    倒是小皇帝率先發現了年輕道士的身影,抬起頭,驚訝道:“道長平日裏可是從來不到這桂花樹下看我倆下棋的,今日怎麽有閑情逸致前來觀棋了?”


    年輕道士盯著棋盤上勝負五五分的局勢,一下子想到了什麽,用力拍了拍額頭,急急說道:“呀!光顧著看二位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對局,竟然忘記了正事,江南道的靖王世子李成德,上山來了,就在山腳下,本門弟子正在與其周旋,但李世子帶來了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想必本門弟子也攔不住了。”


    小皇帝麵無表情,拈子不肯落下。


    麵對這樣的情況,小皇帝心中似乎想起了什麽。倒是顧千嶼有些慌張,情緒有些激動,慌忙站起身子,就要去山腳下將這個可恨的靖王世子殺死。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將這可恨的世子殺了,一定會遭到靖王爺的瘋狂報複,到時候可就不隻是濰州城,就連整個天下,恐怕都要跟著遭殃了,顧千嶼將那種衝動的念頭強行按在了心底,輕輕歎了一聲,一句話也沒說,倒是心亂如麻,但到底在想些什麽,卻是連自己都不知道。


    “朕去看看吧。”小皇帝站起身來,恢複了嚴肅的神情,眼睛望向了遠處的山腳下,山腳下霧蒙蒙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但他就那麽緊緊盯著,就好像他的目光能夠穿透層層雲霧,照射到山腳下一般。


    “我也去。”顧千嶼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去。


    “你還是不要去了,現在江南道那邊,說不定還不知道你在這鶴鳴山中,如果你一露麵,勢必會引起靖王爺的注意,你在這山上的日子,也就不太平了。”


    想想也是,顧千嶼重新坐了下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卻有種做縮頭烏龜的感覺。


    小皇帝已經邁步往山下走去,顧千嶼望著小皇帝與年輕道士的背影,重重歎息一聲,一拳打在了旁邊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上,桂花樹簌簌作響,有枝葉從樹上掉落下來,將那個下了一半的棋盤鋪滿,棋盤上,棋子仍舊靜靜地躺在那裏,兩個臭棋簍子的悠閑時光,就這麽被打破了。


    顧千嶼的手流出了鮮血,而他卻渾然不知,不願意浪費時間,顧千嶼抄起那柄青霜古劍,練起了前刺和迴掠,練劍已經很長時間的他,卻一直在練這兩個動作,對於劍術劍法和內力,卻從來沒有人教給他,他心中著急,但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雖然悶悶不樂,但也算刻苦,對於師父叫他做的動作,從來沒有絲毫怨言,保質保量的完成著。


    鶴鳴山山腳,那個美麗妖豔又性感的女子,正在與那四十九名鶴鳴山弟子僵持著,對於這座天下聞名的鶴鳴山,天下道統的發源地,秦曉漁還是頗有些敬畏之心的,並不敢明著做對,所以總是給這些鶴鳴山的弟子們留著些麵子,否則以秦曉漁的能力,恐怕早已經殺穿陣型,往山上而去了。


    就在雙方對峙的時候,小皇帝與年輕道士急匆匆而至,小皇帝看此間情景,劍拔弩張,雙方已經到了勢如水火的地步,隻是這局勢下,為了小皇帝的安全,他暫時躲在了年輕道士的身後。


    那個道號“道酒”真名張道陵的年輕道士,輕輕抬腳,一瞬間便站到了一群人的中間,恰好將那個美麗的女子擋在了身後。


    年輕道士的手中沒有拿浮塵,但他卻習慣性的做出了個揮動浮塵的動作,然後又自覺不妥,輕輕咳嗽了一聲。


    女子站在身後,暗自詫異,並不知道眼前這位看起來相當年輕的道士究竟來自哪裏。


    隻是年輕道士很快便給了她答案。


    年輕道士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鶴鳴山的小道士們退下去,小道士們看到是師叔祖到來,早已經收起了打架的心思,紛紛收了手中長劍,朝著站立在正中的年輕道士輕輕一禮,退了下去。


    年輕道士轉過頭,看向那個美的不像話的女子,輕輕拱手,說道:“來人可是江南閻羅王蔣子文唯一的入室弟子?”


    “正是,不知這位道長是……?”


    “在下道號‘道酒’,是這些小娃娃的師叔祖。”


    年輕道士看著那個妖豔性感的女子,轉過頭去,望了望那四十九名鶴鳴山弟子,然後轉過頭來,衝著女子微微一笑,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安靜坐在馬車上如一陀肥肉一般的靖王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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