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王朝更始二年,農曆二月初六。


    江南龍池鎮,無數道軍令從這裏傳往南方各地。


    今晚的靖王爺特別忙,靖王府上上下下都特別忙,還未來得及送出的信件堆成了山,幕僚們還在不停地抄寫著靖王爺的軍令,今年天氣暖的格外晚,已經是初春時節,卻依舊料峭如冬,冷風飛舞,溫度極低,寒冷刺骨,那些運筆如飛的人額頭上,卻布滿了密密的汗珠。


    今夜的江南注定無法平靜,驛站,信鴿,斥候等空前忙碌,江南各鎮,幾乎都收到了蓋有靖王爺大印的緊急軍令。


    一些距離較遠的軍鎮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到了來自靖王府的八百裏加急軍令。


    但是奇怪的是,軍令中並沒有要大戰的意思,隻是叫各方軍鎮做好應戰的準備,並各部精銳部隊往龍池鎮方向靠攏,而最終時間節點給的相當長,一個半月。


    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軍令,一方麵八百裏加急,看似軍情緊急,實則並沒有迅速調集軍隊前往,而是將集結的這段時間延的足夠長,如果真有緊急軍情,這麽慢的速度,等到達地點,恐怕黃花菜都涼透了。


    隻是八百裏加急的軍令,即便軍令內容不痛不癢,也沒有哪個人敢不去重視。


    各方軍官紛紛下達了命令,起帳開拔,往龍池鎮方向,隻是一路慢慢悠悠,每日造飯的時間無限延長,隻在日中時前行,夜晚寒冷,便停下紮營休整,每日不足百裏的行程,對於士兵們的消耗,幾乎微乎其微。


    靖王手底下第一猛將,多年鎮守南疆邊陲地區的大將趙充國此刻也是疑惑不解,不明白靖王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要說這大將軍趙充國跟隨靖王爺南征北戰數十載,在荊楚王朝還未實現大一統時便做著靖王爺的右偏將,荊楚王朝大一統後,這位戰功赫赫的名將對靖王爺沒有登上天子之位一直耿耿於懷,隻是迫於靖王爺的百般勸阻,才忍氣吞聲,甘願在這南疆邊陲之地鎮守國門多年。


    隻是這宏願始終未息,他還在做著靖王爺做皇帝,自己是開國大臣的美夢,


    為此靖王爺沒少批評他,甚至一度將他在軍中的職位貶至校尉,隻是此人著實勇猛,就算僅僅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他也能在自己的職位上獲得赫赫戰功。


    靖王爺對此人相當了解,他知道,如果繼續留此人在北方,他定會不守軍令,將戰爭蔓延到那座城,那個荊楚王朝的天子所在之地。


    本打算將這位猛將放在自己身邊,可偏偏他著實耿直了些,性子太直,靖王爺並不想天天聽他說些做皇帝之類的話,幹脆將他放在了最南邊,鎮守著南部邊陲之地,以圖清淨,也想借此機會磨煉一下他的性子,想著年紀大了之後,爭名奪利之心可能就漸漸消失了。


    這番任命,看似貶了他,實際上是靖王爺在保護他,皇帝陛下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王朝中有這麽一位勇猛無敵,又時時刻刻想著龍椅上換個人坐坐的人存在。


    離京城越遠,他惹禍的幾率就越低,也就越發安全。


    隻是如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時代,如今先皇駕崩,奸臣當道,宦官幹政,年僅十六歲的太子登基,立足未穩,皇後娘娘垂簾聽政,把持著王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務。


    這位姓趙的皇後娘娘,長期迷戀與宦官呆在一起,是個十分容易聽信讒言的人,再加上她的身後有一個強大的家族,尤其以當朝宰輔,有著黑衣宰相之稱的趙宗儒勢力最為強大,幾乎把持了半個朝廷的官員,政治上也是最為激進,是典型的激進派。


    隻是奇怪的是,在麵對靖王爺時,卻顯得相對保守了些,或許讓天下大亂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亂世出英雄,或許越亂的世道,對他來說便越有利,他便能夠更好的從中謀取某些利益,於是他坐視靖王爺一天天強大,對上隱瞞著靖王爺的一舉一動,對下安撫著所有人的心,試圖通過隱瞞靖王爺造反之事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從而利用靖王爺來逼迫新皇退位,到時他便可以振臂一唿,到那時,滿朝文武都會覺得是他守護了荊楚王朝,而最大的禍亂之源,也就變成了靖王爺。


    好一招移花接木!


    隻有這樣,才能夠青史留名啊!


    此人心狠手辣,有著極強的政治野心,先皇在世時,曾任職太子太傅,算是如今的帝師,但他好像對年輕的小皇帝並不看好,又或者是他自己想要坐上這個九五至尊之位也說不定。


    王朝內憂外患,這讓靖王爺嗅到了一些可以利用的機會,何況他也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個他也曾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就這麽落在一個外姓人的手中。


    大概從兩年前開始,靖王爺就開始了自己的招兵買馬之路,南疆邊陲之地是他的根基所在,那裏民風雖然不彪悍,但那裏仿佛衍生出一種奇特的能力,蠱術。


    南疆人狂熱的喜愛著蠱術,圈養著各式各樣的蠱蟲,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一開始靖王爺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上眼的,隻是他手下第一謀士嚴寬,一直在他耳邊訴說著蠱術的精妙之處,豪言一百名精通蠱術的巫師,便頂的過數萬大軍。


    兩年間,靖王爺創建了巫師部隊,創立了從江湖各大門派吸收進來的武道大軍,還有他原來的嫡係部隊,招兵買馬來的大軍,現已經有大軍八十餘萬,其中步兵五十萬,騎兵二十五萬,戰車兵兩萬,單單是各軍隊的斥候探子,加起來都有三萬有餘,這些靖王爺手中的各方力量,都是用來對付北方京城中那個還未及冠的皇帝陛下,靖王爺的親侄子李少軒準備的。


    另一邊,鐵鷹軍大營。


    趙充國坐鎮中軍,初春時節,天氣還略顯的有些寒冷,他堅實的鎧甲內,卻已經是汗流浹背,日行僅有不足百裏,這慢吞吞的速度走下去,恐怕軍心都要走沒了。


    此時朝陽剛剛升起,白色的大太陽明晃晃的照耀著大地,從營帳外往北望去,遠處山巒疊嶂,山峰之上,薄霧縈繞,遠遠望去,陰森森的,有些嚇人。初春的天氣,寒風料峭,樹未萌芽,顯得有些寂寥。


    趙充國卸下戰甲,將那陪伴了他許多年的戰甲一絲不苟的掛在木架上,他通知侍衛,叫來了手下所有的大將。因為早些時候,他收到斥候的迴報,靖王爺新的軍令馬上便到。


    他要在眾人麵前宣讀靖王爺的軍令,以消除軍中顧慮,使軍心重新穩固起來。他知道,這次的軍令,一定不會再如上次一般的輕描淡寫,這封軍令,一定是帶著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來的,這是靖王爺多年來的習慣了,一開始會無限放緩軍隊的前進速度,以麻痹敵軍,然後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行軍,直插敵軍心髒,由於敵人的麻痹大意,這類進軍之法,經常能夠收獲奇效。


    隻是這次,他卻猜錯了靖王爺的真實意圖。


    大帳中,眾將議論紛紛,矛頭直指一個多月之前的那道軍令,雖說是急令,但軍令的內容卻是不急不緩的,被蒙在鼓裏的眾人心中不斷打鼓,想著靖王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又不敢隨意議論,隻能在心中揣摩。


    隻是今日趙大將軍將他們聚集在一起,明顯是要商討此事,在座的都是武將,平日裏在戰場上殺伐果決驍勇善戰,但其實都是些粗人,都不會說些什麽拐彎抹角的話,更不會做些什麽勾心鬥角的勾當,更是想不明白靖王爺這道軍令究竟是為了什麽,所以大家雖然麵色各異,但所問的問題大多都是一致的。


    趙充國揮揮手,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卻依舊是一句話都沒說,隻是隔著大帳的門口,直直的望向遠方。


    早已經有人沉不住氣,抱拳說道:“趙將軍,您倒是說句話啊,弟兄們還等著我迴去傳話呢,這一天不足百裏的行軍方式,也屬實慢了些,我都快控製不住手下人的情緒了,怕是再這麽下去,會影響軍心的。”


    “是啊,趙將軍,您跟隨靖王爺數十年,靖王爺心裏是怎麽想的您肯定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您就告訴兄弟們吧,這麽被蒙在鼓裏也不是個事啊!”


    趙充國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而後才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各位將軍,實不相瞞,本將也不知靖王爺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做下屬的,也不好揣測主子的意圖不是。”


    “不過本將剛剛收到斥候的消息,靖王爺的八百裏加急軍令馬上便到,各位稍安勿躁,耐心等著便是。”


    聽到這句話,眾人才重新安靜下來。


    帳外寒冷料峭,帳中央位置立著一大火爐,爐中烈火熊熊燃燒,炙烤著眾人的臉龐,將所有人的鎧甲都映照得熠熠生輝。


    “報!”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隻知道初升的太陽已經漸漸逼近天空正中,由於沒有人添柴,帳內的爐火滅了許久,隻餘下一點點猩紅的炭火,帳中空氣漸漸冷了下來,直到此時,那封八百裏急報的信箋才急吼吼趕來。


    一騎輕騎飛速闖入軍營,慌慌張張間,一個精悍男子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顧不得摔傷的身體,連滾帶爬跪在中軍帳前。


    “報,八百裏急報!”


    趙充國慌忙起身,迎出帳外,眾人緊隨其後。早已經有人將急報拿到手中,卻遲遲沒有拆開。


    趙充國剛剛卸下鎧甲,麵色微寒,看向雙手捧著信箋的侍衛。


    “念。”


    那人這時才打開手中信箋,低頭看一眼,念道:“靖王爺令,大軍急行軍,一日內橫渡大汶河,在陽平關外駐紮,不得有誤!”


    一時間軍帳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陽平關乃南方屏障,位置居於龍池鎮與濰州城之間,是南北方的分界線,過了陽平關,就是北方了,靖王爺的勢力不在北方,而與陽平關僅有半日路程的濰州城,更是除京城外整個北方軍事力量最強的城池。


    多年來,靖王爺的勢力更是沒有一個滲入到濰州城中。


    濰州城就仿佛是一個沒有孔的雞蛋,任蒼蠅如何去叮咬,它就是沒有絲毫的裂縫。


    如此固若金湯的城池,難道靖王爺的目標,竟然是這裏?


    靖王爺已經想出了攻破濰州城的方法了嗎?在沒有過多損兵折將的前提下?


    趙充國接過軍令,他心頭一沉,卻又重新坐了下來。


    “將軍,靖王爺是想讓我們去攻打濰州城不成?我們沒有攻城器械啊,就我們這些人去了,不是送死嗎?”


    “對啊,將軍,濰州城如鐵桶一般,內有老將李克坐鎮,外有江湖第一門派玄天劍宗守護,怕是不那麽容易攻破啊,如果拖的久了,恐怕會生出些不好的事端來啊!”


    鬢角已經些許斑白的趙充國輕輕敲擊桌麵,他想起了曾經跟隨靖王爺南征北戰的那些日子,那時候,他們這些人,每天都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生活,可能睡一覺,腦袋和身體就分了家。


    那時候的靖王爺,剛剛年滿二十歲,血氣方剛,卻有著極強的軍事才能,在戰場聲總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善打硬仗惡仗,他小心翼翼的珍惜著每一個士兵的生命,從來不會打罵士卒,他們這些人,都是在那個時候便下定決心,要誓死追隨靖王爺的。


    他不會相信,靖王爺會對戰場形勢做出錯誤的判斷,更不會相信,靖王爺會不顧這麽多弟兄的性命,貿然攻取濰州城,即便是趙充國已經知道了靖王世子李成德的事,他也不會相信,靖王爺會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既然他下了軍令,便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打斷了眾人的議論,下達了新的軍令:


    中軍,前軍急行軍北上,丟棄掉所有能夠阻礙前行的物品,隻帶一日口糧,務必在日落之前橫渡大汶河,所有物品交由後軍,後軍行軍時間可延長三個時辰。


    眾人心中雖有不滿,但卻依舊不敢有絲毫怠慢,快速退去,安排軍隊去了。


    大帳中隻剩下了趙充國一人,他麵朝北方,早已是正午時分,外麵的空氣變得暖和起來,陽光將遠處連綿不絕的山脈照成了彩色,就像很多年以前的那個正午,靖王爺親抗大纛,帶著他們這些生生死死的弟兄,穿過了那座被陽光包圍住的高山,成功攻下了那座城池一般。


    “王爺,希望這次,您也能夠順利拿下城池啊!”


    趙充國喃喃自語,說罷,他重新披掛戰甲,拿起立在帳旁的黑色長槍,威風凜凜,走出營帳。


    龍池鎮,水月宮,深夜。


    靖王爺正平靜的看著各地傳來的軍情,各軍隊已就位,已與陽平關駐紮,靖王爺幾乎傾巢而出,五十萬大軍連綿三十裏,每到晚上,這裏火光衝天,充滿了歡聲笑語,不似來打架的,倒像是來度假的。


    “嚴寬!”


    “下官在,靖王有何吩咐?”


    “計劃開始實行吧!”


    “下官這就去作準備,但具體行動時間,還需再商議一下。”其實嚴寬早就製定好了行動時間,就在兩個月後的端午節,那時候濰州城恰逢街市,又趕上荊楚王朝最盛大的傳統節日之一的端午節,屆時一定會熱鬧非凡,找人混進去也變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這便是嚴寬的聰明之處,就算他早有計較,但也從來不說,隻是給自己的主子提個醒,風頭不能高過主子,功高震主這句話他可是深諳其道的。


    “快到清明節了吧?濰州城人都會在這一天祭祖,小商販也會趁著這個機會多賣些東西,這天街上應該很熱鬧吧?找人混進去。”


    “靖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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