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在發現對方的輪廓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之後,更認定崑崙是腦子有病、故意來噁心自己,而愈發怒不可遏。


    怒氣和另外某些酸澀複雜的情緒混在一處,讓他的理智幾乎斷片,更沒有心思去探究那人真正的身份。


    但現在迴想起來……那人當真隻是一個各方麵都不如自己的、讓崑崙移情別戀的替身嗎?


    如果不是的話,又會是誰呢?


    陷入漫長思考的無常,沒有注意到身旁有一道癡迷的目光,正孜孜不倦地盯著自己。


    直到他的衣袖被人拽住,輕輕晃動,無常這才迷迷瞪瞪地偏過了頭,看向一臉可憐巴巴的玉蟬。


    他迴想起玉蟬險裏逃生的遭遇,淺淺地笑了起來:「剛才嚇到你了吧。」


    玉蟬原本想樹立一個靠譜人設,拍著胸脯勇敢說不的,可腦子裏又沒來由地冒出了一句「會哭的孩子有奶l吃」。


    掛在嘴邊的話音打了個轉,玉蟬順著掌心的那截袖口,試探性地握住了無常的手,牽著他,去觸碰自己胸前被炸出的一小道傷口。


    「主人,你摸l摸l我……我這裏,好疼啊。」


    無常的手緊貼著他心髒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屈起了指尖。


    不知是出於心疼還是意外,他一時竟順從了下來。琉璃色的眼珠流轉著淺淡疏離,配合著軟軟的神情,倒卻異常的溫柔可愛。


    玉蟬隻覺得被他手掌覆過的地方,一顆心跳得特別快,甜蜜得快要炸開。


    無常不笑的時候,便像是收起了滿身耀眼的華光,不沾染凡俗的煙火之氣。當真如同一個清冷的、高高在上的神祗,讓人不敢褻瀆,隻想跪下來親吻他的腳背。


    但當他淺淺一笑、露出兩個醉人的小酒窩時,便像是滿池紅蓮一齊綻放,成熟而艷麗的光景,讓人目眩神迷。仿佛被刻意拉近距離、唾手可得的假象,也叫人萬劫不復。


    但玉蟬真的很喜歡看無常笑起來的模樣。


    那會讓他有一種成就感,好像主人是因為他而喜悅。


    那也會讓他有一種被專注對待的感覺。


    就好像他是主人的唯一。


    而主人,也是他的全世界。


    一團白光從天際飛來。


    無常接住了委託者的魂魄,將它融進心口,然後反手牽住了玉蟬的手。


    他假裝沒看到小器靈在一瞬間漲紅的臉,故意晃了晃二人緊緊相扣的手,朝向海麵的天光走去:


    「等做完一些事,我們就迴去吧。」


    ……


    無常花了一年的時間,去見了很多人,看了很多事。


    修行界即將飛升的大能,往往將這個過程稱之為「斬塵緣」。


    斬斷生命裏彌留的因果,便能了無牽掛地和人間告別。


    無常先是來到了崑崙海邊,找到了牛頭的幾塊骸骨、和馬麵妖丹自爆時的碎片。


    他在淺灘邊為他們並排立了兩個墳塚,並拿陣法做了掩護。


    無常坐在墳前,聽著潮起潮落,迴想起馬麵過往的一幕幕。


    有他潛入蒼山時的鬼鬼祟祟,要自己說好話才肯拿出金丹時的驕傲得意。


    有他以小海牛為誘餌,騙自己潛入崑崙海時的卑鄙惡劣。也有他跪在散落一地的金丹裏,終究不忍心傷害自己時發出的嘆息。


    還有崑崙海底,英招馬自爆妖丹時盛開的漫天血霧。以及他永遠沒個正經的、風流恣意的臉上,浮現出的悲壯與釋然。


    無常蓋上了墳頭最後一抔土,望著崑崙海濱空無一人、死氣沉沉的荒村,低誦著「太乙救苦天尊」,替那些血祭中冤死的亡魂超度。


    然後起身離開。


    第二站,無常來到了北境。


    崑崙海邊死在傀儡蓮華劍下的牧民,是為跑商貿易而來。他將牧民賣貨所得的報酬裝進錢袋,放在大草原某個開滿阿拉騰花的帳篷前。


    猶豫了一下,又掏出一枚金葉子,一併放在了上麵。


    無常站在暗處,看見太陽升起之後,睡眼惺忪的牧民走出帳外,望著那筆飛來橫財驚喜不已,但很快又有人注意到了錢帶上繡著的紋樣,是失聯許久的同伴之物……於是隱隱的哭聲復又響起。


    牧民們白髮蒼蒼,早已不復當年策馬同行時的身強力壯。


    那枚金葉子遲到了二十年,兜兜轉轉,終於迴到了它該去的地方。無常欣慰地笑了一下,從茂盛的青草間,摘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別在耳後,轉身離去。


    第三站,無常迴到了亢龍峰。


    這一次他隱匿了氣息,也有意避開了崑崙所在之處。


    他登上了蒼山最高的峰頂,折了一枝紅梅、掬了一捧新雪,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便悄聲離去。


    在往崑崙海折返的路上,無常途徑了皇都。


    當年綠水邊贈他墨扇的落魄書生,當真金榜題名,做了大官。


    某日散朝,路過紅袖坊,偶見歌樓邊正倚嗎嗎欄看景的蝶蕊夫人,頓覺驚為天人。


    蝶蕊夫人其實並不在看風景,隻是心癢難耐、蠢蠢欲動,又想尋找新的禍害對象。在看到大街上一個最符合自個口味的文質彬彬小公子,也是眼前一亮。


    時過境遷,紅袖坊依舊是那麽熱鬧,隻是客人已經換了一批。


    國公府裏,早已金盆洗手、晉升誥命夫人的蝶蕊,翹著二郎腿輕撥琴弦,一旁蓄著髯須的中年男子,正擊著牙笏,忘情地演唱一首《救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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