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匈奴,一支支商隊聚集在一座名為四重的中等城裏,一邊交易,一邊交流著情報。


    “大秦的王在平定山東六國後,又解決了南海,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們匈奴了?”一個胡子拉碴的壯碩商人擔憂地問。


    一名西域長相,藍眼睛棕色頭發的商人珍惜地把收購迴來的蜀錦塞進木箱子裏。


    “就算打起來,又有什麽關係呢?你跟著那一位,不就好了?”西域商人指著一座通體呈暗紅色的山,神秘兮兮道。


    那座山叫火石山,山腳下有一個用火紅色石頭搭建的壁壘,高聳的磚牆上爬滿藤蔓,周圍有武裝的騎從巡視。


    那是大商賈烏氏倮的住所。


    “那位烏大人跟定安侯關係緊密,聽聞他把草原上跑得最快,最強壯的馬都送到了巴蜀。”西域商人八卦地說。


    “不要胡說,王庭風向緊!”在場的商人驚出一身冷汗。


    定安侯,那是能出現在匈奴的名字嗎?


    西域商人癟癟嘴,不服氣道:“你們這是自欺欺人。一個奴隸出身的年輕小子,短短十年就闖出一番天地,若說背後沒有人,我肯定是不信的。”


    商人們對視一眼,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如果大商賈烏氏倮是定安侯的人,那不是更好嗎?


    等到大秦和匈奴打起來,他們可以去投奔烏氏倮。


    被人惦記的賈烏氏倮剛迴到居所,換上一套寬鬆的棉布衣,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要以最好的麵貌去見他。


    秦律規定,商賈不得者絲帛文繡。盡管他遠在匈奴,還是盡量遵守秦律。


    “你不佩戴首飾?”被派過來的項籍好奇地問。


    烏氏倮挑眉,反問:“我為何要佩戴首飾?”


    項籍:“塞外不比中原,如果不把財富和勢力亮出來,恐怕會被人看輕。”


    烏氏倮給項籍倒上一杯葡萄酒,笑道:“項郎君用心了。以前的時候,我也是需要佩戴金飾的。但大秦平定九州後,我就不需要這些了。”


    項籍了然:“你的身份被暴露,不會影響定安侯的計劃吧?”


    烏氏倮抿唇微笑,胖乎乎的臉龐看上去人畜無害:“無礙。”


    寒暄完,烏氏倮為項籍等人準備的晚宴開始了。


    富麗堂皇的廳院之內,空氣中彌漫著花椒、生薑、茱萸、扶留藤、桂枝等香料的馨香氣息,燈油燃燒不絕,周圍擺滿了五顏六色,爭奇鬥豔的鮮花。


    各種美味的肉絡繹不絕地被抬上來,重頭戲則是一整頭烤熟的小駱駝……


    項籍這一路見過駱駝,時常在想,騎駱駝打仗和騎馬打仗,哪個更有優勢?


    填飽肚子後,烏氏倮主動向項籍說起商隊生意:“大秦奪走河西、河南、河套,將多出三個大牧場,海量牛羊馬匹湧入內地,牲畜價格將大跳水。同時,我們兼營的中轉貿易也隻剩匈奴這條線了。”


    烏氏倮憂心忡忡,他現在的一切,包括給巴蜀運送的戰馬,在匈奴的地位等等都是要靠金錢砸出來的。


    一旦商隊盈利滿足不了這些需求,那麽他就會被打迴原形。


    項籍拿出一封被火漆封口的信件,遞給烏氏倮。


    烏氏倮先是把信封仔細觀察一圈,沒發現有開封的跡象,這才小心謹慎地開拆信件。


    上麵熟悉的字跡表明正是定安侯的親筆信。


    信中表示,長城之外兩百裏的花馬池多鹽鹵,水味苦。


    “花馬池。”烏氏倮眸光微閃。


    他知道那裏,花馬池的湖麵晶瑩如鏡,全池白茫茫一片,每年能出產不少鹽,是北地郡的重要食鹽來源。


    那裏也是昫衍戎的地盤,是他們的立足之本。


    項籍狀似在閑聊:“巴蜀的章清,你聽說過吧?她在巴地的買賣極大,但在去年年末,她主動把鹽業等產業無償捐獻給定安侯。”


    “巴蜀郡要擴大甘蔗種植,急需大量勞力,定安侯允許她從事人口販賣。南海之南,還有不少土地和人口。”


    烏氏倮沉默了,項籍說的話,是定安侯不方便在信中明言的。


    秦王政在平定六國後,不再像以前那樣需要大商賈和豪族的財力支持,所以政策有收緊的傾向。


    章清在向南開發,而自己又該往哪個方向走?


    “定安侯的意思是?”烏氏倮謙卑地問。


    “大秦平定匈奴後,你可走匈奴月氏的商路。你同匈奴交易多年,應該知曉,他們有一條向西的商路,那些絲帛都被他們賣去了西邊。”項籍的眼神明亮。


    “以數十倍的價格賣絲帛,再以低價買迴昆山玉。您的富貴,足以延綿數代!”項籍見過昆山玉,大父曾有一塊,視作珍寶。


    定安侯也有一塊,是烏氏倮送的,被她時常佩戴。


    昆山玉是中原人最喜歡的異域寶物,是各國宮廷玉飾品的主要來源。


    烏氏倮心動:“我知月氏以西,定有秘密。但我曾派人偷偷潛去,沒過幾日,就在野外發現他們的屍首。”


    項籍勾起嘴角:“月氏占據河西,阻隔東西,其利豐厚,自然是想要做獨家生意。等大秦滅掉匈奴,直接同月氏相鄰。定安侯派上騎兵,護你西行。還有何可怕的?”


    烏氏倮搖搖頭,糾正道:“我不怕,就算是定安侯讓我赴死,我都義無反顧。更何況,西行之路,不一定要同月氏,我們完全可以繞過他!”


    烏氏倮的心中有地圖:“可以走湟中,給諸羌打點好,就可暢通無阻。也可經匈奴,走草原西行。”


    烏氏倮猛然抬起頭,如獵鷹般犀利的眼睛直視項籍,厲聲質問道:“隻不過,我如何能確信,你口中所說的就是定安侯的意思?”


    他俯身向前,逼問道:“你不過一楚人小兒,楚國為定安侯所滅,你項家為定安侯所殺,我如何能信你?”


    項籍的臉色哐當垮下來,陰沉如墨汁。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無聲地迸濺出火花,雙方都毫不退讓。


    良久之後,項籍緩緩開口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然答應了要為定安侯辦事,自然不會毀諾。更何況,定安侯允我同商隊一起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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