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少年被問的一愣,似乎是沒預料到一個小小的庶民竟然敢這麽對自己說話。


    “天下諸侯,乃是周王所封,秦國不過是一養馬的家奴,有何資格問鼎中原?”華服少年高傲地抬起下巴,目空一切。


    “原來你是周國人。當初周王放棄祖地和周人,便已失去了正統。我們是秦人,心向秦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商人語氣雖然恭敬,但麵上卻是挑釁不屑之色。


    華服少年心中吃氣,一時忘記自己身負重任,不宜起衝突,譏諷道:“你們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如何能知曉天地之廣闊,懂天地君師的道理?”


    華服少年陰陽怪氣道:“也對,你們的郡尉,實際上的巴蜀之主不過是十幾歲的女郎,又能強求什麽呢?她或許連戰功都是冒領的。”


    “郎君!”華服少年身側病殃殃的老頭臉色驟變,厲聲喝止。


    少年的這番話,並未收斂聲音,被周圍人聽個一清二楚。


    原本聶聶不語的農人猛地抬起頭,對華服少年怒目而視,銅鈴大的雙眼裏滿是怒火。


    周圍的人紛紛駐足屏息。


    華服少年正在氣頭上,見商人呆愣原地,便以為是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氣焰越發囂張起來。


    “骨子裏改不了的窮酸之氣,敢封不知來曆的女郎為郡尉,也就隻有養馬奴才能做出來。這女郎也不知耍了什麽手段……”


    砰砰!


    農人像一頭蠻牛衝向華服少年,將其壓在身下,碩大的拳頭如急雨一般落在少年的臉上。


    少年的護衛們被這突發事件驚得沒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直到少年不成串的怒罵聲響起,這才緩過神急忙去幫忙。


    “他們居然敢侮辱郡尉大人!”


    “揍他!”


    圍觀的人見護衛們兇神惡煞地衝上去,立即拿棍子的拿棍子,抄鋤頭的抄鋤頭。


    一場口角發展成械鬥,驚動了維持府城治安的巡衛們。


    “你們在作甚?竟敢當街械鬥!”巡尉驚怒交加,自從郡尉上任,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這麽大的治安事件了。


    “巡尉大人,這豎子竟敢對郡尉大人出言不遜!”沒擠進人群的人急吼吼地說道。


    “什麽?!”巡尉身後的手下們一聽,擼起袖子就要往裏麵衝。


    同樣沒擠進去的陶實,拉住巡尉:“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在秦國可沒有法不責眾這一說,真要出人命,在場的人都得吃鍋烙。


    巡尉這才阻止眾人,繼續毆打少年:“將他們帶迴去!”


    當許多魚得知此事的時候,哭笑不得。


    胡非子調笑道:“還是女君受上下愛戴。”


    韓非:“確實。在民間,各國百姓來巴蜀前都會收到同鄉們的勸告,在巴蜀不可說女君的不是。”


    許多魚手裏拿著一張粗糙泛黃的紙,一滴墨滴在上頭,迅速暈染開。


    這是鄭安這些年的成果,紙張雖然製作出來了,但偏柔軟粗糙,完全沒辦法寫字,比後世的草紙還要不好用。


    鄭安當時都快哭出來,費時費力費錢,卻沒達到女君想要的效果,簡直無地自容。


    這紙不能用來寫字,卻能用來擦屁股,比廁籌要柔軟,就是成本太高。


    “你們休要取笑我。庶民們便是如此容易滿足,我不曾刻意為他們做過什麽。”許多魚收起黃紙。


    胡非子:“您已經很寬宏了,這世間,還有誰比您更愛惜民力?”


    在所有人看來,許多魚的出發點都是愛惜民力。隻有許多魚自己知道,她隻是不能把那些活生生的人當做一個數字,一個符號,一個不值錢的物件。


    三人的氛圍十分閑適,畢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


    看著一塊不毛之地,在自己的規劃和指揮下,變得日益繁榮富強,這種成就感是升官加爵都比不上的。


    “新府城的地基和下水管道都已經完成,現在在全力建設東區被北區。”


    至於城牆,因為新府城的地理位置偏中心地帶,為不影響物資進入,三人一致決定等到建成六成後,再處理城牆的事。


    突然,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報!郡尉大人,剛剛審訊犯人得知,他們是來自周朝,奉周赧王的命令,去楚國密謀簽訂盟約,合縱攻秦!”


    許多魚嗖的一下精神了,這不就是人在家中坐,富貴天上來?


    “走!我們去看看!”


    事關重大,許多魚和胡非子等人自然是要親自前往,確認虛實的。


    華服少年哪裏還有當初的不可一世和風流倜儻?


    他僅著一身單衣,披頭散發,身上是縱橫交錯的鞭痕,嘴唇幹枯起皮,整個人就像被打斷脊梁的行屍走肉,問什麽答什麽。


    “除了楚國,你們還聯係了誰?”許多魚站在欄杆外,麵無表情地問。


    韓非被濃烈的血腥氣衝得幾欲嘔吐,但強行忍住了。他心中慚愧,女君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自己卻這般不爭氣。


    少年被清冷的女聲喊迴神,睜開腫成桃子的雙眼,定定地看向牢門外。


    這邊是罪魁禍首許多魚?一群人中,她身高不是最高,身形不是最寬,但讓人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她。


    不是因為她衣著華麗,相反,她衣冠簡樸,甚至稱得上窮酸。隻是通體的氣質,讓人完全忽視這些,隻覺得再耀眼的珍珠也不及她的風華。


    “燕國……”少年氣若遊絲道。


    許多魚的眸光微閃,像一頭緊盯獵物的野獸:“除了你們,還有人去楚國嗎?”


    “有……是白鞏。”


    白鞏,這名字為何如此耳熟?


    韓非湊到許多魚耳邊,輕聲說:“是中標西區木材生意的商人。”


    許多魚算了算時間,周赧王應該是見秦國大殺燕趙,心中害怕,這才決定合縱抗秦。


    但招標一事在去年年底就搞定,時間對不上。


    那麽白鞏原本就是探子,還是後來才投周的?


    “他是何人,竟然能擔此重任?”許多魚不動聲色地問道。


    少年:“他妹妹是大王的寵妃。”


    “你們可有聯絡暗號?”


    “並無。”少年撇嘴角,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這時,想必他已到達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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