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與此同時。


    在京城的另一頭,陸家。


    與將軍府裏熱熱鬧鬧的新年比,陸家的這個年過的也是說是十分冷清。


    三人坐在一起,用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後,便各自迴到屋中,甚至也沒有坐下來多說幾句話,更別說什麽煙花之類的熱鬧。


    對於崔明玉來說,她從未過過如此難捱的新年。


    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她從未覺得如今日這般喘不過氣來。


    顧家的新年總是熱鬧的,每到年關時,柳氏就會張羅起來,連總是病重臥床的老夫人也會穿上新衣拄著拐杖走出院子,家中有跳脫的小孩,人也不少,這麽多人坐在一起,就很難冷清下來。這輩子,盡管沒了柳氏,可秦氏也會張羅,家中也有活潑好動的小孩兒,也不會冷清到哪裏去。


    而上輩子,顧府自是歡聚一堂不說, 陸家亦是如此,顧寶珠是個好熱鬧的人,每每第一個便開始準備新年的物事,每到過年時,陸家上頭的煙花總是放的又多又大。上輩子,崔明玉進了陸家後,還沒有來得及過新年,便先一步重生了。


    今年的年,她自然是在陸家過。


    由於先前她為了母親的事四處奔波,惹得了陸老夫人不快,後來陸老夫人借著她生病的借口將她關在家中,閉門不出,不準她再為柳氏想辦法。等她好不容易能再出門時,柳氏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迴天無力了。


    崔明玉傷心了一陣,也在背地裏恨恨咬牙,在心中將顧寶珠、陸老夫人等見死不救之人全都憎恨了一通,可她也隻敢關在屋子裏偷偷哭,怕事情傳到陸老夫人的耳朵裏。


    她娘沒了,可日子還要接著過。


    她是陸家的媳婦,以後還要看陸老夫人的臉色。


    於是,等病好之後,崔明玉便擦擦眼淚重新振作了起來,適逢年關,她便自告奮勇幫陸老夫人的忙,打點家裏家外的一切。陸柏文做了官,逢年過節,也有不少需要走動的關係。但在這方麵,世家出身的陸老夫人不比她差到哪兒去,崔明玉雖有心想要表現自己,屋裏屋外忙活一通,卻沒討到這個好處。


    但她也不會就此氣餒。


    成婚以來,她與陸柏文的關係還是無法好轉,尤其是柳氏出事後,陸柏文便連日宿在書房裏,不肯與她同房。最開始,崔明玉專注著母親的事情,無暇分心,後來又在病中,陸老夫人主動攔了,怕她將病氣過給陸柏文,直到現在,二人的關係也沒好轉。


    她與陸柏文是有前世今生的糾葛,隻要陸柏文心中一日沒放下顧寶珠,便一日無法與她和好。想要在陸家站穩跟腳,得不到陸柏文的心,她就隻能讓陸老夫人也站在自己這一邊。


    但先前種種,陸老夫人已經對她壞了印象。崔明玉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她一定要讓陸老夫人對自己刮目相看。


    因為……她的身後,已經沒有娘親這個後盾了。


    除夕一大早,崔明玉便忙活了起來。


    她親自下廚,廚娘在一旁幫忙,到傍晚時,為全家人準備出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


    飯桌上,崔明玉殷勤地為陸老夫人與陸柏文夾菜,她柔聲說:“娘,文郎,嚐嚐我的手藝。”


    陸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盡管知道這一桌菜肴是她親手做出來的,麵上也沒多露出驚訝或是欣喜,仍舊板著一張威嚴的臉,“你親手做的?”


    “是呀,今日一早我便起來忙活了,娘,你嚐嚐這個魚……”崔明玉殷勤地夾了一筷子魚肉到陸老夫人的碗中:“我知道您愛吃魚,特地學來的,您嚐嚐,與醉仙樓的芙蓉魚比,如何?”


    年夜飯之中自然少不了一條魚料理,取得便是一個年年有餘的寓意,這條魚也必然是一條完整的魚,醉仙樓的芙蓉魚則是將魚肉片成片片魚片,與桌上這道紅燒魚大相徑庭,連調味也不相幹。說是比較,也無從比較起,因為芙蓉魚是醉仙樓裏名氣響當當的招牌,而崔明玉做的魚,隻能說是普通。


    她又是不是什麽天分超然的神廚,平日裏更鮮少下廚,能做出這一桌子菜,便已經是十分不容易,提起醉仙樓裏的芙蓉魚,不過是給自己的手藝添光。至於味道,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陸老夫人嚐了一口後,便放下了筷子。


    崔明玉麵上的笑意一滯。


    沒想到陸老夫人這麽不給她麵子。


    但她沒氣餒,關切地道:“娘,是不符合您胃口嗎?有哪裏不對,您說出來,下迴我便不會做錯了。”


    “沒什麽。”陸老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隻是我年紀大了,口味清淡,吃不太習慣。”


    “這……是不是我不小心多放了些鹽?”崔明玉滿臉懊惱,又連忙拿起她麵前的小碗,盛了一碗湯放到陸老夫人麵前:“娘,您再嚐嚐這個湯,我煲了兩個時辰呢,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陸老夫人看著麵前的湯碗,不動聲色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頭,這碗湯中有她不愛吃的食材,也不知道崔明玉是有意還是無意,正正好好盛到了她的碗中。


    不過……既然是她特地做的,大過年的,陸老夫人也不會下這個麵子,傷了和氣。


    她端起小碗,瓷勺避開碗中的某樣食材,舀了一勺清湯放入口中。


    陸老夫人:“……”


    這湯又太淡了,淡的好像忘了加鹽,以至於湯水中食材本來的味道十分明顯。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偏偏裏麵有陸老夫人討厭吃的東西,她的舌頭立刻開始抗議。


    陸老夫人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角,頷首道:“還可以。”


    崔明玉更是欣喜地說:“娘,你喜歡喝這個湯,便多喝一點,我煲了不少呢。”


    說著,她還想要再給陸老夫人盛,被陸老夫人先一步打斷動作。陸老夫人看了陸柏文一眼,用眼神示意崔明玉給他盛湯,她說:“柏文,你也嚐嚐,你夫人今日做了這麽一大桌子菜,確實辛苦了。”


    崔明玉立刻說:“文郎,我替你盛湯。”


    她伸手欲要拿陸柏文麵前盛湯的小碗,還沒碰到,便有一雙筷子先一步擋在了前麵。


    “不用了。”陸柏文冷淡地說:“我不愛喝湯。”


    “……”


    崔明玉咬了咬唇,繼而又振作起來,改作給他夾菜,“我也特地做了你愛吃的菜,你嚐嚐我的手藝……”


    陸柏文將碗中最後一口米飯咽下,放下碗起身站了起來:“我吃好了。”


    崔明玉夾菜的手懸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含羞的笑臉也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但陸柏文沒有多看她一眼,更沒有替她解圍的意思,用完膳後便頭也不迴地離開,直到進了書房以後,屋門砰然關上,也將一切熱鬧隔絕在了外頭。


    崔明玉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見他沒有迴心轉意的意思,才失落地收迴了目光。轉迴頭來,便對上了陸老夫人板起來的臉。


    “娘……”崔明玉怯怯地喊了她一聲。每每在這個時候,她都有些怕陸老夫人。


    陸老夫人失望地看著她。


    兒子與兒媳關係不合,若說她最不滿意的,便是這件事。這個兒媳沒有一處叫她滿意,尤其是出了柳氏的事情後,可才新婚,就已經貌不合神離,也不知道當初陸柏文為何要娶這樣一個姑娘。


    現在更是,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差到這種地步,大過年的,竟然連表麵功夫都不做。


    陸老夫人看崔明玉楚楚可憐的臉蛋,便一下子沒了胃口。她心目中的兒媳,至少要端莊大氣上得了台麵,整日擺出一張苦臉給誰看?天天就知道哭哭哭,喪氣!


    大過年的,對著一張泫然欲泣的臉,就算是滿桌佳肴擺在麵前,陸老夫人也失去了再提起筷子的興致。再說,團圓飯,連陸柏文都已經提前離席,剩下兩個人吃,好像也沒了那個意思。


    陸老夫人扶著丫鬟,起身站了起來:“我身子有些乏了,先去歇息。”


    崔明玉張口試圖挽留:“娘——”


    但陸老夫人沒有配合她的意思,擺了擺手,便扶著丫鬟離開。


    很快,飯廳裏便隻留下了崔明玉一人。


    她對著滿桌年夜飯,自己忙活了一天的成果,此刻還冒著騰騰熱氣,卻沒了人青睞。


    崔明玉撫上手臂,隔著衣裳,陣陣疼痛從手臂上傳來。煎魚的時候,這兒不小心被油濺到,起了水泡。她委屈地低下頭,肩膀顫抖著,晶瑩的淚珠簌簌落下。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付出了這麽多努力,卻還是沒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她精心準備了一天,陸柏文和陸老夫人甚至不願意多嚐一口她做的飯菜。為什麽,明明做了同樣的事,她與顧寶珠收到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上輩子,陸老夫人從不說顧寶珠一句不是,偶爾顧寶珠親自下廚做菜,陸柏文總是高興的吃的幹幹淨淨。為何,輪到她,他們卻總是處處不滿意?


    她與顧寶珠,難道就差了那麽多嗎?


    大過年的,她的一番心意被糟蹋,可現在卻連個能傾訴的人都沒有。而她的娘親,唯一願意聽她的苦水,打從心底願意為她著想的娘親,卻已經沒了。


    都是因為顧寶珠。因為顧寶珠如此狠心,不顧從前半點情麵,將她母親逼上了死路!


    崔明玉攥緊了膝上的布料,小聲地哭著,哭到桌上的飯菜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外麵傳來煙花的砰砰聲響,將她細碎的哭聲也壓了過去。


    許久,她擦幹淨臉上的淚水,隻餘下哭紅腫的眼睛,用已經冷卻的卻沒動過幾筷子的飯菜填飽肚子後,獨自一人迴到了孤寂的臥房之中。


    ……


    書房的燭火一直亮到了夜深。


    不知過去多久,外麵煙花的動靜漸漸沒了,陸柏文才放下書,閉上了幹澀的眼睛。他捏了捏眉心,伸手去夠旁邊的杯盞,才發現不知何時杯盞已經空了。


    再去摸茶壺,裏麵的茶水也早已冷卻。


    陸柏文微微皺起眉,但什麽也沒有說,將茶壺放了迴去,也沒了喝茶的念頭。


    按照慣例,除夕這夜要守歲,每家每戶都會齊聚一堂,歡聲笑語不止,即使是深寂的冷夜,也還是熱火朝天。


    他望著窗外深藍色的夜幕,星星點點在夜幕之中閃耀,明明那些煙火的聲音已經遠去,可卻又從記憶深處翻了出來。


    上輩子,有顧寶珠在時的每一個新年,都過的十分熱鬧。


    她就是個好熱鬧的性子,總是安靜不下來,即使隻有兩三人,也要過的紅紅火火。煙花是從來不會少的,她不敢去點,卻又愛看,總是催著他去,她捂著耳朵躲在屋簷底下,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她便給兩個孩子捂耳朵。哪怕每年都會被陸老夫人數落一通,他娘性子古板,而顧寶珠行事又太張揚,偶爾也要觸他娘的黴頭,可煙花卻還是年年不落。


    絢麗的煙花倒映在她的眼中,她明媚的笑臉也深深記在陸柏文的心中。


    有了孩子後,家中便更熱鬧了,到處都是孩子的歡聲笑語,守歲時,兩個孩子便會膩歪的賴在爹娘的身邊,打瞌睡了也不肯離開。在這個時候,哪怕是陸老夫人拉下一張臉,顧寶珠也是從來不管的,親親熱熱的將兩個孩子摟到自己的懷裏,無論後來他的官做的多大,她的身份又變得多高,總是不吝於與兩個孩子的親近。


    迴憶漸漸淡去。


    陸柏文站了起來,出門往廚房去。


    他忽然想要喝酒。


    就如顧寶珠離開後的每一天,每當他想起她時,就會有無邊的痛苦如潮水一般湧來,將他吞沒。隻有用烈酒麻痹自己,麻痹自己的心,他才能短暫的忘卻這份苦楚。


    想必,今年的新年,她身邊一定也過的很熱鬧。


    她會與魏屹一起,帶著她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與她身邊的所有人一起,快快活活、高高興興、喜氣洋洋的過完這個年。


    京城上空綻放的煙花,是否也會有將軍府的一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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