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雖是一個謀殺的大案,可調查起來並沒有費多少工夫,很快,柳氏下毒的案子就有了結果。


    顧寶珠先前怒氣衝衝,誓要讓柳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可等這個案子真正的出了結果後,她聽到耳朵裏,聽過了也就聽過了,反而並未太放在心上。


    柳氏行刑那日,顧寶珠並未去旁觀。


    她不知其他人是否去了,也懶得去在意,還是好八卦的小丫鬟出去聽完消息迴來與她說起,說是顧家一個人也沒去,隻有崔明玉去了。


    之後,顧寶珠又去了一趟顧家。


    多日不見,顧老夫人的身體比先前更好了,如今看起來麵色紅潤不少,平日裏也能多走動,不用再日日躺在病床上。柳氏給顧老夫人下的毒,雖說不是什麽烈性的毒藥,可長年累月的吃下去,到底還是給顧老夫人的身體帶來了不少影響,據梁太醫說,哪怕顧老夫人好全之後,身體也不會如其他老人一般健康。但隻要好好休養,還是能活許多年。


    對此,顧寶珠除了在心中罵了柳氏一番之外,便將大把的好藥材送到顧家,給顧老夫人補身體。


    顧老夫人的身體好起來後,有了精力,而顧家又沒了當家主母,顧老夫人便打起精神,重新管起家中中饋。好在她並非是一個人,還有秦姨娘在旁幫忙,先前,柳氏被禁足的那段時間,秦姨娘便接手了一部分管家權,如今幫起顧老夫人也得心應手。


    若說在顧家眾人之中,處境變化最大的,那便是顧昭了。


    柳氏還在的時候,顧昭本是家中的小霸王,無法無天,如今柳氏被休,他雖還是家中嫡子,可失去了娘親的庇護,地位頓時大不如從前,他又隻不過是個幾歲的小孩子,懵懵懂懂,還不太知世事,偶爾還會吵著要娘親迴來。


    顧寶珠上一迴去顧家時,還碰到了這個異母的弟弟。


    自從柳氏貪墨元配嫁妝事發後,姐弟二人的關係已經變得生疏,不如從前親密。可這一迴,或許是找不到娘親,顧昭懵懵懂懂知道家中發生了變故,他憑著本能尋找一個安全感的存放之處,遇到顧寶珠時,對著這個曾經對他十分好的長姐,滿臉希冀地喊了她一聲“大姐姐”。


    試圖想要她像從前那般疼愛他。


    對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顧寶珠心緒複雜。


    柳氏與崔明玉與她有奪命之仇,盡管顧老夫人如今安在,她也還沒有被下過毒藥,麵對昭哥兒這個什麽也不知道的小孩子,顧寶珠也無法做到不遷怒他。


    顧寶珠與他對視良久。


    晌久,顧昭眼中希冀的光芒也漸漸熄滅,低下小小的腦袋,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顧寶珠歎了一口氣,朝他走過去。


    他身上穿著今年新作的冬衣,是柳氏還在時為他置辦的,小臉紅潤,身為顧家嫡子,物質上倒不缺什麽,隻是顧寶珠眼尖地瞥到他的衣上有一大塊濕漉漉的痕跡,應當是玩雪時打濕的。


    顧寶珠睨了顧昭的奶娘一眼,奶娘惶恐地道:“奴婢……奴婢正是要帶昭兒少爺去換衣裳。”


    顧昭困惑地看著她。


    顧寶珠淡淡道:“昭哥兒是家中少爺,該如何照顧,你們應當心裏有數。”


    奶娘連忙應:“是,是,大小姐教訓的是,都是奴婢疏忽大意。”


    “去吧,給他將衣裳換了,省得凍出病來。”


    “奴婢立刻就去。”


    顧寶珠再看了顧昭一眼,對上他那雙與柳氏如出一轍的眼睛,沒再對他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奶娘拉起顧昭的手:“小少爺,走吧?”


    顧昭沒動。


    他倔強地站在原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顧寶珠離去的背影,直到那道燦爛鮮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又轉過一個彎,被草木遮掩,什麽也看不見了,他才漸漸地低下了頭。


    他牽著奶娘的手,迷茫地問道:“奶娘,我娘去哪兒了?”


    奶娘歎氣:“小少爺,你就別找夫人……唉,這家中哪還有什麽夫人。”除非顧父再娶一個續弦,顧家才會再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女主人,不過,顧父目前並沒有這個打算。


    想到那不知為何得了大小姐青眼的顧暉,以及跟著兒子一起有了大小姐撐腰的秦姨娘,從前秦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可能還不如他們這些下人高,如今柳氏一走,他們反而要看秦姨娘的臉色了。


    奶娘心想:若是那秦姨娘手段再了得些,說不定日後還能被扶正呢?


    若是到了那一日……奶娘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牽著的顧昭的頭頂。真有那一日,小少爺便不是家中唯一的嫡子,日後顧家屬於誰都還不知道呢。


    二人往住處的方向走,沒走兩步,便見背著書袋的顧暉慢悠悠迎麵而來。


    奶娘牽著顧昭的手,本打算避開,沒想到顧暉率先停了下來,打了一聲招唿:“昭哥兒。”


    顧昭板著一張臉,沒有應他。


    顧暉也不介意。昭哥兒對他從來都沒有什麽好態度的。


    反而是奶娘討好地喊了一聲:“暉少爺。”


    顧暉問:“你們去哪兒?”


    奶娘:“小少爺的衣裳濕了,我帶小少爺迴去換身衣裳。”


    顧暉點點頭,見自己正好擋在二人的去路,便主動讓開到一邊,好叫二人通過,免得耽誤了顧昭換衣裳。如今天氣這樣的冷,若是濕衣裳穿久了,說不定要凍出病來。


    往年冬天,顧暉最怕的便是生病,在病中難受是一迴事,買藥更費銀子,顧夫人——雖然現在沒有顧夫人了——不會給他請大夫,如此又要花費姨娘銀子,在從前,顧暉一向小心注意,在冬天時便鮮少出門,極力讓自己保持暖和,唯恐會讓自己著涼生病。盡管現在他並不再需要為生病發愁,也不必擔憂冬天會凍得滿手凍瘡,可還是保留著這樣謹慎的習慣。


    顧昭卻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不遠處與自己年紀相仿,在家中排行是他哥哥,可他卻從未叫過一聲兄長的顧暉。如今顧暉的日子可今非昔比,自從有了大姐姐替他撐腰,他與秦姨娘便從那個偏院裏搬了出來,換到一處更寬敞的院子,身上穿的也是今年冬天新作的棉衣,雖不是什麽特別好的料子,可針腳細密,十分合身,是秦姨娘親手給他做的。如今他麵頰紅潤,小臉上也有了肉,又讀了一年的書,昂首挺胸,不再畏縮低頭,看上去就過得很好。


    顧昭嫉妒地看著他。


    他雖然年紀小,可也知道家中發生的諸多變化。如今在家裏頭,大姐姐說的話分量極重,連他爹都要聽大姐姐的,顧暉也是有了大姐姐撐腰,才變得現在模樣。


    明明,在以前,顧暉還會趴在地上給他當馬騎。


    顧家的下人們慣會捧高踩低,隻不過短短時日,如今對顧暉的態度與對他這個嫡子差不多,甚至,他身邊的下人也開始討好顧暉。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以前最疼他的大姐姐如今隻疼顧暉一人了。


    而娘親常常與他念叨的,與他同一個母親、在這世上真正會親近他的二姐姐,在這段時間,卻無心顧及他。上一迴,崔明玉來顧家,也是為了給柳氏求情,她在顧父與顧老夫人麵前哭盡了眼淚,除了顧父寬慰了她幾句,卻也沒叫任何人心軟半分。


    顧昭就這樣看了顧暉許久。


    顧暉等了又等,見他一句話也不說,等的滿頭霧水。


    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便乖巧地說:“昭哥兒,你先迴去換衣裳,免得生病了。我還有功課沒有做完,先迴去做功課。你若有話想要對我說,晚些時候可以來找我。”


    “對了,在功課上,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顧暉說。


    在學堂裏,他的成績比顧昭更好,夫子也常常誇他。


    顧昭重重地哼了一聲,對他說出見麵以來的第一句話:“我才不會去求你!”


    顧暉好脾氣地笑了笑,也不說什麽,拉了拉書袋的背帶,又慢悠悠地邁著步子往前走。


    奶娘看著他小小的身影走向遠處,也不敢多看,連忙拉著自家少爺迴去換衣裳,唯恐當真把人凍出病來。


    “哎喲,我的小少爺,您生什麽氣呐?”奶娘小聲念叨:“如今秦姨娘在老夫人身邊做事,有的是法子給您苦頭吃,您與暉少爺交好,才對您好處。日後顧家若變了天,您……唉!下迴您可得與顧暉少爺好好說話,別再與他置氣啦!”


    顧昭抿緊了唇,緊繃著小臉,沒吭聲。


    小雪紛紛揚揚落下,將兩串腳印都遮掩,落在樹梢,屋簷,落在每一個人的肩上,也飄進了顧昭的心中。


    ……


    隆冬季節,天越來越冷,每日晨起時就見天上飄著雪花,地上也積了厚厚一層的雪,每日天不亮,將軍府的下人便要起來掃雪,免得人走過時會因此滑倒。尋常人滑倒了倒還不要緊,他們夫人肚子裏還有個孩子,一不留神,那可就要了命了。


    隻不過,顧寶珠壓根不愛出門。


    她恨不得從早到晚長在榻上,一步都懶得多動彈。尤其是近日越來越愛睡,屋子裏被炭盆烘的溫暖如春,她捧著遊記讀,看著看著,一不留神便睡了過去,再被小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


    隻不過,入了深冬,便又有事情要忙了。


    今年,將軍府上下早早開始準備過年的事情。


    往年,隻有魏屹一個人,他一個人過年,再怎麽過也翻不出花來,在闔家歡樂的節日裏,他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將軍府裏過年,反而顯得格外冷清寂寥。去年過年,魏屹便是在軍營裏與其他將士一起過的,也算熱鬧。隻不過,今年將軍府有了個愛熱鬧的女主人,還有一個暫住的秦姑娘,是怎麽也冷清不了了。


    再說,要是魏屹敢將有孕的顧寶珠拋下,一個人去軍營過年,隻怕明年一整年都再也進不了臥房的門。


    年關還未至,顧寶珠便開始準備年禮的禮單,主要是給那些遠在千裏之外的親屬,如江南徐家。年禮送去江南,路上奔波還要月餘的功夫,所以要早早開始準備。


    “往年,都是舅舅他們給我送禮,如今我既成了家,也好給他們準備年禮了。”顧寶珠列了長長一串禮單,給魏屹看:“你覺得如何?會不會太多了?”


    魏屹隨意掃了一眼,也沒看仔細上頭寫了什麽:“不多。”


    “是嘛,那就好 。”


    顧寶珠提筆又往上刷刷添了兩樣:“舅舅們遠在江南,沒見過幾麵,他們卻一直記掛著我,去年我給舅舅寫信,在信中提了一句我娘的嫁妝,他們竟直接讓舅母進京來幫我,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那麽順利地將我娘的嫁妝討迴來。我是該好好謝謝舅母的。”


    “對了,還有燃哥兒,我再叫人給燃哥兒捎一些吃食去,他在京城時,最喜歡那些吃食,許多東西在江南可買不到,上迴他送信過來,還在信中與我抱怨此事。”


    魏屹點頭:“你決定了就好。”


    顧寶珠嘀咕:“說起來,上迴我給燃哥兒寄信,都過去好幾月了,他怎麽還沒迴信?難道是路上丟了?聽舅母說,今年他還要參加府試,也不知道考過了沒有?”


    顧寶珠在禮單上添添減減,總算整理出了一份合適的禮單。


    叫人去置辦時,又想起來:“叫人去顧府問一問暉哥兒,他有沒有什麽東西,一塊兒捎帶過去。燃哥兒在京城時可與他關係最親近,二人稱兄道弟的,迴了江南後還通著信,上迴暉哥兒還與我念叨他呢。”


    小丫鬟得了吩咐,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她跑出去沒多久,便又跑了迴來。


    “夫人,外頭來了一個客人。”


    “客人?”顧寶珠頭也不抬:“是誰來了?”


    “是個俊俏的小郎君,看著麵生,說是來找夫人您的。”


    顧寶珠直起身,與魏屹對視一眼,滿頭霧水。


    “他可說了他是誰?”


    小丫鬟迴想了一下:“說是姓徐?”


    “徐?”


    難道是徐家某個表弟經過?


    顧寶珠心下疑惑,念及門外人也許是自家的親戚,便放下筆起身出門去見。魏屹將她的裘衣取來披到她身上,跟在後頭一塊兒出去見客,目光隨時盯著她的腳下。


    從後院出來的這一小段路,那位姓徐的小郎君已經被請了進來,正坐在前廳裏喝茶。他可凍得個夠嗆,下人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冰涼的雙手捧著滾燙的杯盞,一時半會兒,被凍僵的掌心竟沒立刻感覺到溫度。


    顧寶珠的身影剛出現在門邊,徐姓小郎君立刻看見了她,頓時驚喜地站起了身:“寶珠姐姐!”


    顧寶珠滿臉驚訝地看著他:“燃哥兒?怎麽是你?!”


    徐燃衝著她嘿嘿一笑。


    這突如其來的客人,不正是顧寶珠口中方才念叨著的小表弟燃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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