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裏。眾人齊聚一堂。


    今日有客,晚膳便做的格外豐盛,各色精美的菜肴擺了滿桌。到夜裏,不隻是顧父歸家,連著去尚學堂的顧昭也迴來了。


    江氏舉杯,借著與眾人打招唿的機會,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其他人,將眾人的麵孔一一與自己知道的消息對上。


    她到顧家才半日,與顧家老夫人說話的時候,身邊的丫鬟婆子也沒閑著。借著收拾院子的功夫,便已經與顧家的下人搭上話,將顧家的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


    繼室柳氏是二嫁,入府時還帶了個與顧寶珠年齡相仿的女兒。在顧府下人口中,二姑娘性子溫柔,頗有才情,雖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女,在府上的地位卻等同於嫡出的小姐。除此之外,柳氏入府後又生了個兒子,名叫顧昭,是顧寶珠同父異母的嫡出弟弟。


    另外,還有個庶子顧暉,是姨娘所出,並不與他們同桌用膳。


    柳氏嫁入顧家多年,牢牢把持中饋,底下一子一女,兒子是嫡出,未來會繼承顧家家業,女兒雖不是顧家親生,也地位超然。盡管如此,她的名聲也極好,在下人口中是個慈母,對原配所出的女兒視若親女,對待她比自己親生的還好。


    丫鬟婆子收集完了信息,趁晚膳前,將這些消息告訴給了江氏。


    江氏對此不置一詞。


    外甥女雖然還沒說她為何忽然要生母的嫁妝單子,既開了個這個口,定然是發覺了一些不對勁之處。


    身為當家主母,她同樣見多了內宅陰私,捧殺之類的手段更是常見。


    並非是沒有大度良善的繼室,隻是有親生的孩子在眼前,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對待別人的孩子比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還好。即便是親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也難免會有偏心之處,更何況還不是親生的。


    但這些想法,她全都按捺在心裏。


    麵上,眾人其樂融融的用了一頓晚膳。


    顧父什麽也沒察覺,更不清楚她的來意,隻連連道讓她在顧家安心住下,過完這個新年。


    顧父還追憶起從前,說:“可惜,徐兄無法親自前來,記得他棋藝高超,我還是他的手下敗將。當年他離京時,我還道說要好好琢磨棋藝,改日再與他切磋,不曾想一別多年,竟至今沒有再見過一麵。”


    江氏笑說:“老爺也常在家中提起顧大人,說你們二人一同出門打獵時,顧大人略勝一籌,從他手中搶走了一隻兔子,一隻兔子叫他至今念念不忘。”


    顧父撫著胡子哈哈大笑,麵上也不禁露出得意。


    在棋藝上比不過大舅子,但射藝卻是他更勝一籌,當年那隻兔子可是叫他出了一口惡氣。盡管在後來又在棋盤上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顧父看向徐燃,關心道:“燃哥兒今年讀了什麽書?可有跟著你爹學下棋?”


    徐燃乖巧地放下筷子。


    他已經十二,早早入學堂讀書,這會兒,顧父提出好幾個問題考校,他都對答如流。至於棋藝,徐燃道:“跟著我爹學過一些,但我兄長更精通。”


    “你兄長……是煥哥兒吧。”顧父誇讚道:“煥哥兒前些年考中進士,被外派做官,這些年在任上做出不少政績,連我在京城也有聽說。”


    江氏謙虛應下,麵上也露出驕傲。


    大兒子芝蘭玉樹,早早高中入仕,而小兒子雖然頑皮,但在學業上與他兄長一樣用功。她教養出來的幾個孩子,女兒溫良賢淑,家庭和睦,兒子也勤勉上進,常得誇讚,全是她的驕傲。


    顧父口中誇著,心裏也實在羨慕。


    他看向自己的小兒子顧昭。不提女兒,被他寄予厚望的小兒子卻頑劣不堪,連大字都寫不好,自打他上族學以來,顧父便聽人告了不少狀。莫說是蟾宮折桂的徐煥,甚至連眼前徐燃的一半聰慧懂事都沒有。


    好還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哇!


    顧父不禁道:“昭兒,你可得跟著你表哥多學學。你若有你表兄一半上進,我也不必天天替你操心了。”


    顧昭捧著飯碗,本吃的正香,這會兒一聽,頓時連香噴噴的雞腿都吃不下去了。


    柳氏笑著附和:“正好,燃哥兒要留在家中過年,能帶著弟弟一塊兒玩。”


    徐燃爽快的應下。江氏微笑不語。


    等晚膳後,眾人便散去。


    趕了半天的路,又社交了半天,徐家人早累的不行,來日方長,萬事都不急於一時,便早早的歇下休養生息。


    ……


    第二日一早,顧寶珠是被外麵小丫鬟們的歡笑聲吵醒的。


    也不知怎麽的, 今早院子裏格外熱鬧,她聽著那些聲音,一時也沒了睡意。見迴籠覺睡不迴去,索性便起身喚丫鬟。


    鵲兒端著銅盆走進來,門一開,外麵的聲音便更明顯了。


    顧寶珠滿頭霧水:“外麵發生何事了?”


    “是徐少爺。”鵲兒答道:“今早徐少爺來找小姐,可小姐還在睡覺,他便在院子裏和丫鬟們玩。方才剛剛爬到樹上,叫人嚇了一大跳呢。”


    “爬樹上去了?!”


    顧寶珠院子裏有一棵大樹,夏日時樹蔭下是乘涼好去處, 如今入冬,樹幹上也光禿禿一片。


    她連忙掀開被子下床:“怎麽爬上去的?你們也不攔著?若摔下來可怎麽著?”


    不等鵲兒答,徐燃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來:“寶珠姐姐,你放心,我在家裏爬慣了,這點高度不礙事的。”


    許是在家中也被教訓多了,等顧寶珠披上外衣出門,他已經靈活的從樹上跳了下來,朝氣蓬勃地出現在顧寶珠麵前。


    見他安然無恙,確實沒受什麽傷,顧寶珠這才放下心,隨口問:“舅媽呢?”


    徐燃說:“我娘出門去了。”


    江氏今日一早便出了門。


    她們江家有其他親戚在京城,趁此機會,正好走動一番,看望一下其他的親朋。她出門時沒帶上自己的小兒子,將徐燃留在了顧家。


    昨夜歇的早,今日醒的就早。不是自己家,徐燃也不敢亂跑,可在屋中待著到底有些無聊,他便來找表姐玩。哪知道表姐睡到日上三竿,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顧寶珠起床,他就隻好自娛自樂地玩到了樹上去。


    聽他說完前因後果,顧寶珠不禁臉紅。


    睡懶覺起得晚就算了,還叫弟弟等,實在有損姐姐的威風。


    她忙叫人端上茶點,把表弟安置在一旁應付過去,自己進屋換了身衣裳,梳妝打扮完,再出來時,雄赳赳氣昂昂地揣上錢袋。


    “你不是頭一迴來京城嗎?走,我帶你出門玩兒去!”


    徐燃自是馬不停蹄地跟在她後麵充作小尾巴,口中更是連聲誇道:“寶珠姐姐,你真是個好人!”


    顧寶珠被他誇的眉飛色舞:“這便算是好了?門都還沒出,你便先開始誇,還不知道等會兒見到的好不好呢”


    徐燃的馬屁立刻接上:“我都聽寶珠姐姐的,寶珠姐姐帶我玩的,一定是最好的。”


    有這麽一個聽話的跟屁蟲,顧寶珠渾身都舒坦,明豔的麵龐上幾乎要煥發出光彩來。


    二人相攜走出院子,沒走多遠,就見前方一道杏色的身影遠遠走來,正好麵對麵碰了個正著。


    是崔明玉。


    崔明玉在路上便見他們,也是驚喜,“我正好要去找大姐姐呢。”


    顧寶珠:“找我有什麽事?”


    她笑了笑,從身旁丫鬟手中接過幾冊書,道:“我聽說燃哥兒已經在學堂讀書,怕他出遠門一趟耽誤了課業,便整理了一些書送過來,也省得叫燃哥兒在家中待著無聊。”


    她一口一個“燃哥兒”,叫的實在親近。顧寶珠瞥了一眼,她拿過來的書確實是些好書,想的也比她周到。


    反倒是她這個親表姐,一心隻想著帶表弟去玩,耽誤人家的學業。


    徐燃沒接,臉頰邊乖巧地露出兩個小酒窩,說:“謝謝姐姐,我娘盯著我的學業,出門前便已經叫我帶上功課,她帶的那些書,我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完。”


    崔明玉便收迴書,她也不惱,依舊溫柔地道:“也是我想多了,既然你早有準備,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你們二人要出門去?”


    徐燃:“寶珠姐姐說要帶我出門去京城逛逛。”


    崔明玉眼睛一亮,又說:“那我……”


    徐燃轉頭道:“寶珠姐姐,我哥先前進京趕考時,說在京城一間食樓吃到的燒鴨實在美味,叫我好生好奇。你能不能帶我去常常。”


    顧寶珠眉毛一挑,爽快應道:“當然。我知道京城哪家食樓燒鴨最好吃,中午就帶你去吃。”


    “那太好了!”徐燃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們快去吧!”


    二人與崔明玉點了點頭,興衝衝便出了門去。


    崔明玉轉過身,看二人遠去的背影,沒找到機會加入,她隻得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抱著書冊迴了自己的住處。


    在崔明玉的印象之中,上輩子,江南徐家來人已經是年後,顧寶珠大婚,他們過來道賀。


    第二次再來,則已經是顧寶珠的葬禮。


    那會兒,徐燃已經及冠,不是現在的小少年。他以徐家人的名義,從江南千裏迢迢來為表姐吊唁。那會兒,崔明玉雖與姐夫暗度陳倉,但還沒過明麵,與陸柏文的私情險些被他敏銳發現,因此,他還在陸家大鬧了一場,後還是陸柏文棋高一著,因為沒被抓到確切的證據,才艱難瞞了過去。


    盡管如此,還是給崔明玉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沒想到這輩子會提前見到徐燃。聽說徐家人到訪,其中還有徐燃,崔明玉嚇了一大跳,立時便迴想起了當年徐燃離開陸家時迴頭看過來的眼神,分明是記恨在心,要秋後算賬的意思。


    後來,她如願嫁給陸柏文,也給徐家發了請帖,徐家卻沒派人來,更沒迴信說過一句道賀的話。


    徐家人在朝堂各有建樹,徐煥也在未來調職入京,得皇帝重用。文臣中也有派係,卻因顧寶珠的事,徐家人不與陸柏文站在同一邊,哪怕後來陸柏文位極首輔,也沒叫他們多看一眼,而陸柏文自然也無法將他們怎麽樣。


    而崔明玉記得徐燃離開前的眼神,在徐燃再度入京定居後,便提心吊膽的,生怕招來他的報複。


    如今一切重來,什麽都還沒發生,卻有許多事情有了變化。譬如徐家人忽然進京。


    崔明玉想趁著這個機會與徐家交好——這輩子已經沒有顧寶珠的死橫在中央,顧家與徐家還是好姻親,而她也算半個顧家女,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結仇。


    隻不過,此事卻沒那麽容易。明明這會兒徐燃還是個小孩子,可卻已經像上輩子的大徐燃那樣不好接近了。


    ……


    出門坐上馬車,顧寶珠帶著表弟去往京中最繁華的街道。


    想到方才的事,她心裏還有些別扭。


    糾結了半天路,她才猶豫地問:“我帶你出來玩,豈不是耽誤了你的功課?”


    “怎麽會呢?寶珠姐姐能帶我出來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顧寶珠瞥他一眼,想著方才的崔明玉,扭捏地問:“那你方才見到那個誰……”


    徐燃哦了一聲,說:“那個姐姐,我不太喜歡。”


    顧寶珠一愣:“你不喜歡?”


    徐燃點了點頭,皺著眉道:“我昨日才剛到京城,就算是問學業,也該是姑父來問,我如今年紀還小,課業雖要緊,卻也不是最要緊的。她又不是我的親姐姐,我們二人毫無關係,倒像是故意找借口過來。”


    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又差了好幾歲,年紀大點的這方想要主動示好,拿學業功課然是最方便的借口。


    若他接了那幾冊書,她便能順理成章以借書為理由再過來找人,他得了幫助,心裏感激,一來二迴,二人的關係便變好了。


    但要是親姐姐也就罷了,連點血緣關係也沒有,話也沒說過一句,平白關心他的學業。他們來京城本來就是帶了目的,看顧家人就有偏見在先,這會兒很難讓徐燃不多想這人是否別有用心。


    他板著臉,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看寶珠姐姐最好也小心一點,別被人騙了。”


    顧寶珠愣了又愣。


    她完全沒想那麽多,還隻當崔明玉見到家中來了新弟弟便過來關心一番。如今聽徐燃一分析,再迴想崔明玉做的事,她一時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不過……


    被比自己小幾歲的弟弟提醒什麽的,顧寶珠覺得自己這個姐姐當的好沒麵子。


    她摸了摸鼻子,不由得發愁道:“那不然,我還是帶你迴去讀書吧。”


    “別呀。”徐燃忙道:“我在家中的時候,大哥和姐姐們都不在家,早就盼著有人能帶我玩了,如今有寶珠姐姐能帶我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在家的時候,我就讀夠書了,出了門自然是要玩得痛快,不然不就浪費了這大好機會?”


    顧寶珠:“可是……”


    馬車都已經行使到半路,好不容易出來,徐燃生怕她會說出什麽原地打道迴府的話,趕緊說:“先前我大哥進京時給我寄信,還給我說了好多京城的事,我早就想要來京城一趟見識一番。而我仰慕已久的人也正在京城,說不定我今日出門還能在路上碰見他。”


    “你?仰慕已久?”


    顧寶珠好奇:“你人在江南,也了解京城裏的事?”


    “我崇拜的人,那自然是大名響當當的人物!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說是江南,他的名字早就傳遍天下。”徐燃神采飛揚地道:“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便是想成為他那樣的人物。”


    顧寶珠的好奇心全提了起來:“那人是誰?是京中哪位大儒?還是朝中哪位名臣?”


    “都不是。”徐燃昂起腦袋說:“是在邊疆將胡狄打退,奪迴我國城池領土,護佑天下百姓的魏大將軍!”


    顧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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