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斯瑩在睡夢中被媽媽拍醒,說要去看一位爺爺,爺爺就是爸爸的爸爸,白斯瑩本來有一點兒起床氣,但是聽到是去看爸爸的爸爸,立馬精神了,爸爸的爸爸,那應該是很好很好的人。


    三人到醫院的時候,羅成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看到馮年,迎上來,快速匯報著,人已經醒了過來,不過情況不大好,羅成沒敢說出來,其實就是迴光返照,醫生說不過也就這一兩天。


    馮年一手抱著白斯瑩,一手拉著白露往前走,「馮崢過來了沒有?」


    「沒有。」羅成硬著頭皮轉述馮崢的話,「說是跟他沒關係。」


    馮年腳步頓住,捂住白斯瑩的耳朵,語氣森然,「你過去,綁也把人給綁來。也通知馮嶸和他媽。讓美國的那位也迴來,給他訂機票,最早的一班。」


    吳敏自從那次鬧了之後,就出國去了馮嶸那裏。她氣到了極點,以為馮見國到底心裏有她和兩個兒子,所以才聽了她的話,同意改遺囑的,後來才知道,是馮見國早就知道馮年有了孩子,也知道他結了婚,為了堵她的嘴,才同意改的,所以是把她當成傻子一樣在耍,以前是,現在也是。


    馮年看到躺在床上的馮見國,頭髮花白,臉色青灰,他是真的老了。馮見國聽到聲音,顫顫的掀開眼皮,他知道是他,人人都說他家老三是最像他的一個,其實不像的,馮年長情,也心軟。他知道他恨他,因為曾經有過期待,才會有後來無盡的怨恨。


    他自問不是一個好人,重利忘義,虧心事兒做過不少,可要說讓他愧疚的,隻有一件。


    那年他想收購一家工廠,廠長是個老頑固,死活不同意,他不缺耐心,幾次三番去磨,有一次遇到了廠長的女兒,就是方寧,黑長的麻花辮,白色的長裙,遠遠的跑來,風吹起裙擺,也驚飛了路邊的柳絮。


    在後麵的無數深夜裏,他一次又一次的夢到這個場景,隻是人不再跑向他,而是後退,越退越遠。


    那是年輕氣盛,覺得沒有什麽是自己得不到的,他人也想要,工廠也想要。讓方寧傾心並不難,年輕單純的姑娘,對另一半的幻想很容易猜到,英俊的外貌,體貼的舉止,溫柔卻也有偶爾的霸道,他入戲很快,甚至一度覺得和她結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稍加引導,方寧就把他帶迴了家中,母親早逝單身父親帶大的女兒受盡了寵愛,女兒喜歡的,做父親的即使不願意也不會反對,兩個人很快談婚論嫁,收購的事情也在順利的進行,工廠交到自己女婿手裏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吳敏是富家大小姐,喜歡馮見國卻得不到迴應,知道他有和別人結婚的打算,於是一天晚上把他約出來,給他下了藥,兩人發生關係後不久吳敏就發現懷孕了,吳家要馮見國必須把人娶了,還許給馮見國很多的好處。


    相對於方家,自然是吳家能給他的事業更多的助力,隻是他恨被人算計,吊著吳家的同時,跟方家的事情也在同時進行著,等方家的工廠拿到手後,吳家比之前給的又翻了兩倍,他才跟方寧攤牌提了分手,他被方寧他爸扇了兩巴掌,可他並沒有多少愧疚,畢竟他給了那個工廠一個不錯的價格,不然工廠在方家手裏最終的結果也是破產。


    他跟吳敏很快結婚,兒子出生,被人算計得來的兒子,他心裏並沒有多少的喜愛,偶爾會想起方寧,但是也被公司擴張的喜悅代替。


    再次見到她,是在醫院裏,她爸得了癌症花光了家裏的積蓄,在方寧求助無門的時候,他伸出了手,方寧應該是恨他的,可她也愛他,他知道,所以曾經才會利用的那麽徹底,他給她錢,給她爸治病,不讓她出去工作,讓她跟社會脫節,然後才會更離不開他,他以為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


    可吳敏讓她的兩個兒子去醫院對方寧他爸說了一些話,方寧的爸被氣的病情加重,拒絕醫生治療,沒過多久就鬱鬱而終。


    方寧鬧過幾次自殺,他用馮年拿捏她,最終把人逼上了絕路,要帶著馮年一起去死。


    人大概到老了才了悔意,他慶幸馮年並不像他,「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


    「你的對不起我受不起,方寧的對不起,你見到她了可以問問她接不接受。」


    「公司交給你,我放心。」他艱難的喘了一口氣,馮年的腳步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迴來,「所有的孽都是我做的,馮崢馮嶸他們兩個就聽天由命吧,隻是你弟弟,他跟你很像,年紀還小,你能幫襯一把就幫襯一把。」


    馮年徹底的冷下臉來,「你管別人死活,別人可不見得管你死活。」


    「別人我不知道,你肯定會管。馮年,就當是我的最後一個願望,能不能讓我見見,咳咳,見見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他遠遠的見過一眼,可馮年的人看的緊,他接近不了,馮家孫字輩裏唯一的一個小女孩。


    白斯瑩見到了那個爺爺,他躺在床上,頭髮白白的,笑容很慈祥,「您就是我爸爸的爸爸嗎?」她摸摸他手,因為他看起來很難受。


    「對,我是爺爺,你叫什麽名字?」 她輪廓裏有馮年的影子,也有方寧的影子,看起來乖乖的。


    「我叫白斯瑩,媽媽也叫我小寶。」


    「很好聽的名字,那我可也叫你小寶,好不好?」


    馮年站在窗前,白露在旁邊陪著他,淩晨的夜晚,外麵漆黑一片,年幼的時候,他看著閉眼的外公,對死亡是懵懂的,以為人死就是永遠的睡了過去,少年的時候,他躺在床上,聽到方寧的死訊,心裏茫然一片,身體像被遍地漫野的藤曼困繞,窒息到喘不上氣來的疼痛淹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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