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風間琉璃第一次知道繪梨衣的存在,但他心裏對繪梨衣卻極度厭惡。


    他覺得那就是哥哥找來代替自己的人,哥哥用那個女孩來填補自己的空缺,用寵愛那個女孩來緩解自己的負罪感。


    這讓他越發覺得孤苦。


    哥哥的世界裝著蛇岐八家,裝著幼稚而純粹的正義,裝著全日本混血種的命運,他所占的位置隻有那麽小一塊,就算缺了也很容易填補。


    但他的世界隻有哥哥一個人,失去了哥哥他就一無所有。


    被沉重的低氣壓籠罩,櫻井小暮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旁聽大人物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可還是忍不住悄悄豎起了耳朵。


    “哎,病嬌兄控真麻煩。”夏狄翻了個白眼,把照片放迴口袋收好:“我來這不是讓你們兄妹相殘的,有啥恩怨情仇去找你哥說明白,告訴他你之前是被人蠱惑犯下了錯,現在想要做個好人。”


    “那就是要我死。”風間琉璃聲音冰冷,他永遠不會忘記在那個陰暗潮濕,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器械儲藏室,他哼著歌測量自己新入手的玩偶尺寸,圍繞著生命被定格在最美時刻的女孩兒翩翩起舞,沉醉而忘我的模仿著女孩兒死前的羞怯與楚楚可憐,渾然不知正義的朋友已經找上了門,手執長刀站在他身後,眼神冰冷、殘酷。


    那柄長刀是為了消除邪惡而生,有著斬盡世汙穢的鋒銳,毫無征兆地刺入了他赤裸的胸膛,穿透了那顆因為見到哥哥而激動不已的心髒。


    痛,太痛了。


    少年輕輕按住被和服遮掩住的胸口,似乎那早已愈合的傷痕再度崩裂,鮮血伴隨著痛恨一起湧出,將他整個人染成惡鬼的模樣。


    “他是正義的朋友,而我是犯下死罪的惡鬼,他在見到我的一瞬間就會履行自己身為斬鬼人的職責。”


    或許哥哥會驚訝於自己被刺穿了心髒而不死,但驚訝過後他會毫不猶豫地砍下自己的頭顱,就像是日本神話中斬下八岐大蛇腦袋的須佐之男一樣。


    “思想不要那麽極端,說不定他會願意和伱坐下來好好談談呢。”夏狄衝風間琉璃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坐下。


    身著和服的少年目光微沉,凝視著破綻百出看上去毫無威脅的夏狄,緩步上前跪坐在茶幾另一側,姿態優雅姿勢端正,比旁邊這個無禮之徒要規矩的多:“在我們正式開始交談之前,你是否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眼前之人對他對猛鬼眾和蛇岐八家都很了解,讓他有種衣不蔽體全部秘密都暴露在對方麵前的錯覺。


    看了眼對方擺在茶幾上的筆記本,上邊畫著兩個簡筆小人,似乎是他和櫻井小暮。


    “我叫夏狄,你可以把我當做遊戲中的神秘商人。”夏狄衝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閑著沒事的話就過來泡個茶。


    櫻井小暮並沒有第一時間行動,而是在得到風間琉璃的許可後才開始端茶倒水。


    雖說好奇心害死貓,但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能光明正大地旁聽有關上位者的秘聞,櫻井小暮很難拒絕。


    “你說我是被人蠱惑才殺了那麽多人,那請問我是被誰蠱惑了呢?”風間琉璃瞥了眼跪坐在自己身側的女孩兒,並沒有因為敏感話題而驅趕對方。


    既然他選擇了這個女孩當自己的觀眾,自然不介意她欣賞另一出好戲。


    “你知道是誰,在你哥哥離開鄉下前往東京的時候,是誰陪伴在你身邊,和你討論歌舞伎劇?”


    聽著這話,風間琉璃腦海中浮現一個戴著能劇麵具的人影。


    在哥哥被名為橘政宗的男人帶走後,有個自稱王將的男人出現在他身邊,那個神秘的家夥永遠頂著一張公卿的笑臉麵具,麵色慘白而嘴唇鮮紅,眼睛描著粗黑的眼線,牙齒也是黑的,唇邊帶著端莊的笑容。


    那是他的老師,唯一屬於他的,不會被哥哥搶走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說他比哥哥強的人。


    自從遇到了王將,風間琉璃便從一個雜草般不引人注意的普通男生,逐漸蛻變成了能讓女孩露出羞澀笑容的美少年,雄踞在他頭頂的巨石被搬開挪去了東京以後,他整個人都像是煥發了光彩,變得絢爛奪目。


    “是他給我喝的酒?”風間琉璃突然出聲,“是他給我喝的酒,喚醒了藏在我身體裏的鬼?”


    在與王將變得熟絡以後,每天夜裏王將都會在山裏等他,他們會在山中小路上漫步,會在星空下暢談歌舞伎中的人物,王將還會給他飲用一種烈酒,這種酒能讓他貧弱的身體溫暖起來,在山中徹夜漫步也不疲倦。


    起初他以為那隻是一種比較名貴的藥酒,就像是電視廣告上喝了能讓人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的神奇藥酒一樣,但現在想來,或許那才是令他墮落成鬼的罪魁禍首。


    “bingo,恭喜你答對了一半。”夏狄打了個響指。


    “剩下一半是什麽?”風間琉璃眼中流露出了接連遭遇背叛後的怒火,隻差一步就將質變為徹骨的殺意。


    “剩下的可就是收費信息了。”夏狄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擺出一副奸商的醜惡嘴臉,和某個張口閉口就是1\/4條命的小奸商如出一轍。


    雖然他的話就像是掉在牛頓頭上的那顆蘋果一樣,即便沒有他的點撥風間琉璃也會在日後逐漸察覺到不對勁,但早點察覺到事情的真相他也不至於被蒙在鼓裏遭人耍的團團轉。


    “開個價吧。”年輕的猛鬼眾龍王平複好自己的情緒,等待著神秘商人的報價。


    ……


    “六千日元?”少年帶著幾分震驚與錯愕的聲音在大廳響起,“你明明可以直接拿把刀架我脖子上讓我把錢交出來,為什麽還要好心的給我們提供一間房度過這個冰冷的夜晚。”


    在新宿區邊緣地帶的某間平價旅館,四個身材相貌都屬上乘的少年少女圍在旅館前台,為首的少年正與旅館老板進行激烈的語言交鋒。


    “希爾頓酒店也才7000一晚,怎麽你覺得你的服務和設施都不比希爾頓酒店要差嗎?”路明非指著旅館開裂的木製地板和掉漆的牆壁,據理力爭想要讓旅館老板降價。


    可這個年近不惑的中年老板卻是眼皮都不抬一下,聚精會神地盯著某位德藝雙馨的知名藝術家錄製的關於生命與繁衍的紀錄片,等路明非一連串的吐槽與抱怨結束後,才慢悠悠開口:“反正就是這個價,愛住不住。”


    在日本,未成年人想要去旅館和酒店開房,必須獲得監護人的同意。


    除了某些提供臨時房以供某些未成年小情侶談情說愛的不正經旅館,其餘正規旅館想要為未成年人提供此類服務,都需要承擔一定風險,尤其路明非等人還是異國他鄉的遊客,所以價格昂貴是必然的。


    路明非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想盡力爭取一下,可這個旅館老板軟硬不吃,任他舌燦蓮花也說不動,隻能無奈接受對方開出的條件。


    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開一間房還是開兩間房。


    按理說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應該是男女分開各住一間,但繪梨衣情況特殊,想讓她和一個剛認識的女孩獨處一室,難度著實不小。


    都說父債子償師仇徒報,在拉麵館了解到蘇茜一家今天的遭遇後,路明非和楚子航便注定無法置身事外。


    他們們隨意編造了一個出門遊玩不小心惹到黑社會與家長走散,迴到希爾頓酒店又發現有人堵門的借口,成功獲得了蘇茜的信任,接著又以中國人出門在外要互幫互助,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為由頭,帶著她一起踏上尋親之路。


    蘇茜並不是和繪梨衣一樣呆萌好騙的女孩,她隱約看出了路明非和楚子航在隱瞞著什麽,但並未察覺到對方有什麽惡意,反而看向自己的視線中還摻雜著名為愧疚的情緒。


    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說,開一間房還是開兩間房?”路明非迴過頭,看著師兄和新加入的蘇茜,眼中流露著些許凝重。


    “開一個雙床房和一個單人間吧。”楚子航給出了明明是最優解,卻隱約有種孤立新加入成員嫌疑的提議。


    沒辦法,一天時間下來,他們發現繪梨衣是個容易受驚的性子,這要放在普通女孩身上完全可以算作萌點,但偏偏這姑娘身懷恐怖的毀滅魔法。


    要是和蘇茜獨處一室的時候被嚇到了,直接抄起她的鳥頭法杖給人或者物來一下,那第二天他們要麵對的可能就是一具淒慘的屍體或者高昂的房間修繕費。


    蘇茜看著半個身子靠在路明非肩膀上,半睜著眼睛好像今日運動量嚴重超標隨時都能睡過去的女孩兒,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終究沒能接受給自己單獨開一間房的提議:“還是開一間雙床房吧,我可以打地鋪的。”


    她身上的錢也就夠在這住半個晚上,實在拉不下臉住單人間,反正她小時候迴老家玩的時候也打過地鋪,並不會覺得無法接受。


    討論沒有持續太久,路明非隨口問了下酒店有沒有三床房,得到的迴應是最近生意火爆,現在旅館就剩下一間雙床房,屬於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楚大款付錢,路明非拉著昏昏欲睡的繪梨衣開始爬樓梯,今天的運動量似乎透支了家裏蹲大小姐的體力,即使吃了兩大碗拉麵也無法迴滿體力值,偏生這破旅館還沒有電梯。


    等四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樓梯間,沉迷於東京特色影片的旅館老板抬起頭,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瘮人的弧度。


    “不是說旅館滿載就剩下一間房了嗎,怎麽我感覺空蕩蕩的,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三樓,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斑駁的走廊,路明非站在304的門口朝其他房間張望,沒發現房門底下有燈光漏出,也沒有其他房客說話交流的聲音。


    怎麽這間破旅館的隔音效果這麽強嗎?


    路明非看著貼滿小廣告的木門,非常懷疑自己在裏邊放個屁都會被整層樓的人聽見,甚至連聲控燈都會點亮。


    還是說東京的夜生活實在太過豐富,以至於客人們都流連忘返了。


    考慮到昨晚見識過的燈紅酒綠,路明非覺得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老夏頭都徹夜未歸了。


    楚子航轉動鑰匙,門鎖內部似乎生鏽了,鎖舌活動時顯得格外生澀。


    “吱呀”一聲,楚子航推開房間門,頓時一股家具腐朽的味道便撲麵而來,其中還摻雜著某種死老鼠的臭味兒,這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站在他身側的蘇茜捂住了鼻子,好看的眉頭蹙起,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嫌棄之色。


    抱歉,她或許要收迴之前打地鋪的話了,這間房裏明顯有齧齒生物活動,她不想在半夜睡覺的時候有大灰耗子在身上跑酷。


    “這房間能住人?”路明非瞧見昏昏欲睡的大小姐被這突如其來的惡臭一刺激精神都振奮了不少,心裏卻沒有感到半點樂趣:“看樣子這是家黑店,把我們當傻子宰呢。”


    憤憤不平的他說著便要下樓去找旅館老板的麻煩,可楚子航及時喊住了他:“別去,有問題。”


    路明非聞言止住腳步,迴頭看去,發現師兄已經打開了房間內部的燈,落滿灰塵的燈泡釋放的光芒也帶著幾許昏暗,久未打掃過的房間裏遍布灰塵。


    “滋滋——”


    燈泡似乎有些接觸不良,隻穩定了片刻便開始忽閃忽閃明滅不定,隨時都可能熄滅。


    這場景看著有些像恐怖片的拍攝現場,繪梨衣都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路明非的胳膊。


    “這問題不是一般的大啊。”路明非撇嘴,“這要是在國內,我多少得去市工商局和衛生局舉報他們。”


    “不,問題比這更嚴重。”楚子航正要解釋,房間內的燈光忽然一暗,接著走廊昏黃的燈光也驟然熄滅,四人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什麽情況,老板忘交電費了?”路明非下意識吐槽一句,卻又突然聽見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拾級而上。


    “踏踏——”


    “踏踏——”


    上一章改了下細節,本來是想寫源稚女驟然登上高位,因為憧憬著哥哥想要變得和他一樣威嚴,但從未接觸過權與力的他看上去像是在拙劣模仿歌舞伎劇中的大人物,又因為繪梨衣的存在心緒激蕩之下失態,抱歉寫的不夠細致,讓大家覺得不符合人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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