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峰南側盤山小徑,兩名並肩而行的勁裝麗人一路走來言笑殷殷。


    後麵不遠緊緊跟著幾十名家仆,帶著各種用具,什麽幹糧甜點、鍋碗瓢勺、網床被褥、油把麻繩、扁擔長鉤、刀劍兵器、油鹽調料、抬杠小轎,真是大小家什一應俱齊,顯見是世家千金出遊。


    左麵柔美可人的彩衣麗人將襲來的飛蟲淩空一指彈碎:“剛才忘了問,晴妹不去東側風景更好的望夫台,怎麽來這沒甚景色的天刀岬一邊,莫不是要躲那幾個討人嫌的蠢貨?”


    右側高挑瘦削的白衣麗人輕輕搖頭:“跟那幾個笨蛋無關,阮姐姐有所不知,小妹每次來望夫峰遊玩,都要來天刀岬看一看近處的采霞峰呢。”


    阮姓麗人隨口一問:“這裏隻能看到對麵的刀削石壁吧,離采霞峰頂可遠著呢,再說采霞峰就是個光禿禿的山尖,也就是高了點,有什麽可看?”


    晴妹微微詫異:“怎麽,阮姐姐也來天刀岬看過舍身崖嗎?這裏光禿禿的確實沒什麽好看,小妹還以為隻有我自家才願意來玩呢。”


    阮姓麗人再次彈碎一隻飛蟲,無奈答道:“你也知道,我們儺舞社祭神舞有山祭一章,為了摹仿山形,咱們周邊無論多怪多難看的山都要被社裏大司祭逼著看一看呢。”


    晴美轉眸打趣:“這麽說阮姐姐已經升成主祭了?哎呦,這可不得了,府城的少年公子過節時豈不是都要衝過去看你的祭神儺舞了?很好很好,沐家的漫天花雨那就沒人看了,到時阮雲女神巫的名氣多半要蓋過沐小妖,氣死她才好!”


    阮雲同笑:“還奚落我呢?真氣死沐小妖,府城最美女武者的名頭就要被你寧晴獨占了吧?”


    兩人嬉笑打罵了幾下,寧晴接迴適才話題:“本來采霞峰也就是高一些,風景不見得比其他峰好到哪裏去,可齊山十七峰,就唯獨她登不得,小妹一直難受的很呢!”


    阮雲深有同感:“是啊,把好大一個山峰當做自家私產,這妙通觀怎麽如此霸道?”


    寧晴搖頭:“采霞峰還真是妙通觀私產,據說是昔日道庭敕封,世代永傳,魯王、甚至大周朝廷也都是認的,這個咱們說不上人家。不過這等美景勝地,外人連遊覽都不行,卻真是有點不通情理。”


    “阮姐姐你來府城較晚,不知道以前的事,想當初薑刺史初任平州,作為天下知名的山水大家,想上采霞峰一遊,都被太明觀主擋了駕,差點把薑刺史氣出病來,後來太明觀主卸了任,薑刺史都餘恨未消呢。”


    寧晴緊咬銀牙:“家父曾在太明觀主門下學過幾天劍法,因此小妹也算得上與妙通觀有些淵源,小時趁著去妙通觀拜山時,偷偷溜上去過,可惜沒到半山,就被發現追迴,然後就被太明這臭老頭追著打!氣煞本小姐了!”


    阮雲隨手摘下路邊一朵白色香花:“原來還有這個說法,怪不得……好了好了,晴妹莫再生氣了,說些好玩的,你瞧,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看來此言果然不虛,晴美是府城有名的才女,不如咱們就比一比,見景賦詩如何?”


    寧晴果然嬌顏轉笑:“好,那就按規矩一景一詩,十步為限,過時、亂韻、疏漏、敘事不明都算輸……輸了怎麽說?隻怕阮姐姐不認。”


    阮雲微笑:“誰輸了就應允姐妹一件事情,或者送出一件心愛的事物,反正多半也是我輸。”


    寧晴拍手:“就這麽定了,那小妹獻醜,就先拋磚引玉。”


    她細觀山間小瀑、香花綠樹,緩行幾步就已開口曼吟:


    “望夫峰下草萋萋,


    澗水東流複向西。


    芳樹無人花自落,


    春山一路鳥空啼。”


    “阮姐姐覺得如何?可有錯漏?”


    阮雲卻是仰首向天,驚唿一聲:“壞了壞了,我瞧著分明該是絕壁無花人自落才對!”


    寧晴也跟著抬頭上望,正好瞧到清源披頭散發張臂迴旋的奇景,一時愣住:


    (這是妙通觀的道士想不開跳崖了嗎?怎麽用的是寧家秘傳身法?父親什麽時候在妙通觀收了徒弟?這人是練功還是作死?)


    後麵家仆也紛紛望見,指著天空大唿小叫。


    “快看,有鳥人!”


    “什麽鳥人,是瘋人!”


    “好像是道士啊,出家人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人家這是練功,要升仙的,懂不懂?”


    空中清源真氣殆盡,急速撞向眾人東側上方山崖,引起無數聲驚唿。


    “完了完了,這人要死!”


    “練個屁功,真要升仙了!”


    “趕快閉眼,馬上就是一灘肉泥!看見了以後晚上睡不著覺!”


    清源鐵袖擊石,引發石屑砸落,掉入小瀑,激起水花團團。


    阮雲怒讚:“好漂亮的水袖功夫!”


    清源以掌拍石、足蹬石壁後方向陡轉,朝眾人上方斜斜落下。


    寧晴冷眼譏諷:“功夫再好也活不得了。”


    阮雲搖頭:“未必。”


    轉身疾行,從一名家仆背上取下休憩的網床,又大聲疾唿,指揮家仆:“快把麻繩纏在樹上!”


    幾名家仆七手八腳開始纏繞幾根粗麻繩。


    寧晴冷笑:“勢子太猛,哪裏救得了,我勸阮姐姐莫做無用之功。”


    清源水袖罩石,掛住。


    阮雲快速將網床一頭與麻繩紮緊。


    袍袖斷裂,清源跌落,眾人又是一陣驚唿。


    清源落經小徑側上方不遠,未曾抓到凸起的樹枝。


    阮雲揮舞網床,用力拋出。


    網了個正中,阮雲發力迴拉,清源落下方向稍偏,但仍離小徑有丈許偏斜。


    ‘嘣!’


    網床吃不住力,破裂,清源掉出,繼續下落,但落勢已卸去大半。


    阮雲麻繩纏腰,縱身一躍。


    彩衣飛旋青山徑,霓裳輕漾綠瀑間。


    阮雲這一跳丈許有餘,正好伸手抄住清源手臂。


    四目相對,阮雲張口,山風烈烈,什麽都聽不真切。


    但清源立時明白,說的是“抓緊了!”


    手臂用力,兩人一起下落。


    家仆迴拉麻繩,麻繩吃不住力,再次斷裂。


    阮雲臨危不亂,手中斷裂麻繩揮舞,正好卷住一處巨樹粗枝。


    無數綠葉飄落,漫天飛蟲縈繞。


    兩人下落立止。


    寧晴終於飛身而至,分別抓住兩人腰間絲絛、繩帶,將兩人分別送上盤山小徑。


    清源落地,隻覺渾身劇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隻是昏死之前,好似又聽到一聲悠悠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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