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沈北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在謝叔叔嬸嬸給他擺慶功宴的時候。


    謝南風在一杯啤酒的碰撞聲中,對他們二位真誠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謝嬸嬸和謝叔叔,其實都有能領會到他的深意,這幾年的照顧他都收到了。


    不過嬸嬸明顯有一絲要本能避開的感覺,他不知道嬸嬸要避開什麽。


    是不是那兩個字:橫死。


    因為這頓飯的位置,曾經她與謝子臨發生過爭執。


    謝子臨的本意,是要去一家更高檔的酒店,起碼四星級的。


    可是謝嬸嬸擔心,這本來就是一頓沒有收益的升學宴,畢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也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宣傳。


    最後她說:“本來就是幾個熟人吃頓飯熱鬧一下,你搞那麽正式,人家不給隨份子,都不好意思,怎麽隨?沒名沒份的。”


    謝子臨搖頭歎息不再說話,他想說那麽在意名份,這兩年你又何苦?


    但是多年的夫妻,讓他知道他沒有這個能力,他沒有能力去說服孟非飛,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最後還是在熱炕頭見麵了。


    對於這位叔叔,謝南風是理解的。


    他已經盡可能做了,一位普通叔叔所能做的事情,按理來說叔叔與他本無任何關係,雖然是血緣關係是真實的,但隔著那麽多層,他其實什麽都不必做的。


    家長會都是謝叔叔準時參加,並與老師熱情交流。


    這對謝南風的學習幫助還是非常大,盡管平時沒有什麽過多的交代,但是僅有兩次,他在同學老師麵前的表現,還是讓謝南風很溫暖。


    不管這對痛苦又尷尬的夫妻,將怎樣度過他們的餘生。


    有謝南風在的這兩年,他們似乎也另有所悟,悟出的深淺不一罷了。


    叔叔比嬸嬸深刻一些,但是他依舊沒有能力,去把這份領悟帶給嬸嬸。


    有時候我們懂得的,也隻有到自己這裏就終止了,很難讓另外一個人與你產生鏈接,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好像生活。


    最後也隻能一句話丟進風裏:隨它去吧!


    人隻有學會與自己相處,才能不會真正的孤獨。


    說到這裏難免不想起張靈,她隻不過看上去孤獨,其實她心裏,還真沒有其他人那麽孤苦無依。


    再說謝嬸嬸,她總是那麽熱鬧,最終也難以掩飾她的孤苦。


    不過話說迴來,孤苦也沒有什麽不好,如果你能與它和平相處,那麽孤苦也就成為了你的知己,有了知己怎會孤苦。


    一念之間的事,總是要百轉千迴的去尋找。


    這個燉菜局請的人肯定有方元,可是此刻方元的身份,已經是葛老師的朋友,因為謝嬸嬸介紹方元的時候,是這樣說的:這位是葛老師,市宣傳部的,這位是葛老師的朋友。


    方元無奈苦笑不解釋。


    除了認識的方元,還有一些半熟的麵孔,多半都是謝叔叔文化館裏同事,說是小規模,還是坐滿了兩大桌子。


    謝嬸嬸對葛老師和方元的撮合,簡直明目張膽,這讓謝南風心裏不是滋味,卻也無可奈何。


    他厭惡自己這種醜陋的想法,不潔的情感,他的腦海裏心裏隻有張靈,雖然此刻張靈與他,已經再無交集了。


    生活真是詭異,因為方元愛上張靈,現在張靈不在了,他又遇見方元,冥冥中注定的感覺。


    本以為他再也不會去想方元的樣子,就像一個記憶深刻的夢,卻已經模糊了。


    而此刻,他成人禮一樣的時候,又一次撞上了她的臉,他想迴避,但是眼睛可以控製,腦子不行。


    他怕他的眼睛出賣了他的腦子,所以他偽裝成大人的樣式,禮貌的微笑點頭說謝謝。


    而這麽有內容的飯局,竟然看不到法縣謝叔叔的身影。


    在沈市上學的這兩年,他隻見過兩次謝子恩。


    小時候他的記憶裏,還算常能見到這位謝叔叔,雖然也不是經常。


    他不知道怎麽媽媽不在了,反而還見不到他了,按理來說不是應該比原來更多見麵,畢竟一個死了媽的孩子,更需要關心啊!


    雖然謝南風想過,是因為謝叔叔和謝嬸嬸,雖然大人們都沒明說,但就是那個意思,他們沒孩子,那就把謝南風給他們做兒子。


    哥哥的私生子,還有血緣關係,多好。這不比從大山裏,抱來一個陌生的孩子要好,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也記得媽媽見到謝子恩時,發出的眼神和表情,一個女人看一個大男人,和看一個小男孩的樣子,真是不一樣,說白了這也不過是時間的遊戲。


    小男孩總會長大,大男人總會變成粉末,飄散到一個小男孩眼睛裏。


    記得剛到沈市的第一個暑假,一個炎熱的下午,他從外麵迴到謝叔叔家裏,看到了他,他坐在太師椅上對迴來的他說:“迴來了。”


    他說:“迴來了。”


    他說:“外麵熱嗎?”


    他說:“外麵熱。”


    謝叔叔連忙起身說:“南風,你看這是從法縣帶過來的玉米,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吃嗎!你嬸給你烀上了。”


    “好的,謝叔叔,我去學習了。”然後謝南風把自己關進房間裏麵去了,再也沒有出來。


    他看得出法縣謝叔叔的樣子,有些變化,瘦了,老了。


    他的眼鏡片上,泛著淡淡的光,好用那些光隱藏他的眼光。


    雖然謝南風極其慌張又匆忙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他知道法縣謝叔叔,比他更慌張,所以在他眼裏,他是淡定的,不管怎麽樣他年輕,年輕就是一切。


    不知道謝子恩,聽到謝叔叔三個字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這三個字曾經是屬於他的。


    這才多久一切就變了。


    謝南風看著兩個謝叔叔,心裏莫名的想笑,想要不要分個大小,小謝叔和大謝叔。


    其實如果能笑出來,也許一切都會過去了,也都輕鬆了,自在了。


    隻不過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很奇怪,他們很難一笑而過的。


    也別說人家,什麽成年不成年的,難道謝南風,你就可以一笑而過嗎?


    關鍵是笑什麽?又過什麽?笑兩個謝叔叔,笑媽媽死了?


    歸根結底,就是人的那點事,生老病死,男歡女愛,還有什麽?這八個字本身很簡單,有什麽想不通的。


    可是怕就怕人這種動物,喜歡賦予一個叫意義的東西。


    意義到底是個啥?其實人自己也說不清楚,但這兩個字真是玩弄了人。


    現在人找尋的意義,與幾千年前人找尋的意義,本質一樣,重點是找,每個人都要找。


    每個人也不會以為前人找過了,而直接拿現成的來用,他必須自己找。


    看,每個人都在找,每個人的方式不同,可是肉身需要吃喝拉撒,繁衍後代。


    所以大多數人,都是在吃喝拉撒,繁衍後代裏找意義,好像也不錯,而且特別真實,好像隻有這樣才能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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