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怎麽開始聊天的,是在第幾次見麵後,不得而知。


    “看不見你用功,怎麽每次都考的那麽好?”謝南風問張靈。


    “真功和假功是不一樣的。你呢?想沒想過以後要去哪?”


    張靈說話的語氣,與她的外表非常不相符,她說話語氣,簡潔又堅決。與她的那張臉很不匹配。


    “不知道,我沒你目標那麽明確。哪裏都一樣。其實我挺,挺羨慕你的,就是你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裏?然後那麽堅定的,朝著目標前進。我就是,怎麽說呢?無所謂,過一天,算一天。”


    謝南風在身高上體型上的優勢,並不能在語言上展現。


    “我這種沒有背景和基礎的人,隻能靠進一個好學校,改變命運。這世界不管多麽的不公平,但是有一點是不變的,就是機會,永遠是給有準備的人的。沒有準備,你連機會是什麽,都不知道。除了考大學,我別無選擇,而且我已經準備好了。”


    雖然每當張靈說這些話的時候,謝南風都會有些不自在,因為他實在無法把說這些話的張靈,與殘破房間裏的張靈聯係起來。


    一個那麽理性的思考,一個那麽自由的放縱。


    可是卻也因為如此,他更覺得張靈是一個如此有魅力的人,這種反差實在令人著迷。


    就像一個,白天穿著製服的女人,站在你麵前,與你說著冠冕堂皇的語言。


    而夜晚,退下製服的她,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會傻傻分不清楚,但你會對這種狀態,非常著迷。


    過於直白的表達和事物,到底是無趣的。


    穿上衣服,與他侃侃而談,自己的人生態度和計劃時的張靈,是迷人的;而在那張破舊的床上,柔弱無骨的張靈,更是迷人的。


    而最令人著迷的是,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這兩種迷人的樣子。


    不,張靈還有第三種顏色,就是她在同學和老師麵前的樣子,幽靈般的存在,好像消失在空氣裏,卻又無處不在的感覺。


    “為什麽那麽想要去南方?那裏有什麽好的?”謝南風心裏對張靈這種語氣,還是有些怪異和不自在,一個女孩子說起話來,竟然跟一個老師一樣。而且還是一個跟他如此親密過的女的。


    “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沈市了,可能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所以就特別想要離開吧!我最想去的地方是紹興,對,因為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這幾個字對我有魔力。我一定要去看看。


    怎麽去?去那裏讀書,我也隻有這一條路。我爸說了,會供我讀完大學。雖然很難,雖然他不一定會兌現承諾。我現在會寫寫文章,雖然靠這個謀生很難,可是我知道我會成功的。我會用手裏的筆去創造出來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在南方。我確定。”


    雖然謝南風對張靈的話,一時半刻很難吃透,但是他覺得他聽懂了,因為他相信這些話,張靈隻對他一個人說過,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跟你比起來,我就不值得一提了。我連我現在,為什麽學習都不確定,雖然大家的目標其實都一樣,但我知道這裏麵有差距,就是那句:差之千裏,前麵是什麽?我不知道,我覺得未來兩個字,對我來說太浪費了。我的人生沒有那麽遠,也許,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話好像每次都要說上一句:我也不知道。其實你知道。”張靈目光堅定地看著謝南風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知不知道。”謝南風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在說繞口令。“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知不知道,這句話好像生命盡頭的拷問。”張靈若有所思。


    謝南風不言語了,他在心裏默念這幾個字:我不知道我知不知道。


    張靈語氣一轉說:“當然我能理解你,反正你家關大小姐的天下在這裏,背靠大樹好乘涼,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實都是一個道理。我們,是好朋友,僅此而已。這一點,我想我早就與你說的,再清楚不過了。我從沒想過破壞你與關佳寶的關係。我們是我們,你們是你們。這一點你是明白的。跟你說這些,就是與一個朋友的聊天而已,我很喜歡我們之間的交流,說話還有,上床。我覺得你也喜歡,可是我們也都確定,我們不會有那種關係,什麽地久天長,像個笑話。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負擔。”


    謝南風對於張靈的話,無從給出迴複,也不想解釋他與關佳寶的關係,他與關佳寶沒有發生關係,雖然張靈不問也不信。


    “你個小腦袋瓜,怎麽想的那麽多?開始胡說八道了。”謝南風溫柔的眼睛裏,帶著一絲心疼說道。


    “沒有一句胡說,我總是想人與人之間,男女老幼都算上,會不會有一種,超越所有關係的關係?我從小就在找尋這種關係。而現實是,人們很懼怕不確定,人們總是要穩定的,人們總是要再活五百年,什麽白首不相離,不是說這樣不好,但有這種執念,就不好了。我覺得我遇不到跟我一樣的人,全班級,全校,整個沈市,都遇不到。直到遇見你,我覺得我好像找到了。起碼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裏,找到了。換了時間和空間,那就又不一樣了。這也很正常,人的事不都是如此嗎?不停的在變。肉眼凡胎不能看見的變化,所以就以為一切沒有變化,以為找到了永恆的東西。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永恆是凡人最可怕的執念。我不會這樣過我的人生。瞬息萬變你懂嗎?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不停的在變。隻是你看不到,被自己的執念迷了眼。”


    這樣的對話不常發生,可是穿上衣服的張靈,更讓謝南風著迷了。


    他覺得聽張靈這樣的話,不亞於在那個破床上的幾個鍾頭。


    這些話,讓他體內有一股濃濃的液體,開始在身體裏傳動。


    這些話讓他的內心與張靈更近了,雖然他們身體上更近,可是這種心靈的進,讓人更加的血脈賁張。


    這種感覺好極了,兩個人從肉體到靈魂,都產生了巨大的撞擊。謝南風想到了幾個字:彗星撞地球。


    原來所謂的彗星撞地球,是這樣的感覺,原來每個人的身體,裏都能產生這種撞擊。


    可是人就是這麽複雜又膚淺的東西啊!


    盡管這種感覺,在心裏已經如此的篤定了,但是腦子和身體,還是朝著相反的方向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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