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換成他自己陪著林塗往裏走, 「你瞧,同當年一模一樣。你不歡喜?」


    「沈朗月,你隻是有著顧言風先前的記憶。」林塗淡漠地看向沈朗月, 「但你不是他,從前、現在、以後你都不可能是他。」


    「充其量——」林塗收迴視線, 循著曾經的記憶,自顧自往裏走,「充其量算是一個器皿, 盛有顧言風記憶的器皿。」


    沈朗月停了步子,看著林塗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器皿?」


    林塗並沒有停下腳步,她的身影在沈朗月眼底越來越小,「那我是該好好讓顧言風瞧瞧,他心心念念的阿塗,是怎麽和我這個器皿大婚的。」


    林塗穿過了熟悉卻又陌生的小花園,走進了曾經住了很久的院子。


    房間裏的陳設和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影子逐漸合一,房門在她身後緩緩闔上,林塗身形一歪,栽倒在地上。


    靈氣順著她的魂魄找尋到了岌岌可危破敗不堪的魂絲。


    兔兒燈的燈芯用來救顧言風後,林塗再催動兔兒燈靠得是她自個兒的魂絲。


    原本,完整的魂絲是可以輕輕鬆鬆催動兔兒燈的。


    即便是當年分出一絲給了顧言風,剩下的大半,即便費力些,也不會在催動兔兒燈後傷到林塗。


    可現在。


    林塗指尖輕輕撫過兔兒燈琉璃燈身上的裂痕,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如同一片鴉羽。


    可現在,她本該留有大半的魂絲卻殘破成這般模樣,每動用一次兔兒燈都是在將林塗的生命狠狠砍去一截。


    同樣令林塗感到疑惑的,還有沈朗月。


    冥河蓮本該是一日生,一日滅的生命。


    卻因為顧言風的魂魄殘影同林塗的血肉,擁有了自己的生命,成了如今的沈朗月。


    沈朗月的性命應當是受林塗同顧言風影響的,就好似七百年前,林塗傷了自己,沈朗月同樣變得虛弱,陷入昏睡。


    可如今的情形卻是調轉了,本該落在沈朗月身上的傷口,卻是一一出現在了林塗身上。


    林塗偏頭看向一旁精緻的茶盞,扶著桌腳站起了身。


    嘭——


    瓷器破碎的聲音穿過屋子,傳了出去。


    立在院子裏的沈朗月微微挑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屋內,林塗從地上撿起一片鋒利的瓷片,對準自己的手臂狠狠劃了下去。


    鮮血湧了出來。


    而屋外,沈朗月看著自己小臂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劃痕,嘴角微微上扯,帶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微微張開,鬼氣在他手中凝成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刃落在那道淺痕上方,而後狠狠刺了下去。


    隻是,沈朗月小臂上出現的傷口很快便消失了。


    反倒是屋內的林塗,在原先的傷口上方,又出現了一道血口子。


    林塗輕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瓷片。


    看來沈朗月是知道了自己在試驗什麽,不啻於幫她一把。


    手臂上方,那道鮮血淋漓的口子,便是沈朗月的答案。


    ——林塗,你瞧,我身上的傷口都會落在你身上。別再想著像當年一樣靠傷害自己來製約我了,不可能了。


    顧言風將那群被林塗送出來的鄴城人安置在了不遠處的漳州城外。


    景堯也用帶著的孟婆湯改了那群人的記憶。


    現在他們即便醒來,也隻知道自己是個逃難的災民,鄴城遭了雪災,不能再迴去了。


    處理完這些後,顧言風坐在鄴城外小山坡上的一株雪鬆頂端。


    從那棵雪鬆上,他能瞧見那在結界下顯得模糊的鄴城。


    先前在城裏,他聽到了林塗說,沈朗月不過是自己魂魄的殘影。


    如今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安排完了,顧言風坐在雪鬆之上,想起了聽到的那些話。


    本該鬆口氣的,可顧言風卻感覺到自己的咽喉仿若被什麽狠狠掐住了。


    他將林塗留在津門時,抱有的無非是沈朗月才是阿塗想找的人,林塗在他那處,總不會如同跟自己迴永安後有生命之憂那樣。可以好好活著。


    可,倘若沈朗月隻不過是偷走了自己記憶的殘影,又能對林塗好到哪裏去呢。


    先前,他也有過疑心,當年將死去的自己變迴鬼身的,會不會是阿塗。隻不過林塗不願提起這事兒,顧言風便也沒有再提及。


    但,也隻有顧言風清楚。


    他是因為林塗的迴避所以不再提及,還是因為自己的怯懦不敢提及。


    怎麽敢問?


    若是救自己的是林塗,那麽這麽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可現在真相被剖開,字字句句拆解開放在了他的麵前。


    顧言風雙目通紅,他不敢去想,當年隻見到梁靜知的林塗想了些什麽,又同梁靜知發生了些什麽。


    想必,不會是什麽愉快的事。


    顧言風有些恍惚,他記起了林塗剛剛出現時,對梁靜知做的事兒。


    剝皮剔骨。


    他的阿塗,向來善良,從不會對無辜之人動手。


    他那般善良的阿塗,對上樑靜知時,卻將她剝皮剔骨。


    當年,那梁靜知到底是對阿塗做了什麽,才讓向來都淡淡的阿塗,將這份恨,這份怨記到了今日。


    而自己呢?而自己呢!


    顧言風幾乎要坐不住,快要從雪鬆上栽下去。周身的鬼氣如同瘋了一般在山頭肆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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