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一場雨伴隨著春天最後的呻吟,澆滅了剛冒苗頭的躁動。


    雨後,沒有彩虹,也沒有陽光,有的,隻是被人踐踏無數遍的爛泥路。


    路旁,站著一個渾身濕透了的年輕人,他默默地站著,任由雨露順著劉海滑落,


    一顆水珠從他的下巴滴下,滴在那攥得蒼白的右手上,


    他左手拿著一張照片,可以依稀看到一張笑得燦爛的臉……


    來來往往的人走過,沒有一個人因為他而停下步伐,


    就算有人瞥了他一眼,隻露出憐憫的一類人還算好的,畢竟還有些人露出的是嘲笑勒!


    對於這些人,這個年輕人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


    他隻是低著頭,呆呆的盯著,盯著那遠方的迴憶,或許,隻有那美好的迴憶,能讓她笑出來吧。


    突然,一陣風吹過,伴隨著“啪啪啪”的踩踏聲和飛濺一尺有餘的泥水,一個身影出現在年輕人的前方。


    這是一個姑娘,夏暑未至,卻穿著露膝短裙,光溜溜的白腿上沾了幾滴汙泥,微微喘著,淩亂的長發,遮蓋了她的半張臉,紅潤的臉上顯出氣憤的神態。


    年輕人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然後用連他聽了都要吃驚的聲音說:


    “姐……”


    “咱媽在哭,你知道嗎?”


    年輕人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對,你當然不知道!”女孩大聲道,說著,她揚起手臂,重重地落下,但在半空卻又收了力,


    最後如同撫摩般,從年輕人左臉滑下,無力地垂落


    身旁。


    “小葉呀,跟姐迴去吧。”女孩濕著眼道:“不要讓我跟你媽擔心啊!”


    年輕人又搖了搖頭。


    “小葉啊,聽話。”女孩想露出一個笑臉,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跟姐迴去,好嗎?”


    年輕人依舊搖了搖頭,微笑的說:“不了,我還要完成約定呢,姐,你不是說,男子漢要遵守承諾嗎?”


    她用手擦去淚水,看著男孩空洞卻又帶著笑的眼睛,最後,又默默地流下眼淚,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年輕人依就等著,等著那風,吹滅心中的火,等著那雨,澆冷心中的熱。


    但他發現他錯了,他的心是冷不了的,就如同,太陽不會因失去一點點熱而熄滅一樣,他依舊等著。


    沒有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在等什麽,也沒有人想知道,


    他們匆匆地走過,匆匆地離開,隻留下一地爛泥,還有那汙濁的空氣。


    年輕人想抬頭看向天空,


    可,四麵八方的空氣,如同世界上最可怕的膠水,把他的頭固定在那,不能抬,也不能轉……


    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路上的人也加快了腳步,


    一輛自行車,從年輕人的前方飛速衝過,濺起的泥水澆在他的褲腿上。


    冷,終於侵上了年輕人的心,那在心中肆虐的痛苦告訴年輕人:


    “沒了,什麽都沒有了,該來的(人),不會再來,該走的(人),也早已離開。”


    胸口巨大的痛苦,使他彎下腰,使他幹涸的眼淚重新濕潤,使他心頭的那把火逐漸死寂。


    “嗬,世界我要你有什麽用?不如也離去吧!”年輕人自嘲自笑地說:


    “葉,終於等到了枯萎,隻剩下被泥土掩埋,果,你還能再等等我嗎?”


    “果寶寶當然能等到小葉子啦,大哥哥。”


    一聲喜鵲般歡樂的聲音,使他漸漸渙散的眼睛重新凝聚,灰暗的光,在他的眼眶裏胡亂拚湊出一顆渾濁的眼珠,


    年輕人抬起頭,生鏽般的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音。


    在他前方,站著一個精靈般的小女孩,穿著暖係公主裙,手上拿著一把普通的傘,


    她抬著頭,那紅撲撲的臉上,露出一個純淨的笑。


    那是一個怎樣的笑啊?那笑仿佛把世界重新劃分為黑與白,而她在裏頭,黑暗卻在外頭。


    小女孩把粉嫩的手指,放在嘟起的小嘴上,做出思考的樣子,


    然後,學大人講話的語氣道:


    “綠葉襯托紅花,小葉子把花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到花兒生出小寶寶後,小葉子又變到地上,保護下落的寶寶,所以,果寶寶一定能等到小葉子的!”


    年輕人看著女孩可愛的樣子,不由扯出一個笑,他小心翼翼地問:


    “小妹妹,這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媽媽啦。”小女孩用手指著一個方向,年輕人順著看去,


    在不遠處,一個年輕的婦女正微笑地搖了搖手。年輕人看著她,也不由自主的搖了搖手。


    年輕人沒有發現,他的眼睛漸漸出現了色彩,很淡,卻又非常明亮。


    “大哥哥,給。”小女孩把手中的傘遞給年輕人說:


    “快要下雨了哦~大哥哥小心感冒了呢!”


    年輕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接過雨傘。


    ”大哥哥,再見啦!”小女孩由近到遠的聲音,把年輕人從愣神中拉了出來。


    年輕人抬起頭,看著小女孩小心地跑過水坑,爛泥,迴到她媽媽身邊,看著她媽媽摸著他的頭,不知說些什麽,


    看著小女孩向自己搖了搖手,然後離開,看著她們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年輕人隻是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傘被緊緊抓住。四非的雨絲,調皮地落在他的眉毛上,年輕人慢慢閉上了一眼。


    一股熱流突兀地從心底升起,它,微小卻灼熱,它,脆弱卻凝聚,它義無反顧地往頭頂上衝,路經的“寒冰”被一融化!


    “小葉,小葉……”一陣唿喚,喚醒了年輕人,


    他轉過頭,看見他姐正從遠方奔來,四濺的泥水高過大腿,撞在她的藍色短裙上,斑斑點點,她的手上,似乎拿這兩把傘……


    熱流穿過重重關卡,最終,凝聚在年輕人的臉上,一顆冒著熱氣的水珠從他臉頰上滑落,滴在那隻蒼白的,拿著照片的手上,


    灼熱的感覺使他一震,一抹笑容從他心底緩緩升起,順著路兒,到達他的臉上。


    是的,他,終於笑了!


    一陣風經過,那被拿得緊緊的照片,打著旋兒,慢慢落到地上。


    它浮在泥上,正對著年輕人,卻又緊緊貼合,不留一絲縫隙。


    這是一張被ps過的照片,一半七彩,一半黑白,


    彩色的男孩隨意站著,一臉無奈,黑白的女孩環抱男孩,笑的美麗而又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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