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陳廷敬


    左都禦史達哈塔


    領侍衛內大臣費揚古


    河道總督靳輔


    監察禦史錢鈺


    馬爾漢


    陳淑怡寫的這六個人,海楓隻認得一半。


    她先從最不能理解的那個,開始問起。


    “費揚古是董鄂妃的親弟弟吧?據我所知,他的父親鄂碩頗有戰功,他本人在平三藩時也表現不俗。汗阿瑪那麽不待見董鄂妃,還是論功行賞,賜下爵位世職,可見他家底子厚。何苦要來依附我呢?”


    “格格,費揚古有鴻鵠之誌。他若隻求自保,大可辭官不做,皇上或許還對他更親熱些,好過現在不鹹不淡,隻交給他些雜事。其實不止費揚古,整個正白旗,都因為董鄂妃的事情,有點尷尬。現在朝中要職也好,宮中的主子娘娘們也好,大多為鑲黃旗人占據。費揚古的福晉聽安親王福晉說起,您沒有因為郭貴人失去太皇太後娘娘的喜愛,反而十分得臉,就有些動心了。”


    海楓大概能理解費揚古這種病急亂投醫的心理。


    宮中現在還是談董鄂色變。


    康熙生母的臉麵總要顧及。


    “這事確實不好辦,總得老祖宗出馬才行,再沒第二個人能說動汗阿瑪盡棄前嫌。再說,現下也不是非得用著費揚古的時候,朝中能人輩出,急不得。我記下他了,也不用依附投靠,我還知道自己幾兩重。隻當兩邊交好吧。”


    說完他,再除開陳、達二人,海楓可就一個都不認得。


    因為這裏頭就馬爾漢沒職位,最顯眼,她就先問起。


    “這人我從沒聽說過。”


    陳淑怡麵有難色,盡量婉轉描述。


    “馬爾漢是個粗枝大葉、嫉惡如仇的人,早年出身行伍,跟著議政大臣穆占平三藩。穆占前年病逝,把他托付給安親王。結果馬爾漢當了幾件差事,都因為不會做人被同僚排擠,險些獲罪。安親王沒有辦法,讓他迴家等著,偏馬爾漢又閑不住,在家也愛替人打抱不平。”


    這前後一產生聯係,海楓就懂得了。


    安親王是先給她費揚古結善緣,順便又打包一個棘手的過來。


    算得好精,半點不吃虧。


    “我可沒本事給他謀官職。不過,讓他安生,我倒有個好去處。阿香的阿瑪兄弟,正愁沒人押送去雅克薩城。你問問他願不願意跑一趟。”


    既然是行伍出身,多布應該有辦法插進軍營,或者在雅克薩城就地找個差事也不錯。


    “那剩下的兩人,都是陳大人帶來的嗎?”


    “不,我叔叔也跟他們不熟。錢鈺是達哈塔的下屬,靳輔是魏象樞引薦來的。與其說是依附您,不如說是求您救命。救的也不是他們自己的命,而是妻兒老小的命。”


    聽到涉及人命,海楓頓時緊張起來。


    “先生細講講。”


    “是。黃河河務,千頭萬緒,都是靳輔總領。皇上決心要治河,南巡的時候,已經把方案定下,並且細致的地方,讓靳輔自己拿主意。我叔叔說,治河的款項,皇上就是自掏腰包也不會短,三百萬兩,不,五百萬兩或許都打不住。格格明白這裏頭的利害嗎?”


    海楓聽得入神,連連點頭。


    “這麽大一筆銀子,從京城到黃河,中間要過多少道手。黃河沒有銀子治不成,可貪官們不會理會,照樣伸手。靳輔告發他們,可以把河治好,卻惹來一身眾怒,保不得自身;不告發,黃河沒有銀子治理就會泛濫,百姓流離失所,汗阿瑪也要殺靳輔的頭。既然先生來求告,那就是說,靳輔已有必死也要治好黃河的決心,隻擔心連累妻兒?”


    “不錯。至於錢鈺,也是一身傲骨,抓住了山西巡撫穆爾塞貪贓枉法、勒索下屬的實證。他連遺書都寫好了,叫達哈塔發覺,硬攔下來,找我叔叔商議。”


    監察百官是禦史的職責,錢鈺隻是做好分內之事,卻這樣決絕,想來這位山西巡撫,背後不簡單吧?


    “他怕的是誰?”


    “明麵上,是尚書科爾坤。背後,則是明珠在保他。”


    “嗯,那確實怪不得錢鈺害怕。明珠在索額圖倒台後,就是一手遮天。唉,汗阿瑪怎麽這麽愛用陰險的人?我原看索額圖不好,現在明珠也討厭。”


    陳淑怡也覺得這些事情有點太陰晦沉重,對小姑娘說起不合適,便暫時停下,拿點心給海楓吃。


    “不是皇上沒有識人之明,隻是自古才德兼備難得,皇上又不能不用人而已。”


    海楓把嘴裏的蓮蓉餡兒咽下去,急忙開口。


    “陳大人就挺好的,不受賄,還愛幫助同僚。”


    “喲,格格可別誤會,我叔叔也是沒辦法。陳家在山西葉茂根深,山西巡撫的種種,其實他也有所耳聞。隻是人家沒找陳家的晦氣,我們也不好無端做對。俗話說,不怕官,就怕管。我叔叔不受賄,靠的是山西的祖產補貼在京使用,怎好和巡撫撕破臉。現在這些,不過將功折罪而已,隻求皇上將來不深究,便算阿彌陀佛。”


    “哦,原來這樣。”


    先不著急追究這些,想法子保住靳輔和錢鈺的身家性命要緊。


    “先生有沒有聽陳大人說起,究竟該如何應對?”


    “叔叔倒有一計,曰,圍魏救趙。隻看格格,願不願意得罪大阿哥。”


    陳廷敬的意思很明顯,海楓聽出來了,就是讓太子重新迴到康熙身邊。


    太子不可能不救索額圖,明珠又豈肯讓煮熟的鴨子飛走?


    趁這個亂子,爆出山西巡撫的不法,明珠大概率會選擇置身事外,免得被索額圖攻擊他結黨營私,收受賄賂。


    主意是不錯,可這樣的確容易牽連大阿哥。


    他既然拜托大公主來道歉,那等同於宣布,自己決意要和明珠綁在一起。


    而她如果出手,想辦法把太子撈出來,那大阿哥定會介意。


    國之儲君,從來隻有一位。


    海楓此刻才明白,陳淑怡起初,為什麽不敢直接開口。


    這可不是小打小鬧,而是逼她在兩位皇子中間挑一位。


    不行,前世的教訓還不夠嗎?


    至少在明麵上,她得保持中立,誰也不投靠。


    “先生,您還是先說說,山西巡撫到底犯什麽罪?”


    陳淑怡並沒有指責海楓的遲疑,甚至欣賞她的謹慎。


    “格格,您可知道,何為火耗銀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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