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白事很快淹沒在了皇城的熱鬧沸騰中,正月裏,最適合走親訪友,這也是聯絡感情的最好時機。


    這天,丞相府像往年一樣來了一群客人,有大臣們的女眷,也有單純是和杜府來往密切的。杜老夫人向來是把這種事情交給杜夫人打理的,過年過節的,雖是繼室,但終究冠了丞相夫人的名號,不好叫外人看笑話,自己隻在內院裏與同輩人交談,剩下的女眷皆由杜夫人招待。


    杜夫人與十幾位夫人在大堂裏交談,顯然,她已經對這種場麵應對自如了,畢竟這二十多年也耳濡目染了。“聽聞你家明城已經定了那位鎮南王之女?”眾人問起來,不過是寒暄罷了,聖旨一下,皇城皆知,她們夫君不是高官便是顯貴,哪能不知道呢?如今講出來怕是又要巴結一番。杜夫人很快便擺正了自己的角色,“那姑娘我瞧著很有眼緣,想來錯不了。”杜夫人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且不說杜明城是自己謀了功名,單是丞相嫡子這一條,皇城上下哪家不眼紅,巴不得自己家的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現如今定了遠在南疆的鎮南王之女,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那日盛宴,我從遠處上眼一瞧,那鳳家姑娘一身白衣勝雪,好似個天仙下凡,出落得竟如此標誌。”說話的是禮部尚書夫人,這禮部尚書袁奇是寒門出身,科舉一步步上來的,算得上是當朝新貴,娶得夫人又是皇城清貴,家裏人口簡單,自然成了一大助力。杜夫人看著這位夫人,心想這位夫人果真是個會做人的,他夫君能從一介布衣做到禮部尚書,想來是斷斷少不了這位的助力的。場麵開了個頭,便熱絡起來了。“聽聞鎮南王府今年是直接留在皇城過年的,想來對這門親事是滿意的。”這位夫人說完又看向傅夫人,如今傅家多多少少也與杜家有了聯係,傅夫人見點了自己,忙放下筷子,“鎮南王膝下隻有這一個女兒,必定是十分疼愛的。”點到為止,滴水不漏,多說無用,這便是傅夫人的風格。那人見傅夫人如此爽快便覺得無趣,又心生一計,“傅二爺如今二十五六了吧,竟從未聽聞說看上哪家女子,想來他也是翩翩君子,不知道冷落了幾家女子的心喲。”說完還掩嘴笑了笑。傅二爺一直是傅家公開的秘密,不為其他,隻為尚未娶妻。傅夫人場麵見多了,自然見怪不怪,“勞煩錢夫人惦記了,我那二叔自小散漫成性,隻是還未定下心來,但他縱使萬般不好,卻有一個好處,從不留戀煙花之地。”說完她又同旁邊的夫人舉杯喝了一盞酒。這話卻說得錢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皇城誰人不知這錢夫人的兒子好色成性,娶了個正妻倒是溫婉大方,可耐不住錢家不講理呀,眼瞅著自己夫君毫不上進,還隔三差五領青樓女子迴府,好好一個女子竟被活活氣死了,現如今,就連平民百姓都不敢將女兒嫁給這廝。幾位夫人聽罷打趣一笑,這錢夫人啊,道行不夠,還差得遠呢,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罷了。“說起來,丞相府不僅明城出彩,就連女孩也是好的,想來還是杜夫人教導有方。”“這是哪裏的話,城兒是我那過世多年的姐姐教養出來的,我可不敢爭功,華兒和歡兒是老夫人教出來的,就單單我教出的靈兒,偏偏是個混不吝的。”這話杜夫人沒說錯,就連現在杜明靈改邪歸正,那也是華貴妃幹預的,否則內宅不寧,誰敢嫁入丞相府?眾位夫人心裏自然明白,可架不住現如今掌家的是她啊,自然是要巴結的。“你家靈兒那是小,等她長大和歡兒這般年紀,自然會更加出彩。”孫夫人這話正說到了杜夫人的心坎上。“是呀,我看靈兒怕是會青出於藍勝於藍了,年前那趟鹹安一行,咱們幾家的女孩哪個不是好的?”楊夫人,便是楊月的娘親,皇商之妻,常年在外闖蕩,自然不同內宅婦人的彎彎繞繞,“這樣說起來,還多謝你家兩位姑娘帶我家姑娘出去闖蕩,我家月兒性子沉穩不少。”“算起來,歡兒和月兒一般大,也快及笄了吧?”說話的是孫夫人,孫雅茹的母親,杜夫人平時很少與孫家來往,孫家,正妻不像正妻,像是個奴仆,妾不像妾,倒像是後宅當家做主的主子。杜夫人像是預見了她要說些什麽,隻點點頭不說話,像是等她開口,而諸位夫人聽見這邊的動靜也都不做聲了,假裝吃菜喝酒,耳朵卻都豎起來聽著。“可有相中的夫婿?”這話一出,諸位夫人不淡定了,有的下意識抬頭望向這邊,還有的仿佛沒聽清似的,就差揉揉耳朵了,還有的被驚得筷子都滑了。杜夫人心下了然,“孫夫人有人選?”一句話,倒也不擺明立場,隻是微微一笑看著孫夫人,孫夫人卻被這一眼看毛了,她本身膽子不大,現在更是發抖了,而周圍的夫人,大多都是懊惱,聽杜夫人的語氣,孫家有戲呀,紛紛懊惱自己怎麽不提出這個話題,倒被孫家搶了先。“我原想著我家的兒子也是不錯的,又想著你家歡兒與我家阿茹向來交好,感情深厚,若是親上加親,豈不美哉?”杜夫人很不樂意搭理她,但又不能失了禮,正要開口卻被人搶了先,“孫夫人,您這話我們大家就糊塗了,孫家年紀適當的可有兩位少爺,不知您說的是哪位?”這不是個秘密,孫家長子是個庶子,為這事,皇城權貴沒少嘲諷這位孫夫人識人不清,娶她隻是為了她娘家的權勢,可她娘家成了奪嫡之爭的犧牲品後,那位孫大人原形畢露,將外室帶迴了府,順帶還有一兒一女,更加可笑的是,這一兒一女竟比孫夫人這個正室的兒女年紀要大。這話問的孫夫人臉上毫無血色,“自是孫家長子。”就知道是這樣,袁夫人自是眼裏容不下沙子之輩,“孫夫人,拋開所有的因素不說,您認為,堂堂太後義女、丞相嫡女、皇貴妃嫡妹,會下嫁給一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子?豈不亂了禮法?”下嫁不可怕,袁夫人就是下嫁,可那是因為男方足夠優秀,夫妻二人可以一同撐起風雨,可很顯然,他孫家長子孫梓傑卻是個滿肚花花腸子的小人,怕是想娶個身世清白的女子填充門麵,私底下多醃臢怕隻有孫府的人知曉。杜夫人很有教養地按下心中的怒氣,“孫夫人怕不是吃醉了酒說胡話?”一句話孫夫人無地自容,忙找個借口迴府了。


    這天晚上,孫禮遇出奇地來了孫夫人的院子,院子裏的奴仆都分外高興,孫禮遇已有一年沒踏進這個院子了,可孫夫人卻實打實的害怕起來。隻見孫禮遇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踏進房門裏,兩隻手一背,惡狠狠盯著屋裏的人,“事情辦得如何?”孫夫人卻不抬頭看他,在燭光的映射下,分明能看清她那發抖的身軀,孫禮遇看她這反應便知事情無果,不由得惱怒,“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話音剛落,孫雅茹匆忙跑來,“父親為何責怪母親,歡兒如此高貴的身份,我二哥也配不上,更別說大哥了。”說罷便跑去孫夫人身邊。“哼,不想你倒是個牙尖嘴利的。”隻見那孫禮遇的外室柳氏扭著腰走進來,說著便伏在孫禮遇的身上,“老爺,你一定要救救傑兒呀,他非那杜明歡不娶,要死要活的,那可是我們的孩子呀。”孫禮遇心疼地安撫著她,“別哭別哭,我怪心疼的。”可那柳氏分明眼裏沒有一滴淚,隻是幹嚎。孫禮遇大聲叱責孫夫人,“你可是當家主母,孩子的婚事你必須負責,要是我傑兒不如願,梓銘身為弟弟,輪不著他娶妻。”這話氣的孫夫人垂頭頓足,“都是你的骨肉,你為何這樣?”孫雅茹安撫下母親,仰起頭惡狠狠盯著孫禮遇,“父親,你寵妾滅妻,已是全皇城的笑話,清白人家的女兒是斷然不會嫁到我們家的,更何況家世顯赫的丞相之女。”孫禮遇被自家女兒的眼神嚇住了,上來就是一個巴掌,“不愧是賤女人教出來的女兒,說話都這麽惡心。既然你娘做不到,那你就去,你不是和杜明歡交好嗎,事情辦不到,要孫梓銘好看。”說著冷笑了一下,頭也不迴便抱著佳人走了,而那柳氏也迴了個挑釁地眼光。


    等人走了,孫夫人這才大聲哭起來,“我的銘兒啊,阿茹你怎麽不好好看著你哥哥,你哥哥肯定被那賤人關起來了。”孫雅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努力地含住淚水,“母親,別慌,事情尚未一錘定音,哥哥隻會受些皮肉之苦,不會有性命之憂。”孫夫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女兒的手,“對,你明天就去丞相府,你去跟歡兒說,你們兩個交情好。”孫雅茹撇開母親的手,“娘,要是我知道你會說這件事情,今天我是斷然不會讓你去丞相府的。”“怎麽,嫌丟人?”這次換孫夫人惡狠狠盯著她,“我告訴你,你隻有如了你父親的願,你才能在這個家活下去。”見她絲毫不動容,孫夫人心生一計,“啊啊,我不如死了算了,娘家被貶,兒子被困,女兒又向著外人,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幹脆死了算了。”說著便要往柱子上撞,孫雅茹心軟,終究是吃了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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