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太後準允的天瑜公主帶著一群侍衛出宮了,可身後跟著一群人,這擾亂了她逛街的心思,無趣至極,她隻能帶人去了百草堂。“表小姐。”百草堂的人平日裏隻見天瑜以及身後的琳琅,哪見過這種架勢,而來看病的百姓畏畏縮縮地,有膽小的甚至都嚇跑了,天瑜不禁扯了扯嘴角,下令讓侍衛們去了院子裏。“我舅舅呢?”“東家帶著常姑娘去了逸親王府。”“我皇叔府上有病人?”“小的也不知,隻知東家已經一連去了一個月了。”


    “公主,請公主稍等片刻,我這就去通報。”逸親王府的管家上前來打招唿,“不用這麽麻煩,本公主不是外人。”天瑜從百草堂來到逸親王府,她很是好奇。


    此時的逸親王躺在床上,臉上毫無半點生機,臉色白的嚇人,“咳咳。”身邊伺候的人忙遞上手絹,隻見手絹上又是一灘血。“王爺,切忌憂心。”林子軒說罷又給他紮針。等天瑜小跑過來就看到這一幕,逸親王躺在床上,身上紮滿了銀針,就像一幅畫一樣,既畫麵生動又死氣沉沉。看著那與先帝一模一樣的麵龐,她想起了先帝駕崩的那段日子,那是她記憶開始的日子,那之前的童真日子似乎在先帝駕崩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她的臉龐一涼,手摸上去,原來是淚水。在一旁打下手的常樂兒先發現了天瑜的存在,“公主。”她心裏記著天瑜對她的恩情,天瑜這才迴過頭來,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逸親王唰地睜開了眼睛,“皇叔,你生病了嗎?”她用著抖的不成樣子嗓音似乎是用了一世才說完這句話,“阿瑜,來。”她慢吞吞走到床前,他想拉起她的手安慰幾句,手抬了抬卻始終沒抬起來,“不要怕。”他越是這樣安慰,她的眼淚越是止不住地流,像斷了線的珠子,她拚了命的用去擦,卻發現根本擦不幹淨,隻能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林子軒無奈地看著這一幕,“王爺,別憂心。阿瑜,你先去外麵等著。”她在這兒,擾亂了在場人的心思。


    兩刻鍾後,林子軒出來了,看著天瑜那張哭花了的小臉五味雜陳,“阿瑜,你皇叔沒幾天了。”事實很殘忍,可他不想幫他繼續隱瞞下去。天瑜聽了,無意識地流著眼淚,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生離死別,再一次湧上心頭。“常年憂心,底子已經壞了,再加上肺癆,我無能為力。”她拚命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看著屋子裏沉睡的皇叔,她徹底明白,她錯了。


    “母後。”此時太後正在看書,看到出宮遊玩迴來的天瑜,她心裏一驚,“哎喲,我的寶貝女兒,怎麽哭了呀?”說罷便要把她拉到懷裏給她擦淚,隻見天瑜腳步很慌,突然就這麽跌倒在她眼前,“母後,我錯了。”清月姑姑看著情形,很有眼力勁的帶人下去了。“我的寶貝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公主,沒有錯誤可言。”說罷她起來彎腰扶起她,“皇叔,皇叔病了,舅舅說,他快不行了。”太後的腦子像是有一根弦斷了,一下子愣在原地。


    太後不記得了,她什麽也不記得了,她拚了命的往逸親王府趕。


    “阿明,我是希希。”她跪在床前,眼淚一顆一顆打在逸親王的臉上,他慢慢醒了,漠然地又閉上了雙眼,自己真的不行了嗎,竟然看見了希希,那個常常出現在自己夢裏的女人,“阿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直到落在臉上的淚水使他感覺到一絲絲涼意,他這才反應過來,這次,不是幻覺,不是夢,是他的希希。他睜開雙眼,眼淚從眼角滑出來,手拚了命的想要抬起來摸摸她的臉,太後抓住他的手,“希希。”“是我,是我。”“還能再看見你,真好。”林子軒每日給他紮針,這才能維持他的活力。兩人就這麽對望了好久,直到夜如黑墨,太後這才抽出身來,“阿明,你等我。”


    “荒唐,簡直荒唐。”皇上氣的摔了一個杯子,但仍覺得不解氣,直到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天瑜被嚇到了,從來沒見過皇上這樣,“皇兄,你別這樣,我害怕。”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低垂著腦袋。“知道害怕還會鬧成這個樣子嗎?”“你兇你妹妹做什麽?”皇上隻是把怒氣撒到天瑜身上,並非真正責怪她,他生氣的是他的親生母親、當朝太後竟然自請褫奪封號,去照顧當朝逸親王。“這件事,朕不同意,不要再提。”太後幾乎都要跪下了,“你究竟要我怎麽說才可以?”“母後既然嫁給我父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這不僅是麵子,還是我父皇的尊嚴。”太後徹底攤牌了,“你跟我說尊嚴,皇上你聽著,我,林希,本來是要嫁給當年的逸王,是你口中的父皇,頂著和逸王一模一樣的臉騙了我。”當年先帝還是皇太子,與皇弟逸王出宮遊玩,逸王從山賊手裏救下了林希,兩人日久生情,他送給林希一塊玉佩作為信物,而林希給了他一支簪子,他還說會娶她。可大婚的洞房內,掀開蓋頭的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但她的心再沒有當初的感覺。逸王大鬧婚禮,可他怎麽爭得過太子,所有人都在偏袒太子。那一夜,逸王奔走,哪怕他被加封為親王、哪怕他父皇駕崩,他都沒有出現。直到皇子奪嫡之爭的勝利者龍天瑾登上皇位,他出現在了先帝的葬禮上,就眼睜睜地看著這皇室的無情,並帶走了那場無聲之爭失敗者中唯一的存活者---辰王,這個說法也不準確,因為,當年的辰王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先帝最小的兒子,他什麽也不知道。皇上抬起頭,滿眼猩紅,“母後現在是在跟我算賬嗎?”“哀家不敢,哀家隻是實話實說罷了。”太後說完甩了甩衣袖,抿了一口茶,此時的場景完全像是談判場。皇上冷笑了一聲,“母後,您知道我為什麽冒天下之大不韙甘願承受罵名也要弑兄殺弟爭奪這個皇位嗎?因為我想給我大哥報仇,因為我不想讓我的母親委曲求全、每日擔驚受怕,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妹妹年紀輕輕還沒見過這繁華的生活便死於中毒。”一字字一句句炸在了母女二人的心頭,“你到現在還以為我大哥是病死的嗎?他是被後宮妃子合夥毒死的,他什麽也沒有做錯,隻因他是父皇的長子,隻因你的懦弱不爭,她們便合謀害死了他,你以為你投靠孝哲太後便可自保,可你有想過自己的孩子們嗎,還是說,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們?難道你沒有發現嗎,阿瑜她從幾年前便一直是這個樣貌,那是因為她從小被那該死的惠妃養廢了,她這輩子,隻能這樣了。”過往的一樁樁在三人頭腦裏飛速運轉著,天瑜腦子要裂開了,“皇兄,你說什麽?”她隻是以為自己發育遲緩,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林希當年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民間女子,沒有母族的支持,她在後宮活不了幾天,盡管她為先帝生了第一個兒子,可為了自保隻能交給當時的貴妃撫養,自己則投靠先帝的生母、貴妃的姑母孝哲太後,孝哲太後見她有孝心,這才得以保全她。先帝見林希溫順,也是多次臨幸她,可二兒子抱給了德妃,小女兒抱給了惠妃,本以為小女兒是體質不好這才老生病,誰料卻是這層緣故。說到這,皇上像瘋了似的,“是我,我給我大哥報了仇,我給妹妹一個快樂的生活,我讓您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妃嬪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後。可是你呢,你現在卻要拋棄我們。”大概這就是親情吧,守望相助。大概這就是人性吧,隻想彌補內心最深處的遺憾。可是,皇室真的存在親情嗎?“從現在開始,母後好好在後宮想想吧。”皇上說完一甩袖就走了,天瑜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迴的芳華殿,隻剩太後無力的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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