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漁村,侯二建議梁衡趕緊離開,最好是即刻返迴淮安,像眼前這種形同造反的舉動,可不是你一個外鄉人能摻乎的。


    至於你家貨船,反正有官軍保護,應該不會出啥大問題。


    麵對侯二的善意提醒,梁衡連聲表示感謝,但在返迴一事上,卻是難以苟同。


    不管怎麽樣,總要試著做些事情,才是本分之舉。


    心中有了主意之後,梁衡誠懇地向侯二請教,若是聞香會準備搞事,地點會在哪裏?


    侯二、侯大寶父子無語地看著梁衡,心道這人是不是瘋了,竟然還想去送死。


    最終,侯二對梁衡的心情表示理解,同時說出自身判斷。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聞香會在南旺這邊動手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是運河水脊所在地,水閘之多,當為運河之最。


    水閘多,負責守衛的兵丁就多,肯定不是搞事的最佳地點。


    以南旺水閘為界,西麵是南旺湖、東麵是蜀山湖,往北則是馬踏湖,水域麵積極廣,稍稍有些異動,官府便能察覺,得手的可能性很低。


    倒是梁山一帶,乃是盜匪活動比較密集的地區,加上漕船一路下行,該過的水閘也過的差不多了,及至安山湖水域,正是人員較為鬆懈的時候,搞起事來,最為適當。


    過了安山湖,再轉入會通河,兩岸人煙稠密,就不太好下手了。


    作為一名老漕丁,侯二對運河一帶的情況如數家珍,給梁衡介紹起來,也是有理有據,說的頭頭是道。


    總之,想要繼續摻乎的話,你就去安山湖一帶轉轉,或許會有驚喜。


    去歸去,若是遭遇不測,你也別怨天尤人,反正都是你自找的。


    等侯二說完後,梁衡一邊點頭,一邊鄭重地拋出一項提議,希望他們給自己帶帶路,至於費用嘛,由他們隨便提。


    看著梁衡拋出的蛋糕,侯家父子先是斷然拒絕,然後又陷入遲疑,最後還是侯大寶忍耐不住,說出了三十兩銀子的價格。


    有這點錢,他們父子倆就能在縣城附近安個家,再做點小生意,絕對比當漁民強的多,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娶個媳婦呢。


    作為年輕一代,整日在湖上打魚、苦熬,日子過的實在是沒滋沒味。


    侯二則是苦惱地笑笑,問他兒子是否想好了,若是出了差池,咱父子倆可就交代了。


    老子早就活夠了,倒是你小子,真把小命浪沒了,豈不是白活一迴?


    侯大寶接過話茬,表示現在這日子,和白活也沒啥區別。


    見兒子態度堅決,侯二才轉頭問梁衡銀子在哪兒?看你這身上,怕是裝不下這麽多錢吧?


    梁衡無奈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身上帶的銀子確實不多,當下必然無法給付,但他家裏有錢啊,貨船上也有現銀。


    若是事成,可在船上交割,若是事敗,去我家裏也能要到錢。


    最大的前提,就是咱們三人都能活著迴來。


    說到這裏,父子二人再次猶豫起來。


    最後,梁衡將價碼抬到五十兩,行的話,咱們一同上路,若是不行,他就獨自前往,反正不能窩窩囊囊地返鄉。


    ......


    數日之後,一行三人穿過著名的梁山集,來到安民山下的安山湖。


    作為水櫃之一,原本的安山湖水域極為廣大,水漲則蓄入安山湖,水落則從湖內補充,確保整個運河常年通行無阻。


    隨著沿岸人口不斷增加,打安山湖主意的人便多了起來,先是撿淤積地段造田,待到後來,更是有大膽之人,幹脆幹起了填湖造田的買賣,將大片的湖區變成了良田。


    此時的安山湖,隻能算是一處小型湖泊了,其給運河補水的能力,更是急劇下降,已經到了聊勝於無的境地。


    聽當地人描述,一旦發生幹旱,別說補水了,怕是整個湖都會見底,那些等著澆地的農戶,可不會管你運河航行的事。


    看著一望無際的碧綠農田,以及還算寬廣的湖麵,梁衡狐疑地望向侯家父子,像這樣的場景,哪有一點搞事的跡象嘛?


    侯大寶懵然無知,侯二則是眉頭緊皺,讓梁衡稍等片刻,自行走入田野之中,四處打問起來。


    不久之後,三人在一位老農的引領下,來到山腳下的一處坡地,那裏亂糟糟地鋪陳著許多窩棚,顯然是一處貧民聚居區。


    侯二繼續一路打問,終於在一處茅屋前站定,看著院子裏的葛會成,大聲唿喚起來。


    ......


    葛會成是侯二當漕丁時的好友。


    迴鄉後,雖然聯絡的少了,但多年感情仍在,這次出行,侯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聯絡葛會成,看能不能幫梁衡把事辦成。


    反正梁衡說了,隻要能把事辦成,他們家絕不會吝嗇銀子。


    ......


    葛會成比侯二大幾歲,但在漕丁這項事業上,顯然比侯二看的開,平日裏偷奸耍滑,隻為混口飯吃,倒是在交朋友上,費的心思更多。


    時間長了,肯吃虧的侯二就成了滑頭葛會成的好友之一,平日裏互相幫襯著,在漕運隊伍裏打發時光。


    侯二出事的時候,葛會成早已離開漕運隊伍,迴鄉奔事業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葛會成混的很慘,甚至有段時間連家都養不活,還欠了債,幹脆帶著兩個兒子來侯二這裏入夥,借口是要避避風頭。


    侯二還是一如既往地把他當朋友,反正挨著南旺湖,總歸是餓不死的。


    兩家人在一起混了兩年,葛會成腦子活,會辦事,總算是緩過勁來,這才從漁村離開。


    侯二則繼續自己平靜的日子,無論葛會成如何托人捎話,就是懶得挪地方。


    父子倆,一條船,才是侯二眼中的安穩日子,葛會成的玩法,實在是有些不靠譜。


    ......


    幾經周折之後,葛會成終於找到適合自己的事業方向,那就是當安山湖一帶的坐地虎,具體營生十分簡單,那就是組織農民,給地主種地。


    安山湖一帶的田地,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隱田”。


    在官府的魚鱗冊上,這裏仍舊是水域寬廣的湖泊,而實際情況則完全不同。


    隨著填湖造地的蓬勃發展,此時的安山湖已經減少到原本的半數不到。


    關鍵是魚鱗冊絲毫未動,由此引發的一切徭役、稅賦都和這裏無關。


    田主們非常默契地保守著這個公開的秘密,每年招攬些農民過來耕作,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葛會成就是這些農民中的一員。


    幹的時間久了,葛會成發現其中商機巨大,完全可以居中操弄一番,達成多方共贏的局麵。


    任何一處地方,隻要規模足夠大,人群足夠多,建立秩序就成了第一要務,否則必然一地雞毛。


    所謂商機,就是解決種地農民和田主之間的巨大矛盾,從而讓大家都能有所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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