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城中,知州張素心情極度鬱悶,通判郭文紹就在他對麵,一個勁地來迴踱步,晃得他眼暈心煩,卻又不便開口阻止。


    桌上放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一行字,將兩個人的神經挑動起來。


    “大舟臨,華興出,眾黎民,速迎歸,齊聚首,解紛爭,漢黎親,煙雲消。”


    這不就是赤裸裸地造反嘛?


    現在的局麵是,張素的處境極為尷尬,事實證明郭文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華興人可不是啥善茬。


    問題再次迴到原點,郭文紹自己除了狂怒之外,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細想之下,人家張素能把事情處理成這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從李樹信不斷傳迴的消息來看,要是一開始就動員打仗,可能現在崖州城已經丟了。


    當下最令兩人鬱悶的是,如此傳言,李樹信居然片紙未迴。


    州衙之上,兩位主官相對無言。


    最終,還是張素先開口,問起府城那邊的進展情況,郭文紹歎了口氣,表示府城軍隊正在集結,關鍵是省城那邊動作太慢,至今隻派雷廉副總兵宋應存帶兵來瓊,具體情況,還未得到府城新的傳報。


    就憑華興人這種勢力擴張速度,府城那點兵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張素躊躇許久,還是和郭文紹商量起來,目前和談無望,還是把李樹信調迴來算了。


    郭文紹心中不願,畢竟把李樹信放在榆林港,還能稍稍壓製華興人的野心,如果驟然調迴來,豈不是過早暴露州城用心。再說了,李樹信天天以張素幕僚自居,實在不討郭文紹喜歡,把他扔在那兒,讓他吃些苦頭才好。


    抬頭見張素一臉期待的表情,郭文紹又有些不忍,除了二人多年相處和諧之外,人家李樹信可是有學正職務的,如果出了意外,自己也難逃幹係,雖然心中厭煩,還是點頭表示認可,並提出可讓苟崇善多留些時日,畢竟他是通遠巡檢司的巡檢,職責所係。


    張素心情放鬆下來,提出讓李樹信以迴城麵稟為由,暫時離開榆林港,這樣應該不會引起華興懷疑,如若大軍短期難來,再派李樹信返迴即可。


    郭文紹對張素安排表示認可,隨即問起胡守中的去留,張素沉吟片刻,決定讓胡守中再待上一段時間,畢竟和談並未結束,派些護衛跟著李樹信迴來即可。


    最後,兩人又議起“傳言”處理事宜,決定還是如實上報府城,州城這邊,通報各處鄉裏土舍,務必阻止黎人赴榆,但也不能苛待黎人,以免引起紛爭,被華興所趁。


    自此,剿滅之議已成共識,張素安排郭文紹再次緊急催促府城發兵,再過些時日,華興勢力必將大而難製。


    ......


    進入瓊州府城,白沙水寨把總趙德恭直奔府城大獄,很快便在獄卒的帶領下,進入大牢之中,在一處木柵圍欄外看到一臉悲催的分總馬義。


    總的來說,馬義的牢獄生涯不算艱難,畢竟作為世襲軍官,自己在府城裏還是有些人脈的,再稍稍做些打點,沒人會為難他這個土著豪強。問題是遲遲不見下文,自己這邊請人說項,也是石沉大海,弄得馬分總整日不得安寧,也不知哪件事得罪了這位參將大人,搞的自己如此狼狽。


    在馬義心裏,三亞水寨好好的,老子還專門迴來報信,可見忠誠。不就是吃了迴敗仗嘛,如此上綱上線,以後誰還敢替朝廷賣命。


    見頂頭上司趙德恭親自來看望自己,馬義心中大為感動,站在柵欄裏邊,一個勁地給趙德恭拱手作揖,言語間甚是謙卑,碰到這種倒黴事,還請老兄指點迷津。


    趙德恭搬了把椅子,坐到馬義跟前,然後示意獄卒在外麵等候,再看看柵欄裏一臉惶恐的馬義,差點笑出聲來。


    從趙德恭的口中得知,前些年何總兵在瓊州作參將的時候,和馬義處的不錯,馬義也是到處宣揚,講了不少何總兵威武的好話,自認嫡係。等去年沈參將過來,馬義僅僅迴來麵見過一次,放了些份例銀子,便沒了消息,前後表現,判若兩人,如何能讓人家歡喜。


    這次華興事件出來,戴大人和沈參將均主戰,馬義迴來報信也就算了,還說什麽華興人厲害,咱們不是對手,豈不是大言不慚,最後撈了個危言聳聽、動搖軍心的罪名,似乎也沒啥問題。


    馬義此時恍然大悟,心想自己還是大意了,沒料到府城居然如此硬氣,自己一片真心,卻錯付於溝渠,活該有此劫難。


    既然要打,馬義便問起戰況如何?想來自己被關有些時日,那邊肯定已經打起來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崖州開戰,你這個把總大人,怎麽還在府城?隨即又追問一句。


    趙德恭也不隱瞞,其實根本沒打,原因有兩個,一是知府歐陽瓚反對,秋收在即,人員、糧草均不齊備,再一個,你小子一通吹牛,還是有些作用,戴大人和沈參將猶疑起來,決定等省城援兵,然後一同出發,事情便耽擱下來。


    馬義又問起崖州那邊的動向,趙德恭笑了起來,直言崖州知州張素真是個妙人,一邊申請府城派兵支援,一邊主動去和華興人和談,哪邊成了他都有功,到現在州城安然無恙,百姓照常生活,也不知是華興人傻,還是這張知州妙計無雙。


    對於崖州應對,馬義心中有數,問題是和談這麽久,也該有結果了吧?


    趙德恭表示還早著呢,據說華興人想要個土司的名份,州城那邊不敢答應,更不敢上報府城,派了個學正在那邊應付著呢。還有一種說法,就是張知州行的是緩兵之計,待省城大軍一到,必能全殲華興。


    聽趙德恭如此言論,馬義便知和談無望,忙問起省城大軍的事來。


    說到省城大軍,趙德恭臉色明顯晦暗起來,直言大軍沒有,副總兵倒是來了一個,接著便大罵崖州通判郭文紹,這貨是不是腦子有病,成天上書崖州危在旦夕,要求府城、省城派兵,據說還直接給朝廷上奏折,這不是催咱們去送死嗎?張知州怎麽不管管這個蠢貨。


    馬義此時才聽明白趙德恭的用意,合著是讓人家崖州拿住了,知州一個樣,通判又是另個一樣,反正不管哪一樣,人家崖州都不吃虧。


    既然現在已成僵局,馬義也懶的關心時局,直接向趙德恭求告,自己如何才能擺脫牢獄之災。


    直到此時,趙德恭才說出此行來意,兩廣總督府已派雷廉副總兵宋應存前來支援,人家要找他問話。


    這可是個大喜事,既然要找他問話,說明事情迎來轉機,就是不知趙德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馬義此時隻能虛心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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