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自認,他和邪教金鴛盟之間的江湖仇怨,隨著當年金鴛盟覆滅,四顧門解散,便已隨之而解。


    有道是,光陰能夠撫平世間的一切。


    在他心中,滄海桑田,他人的樓起樓落,都再於他這個廢人無關。


    他這些年苟活著的唯一執念,就是意圖找到師兄的骸骨,將其埋到師父他的身邊。


    待自己燈盡油枯,毒發身亡之後,和師兄單孤刀,以及師父葬在一起,在另一個世界侍奉師父他老人家,善始善終。


    可自從李蓮蓬這個‘兄長’出現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心底深處竟是平添了一份牽絆。


    每當夜深人靜,他直視自己的內心之時,發現他竟開始貪戀這座處處有不公,處處有恩怨的人間。


    換而言之,一旦有了活著的希望之後,人便不想死了。


    經曆過諸多事情,原本以為自己心境已超凡脫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他,竟也不能免俗。


    聽到金鴛盟再次在江湖上掀起波浪,一顆沉寂且安於現狀的內心,終是起了波瀾。


    李蓮蓬看著李蓮花臉上神情變了又變,雖說不曾知道他在想什麽,可大概從他的舉止上麵,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他們高來高去,刀劍齊鳴,瀟灑自在,到頭來,倒黴的永遠都是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成天擔驚受怕,安穩日子都過不成!”


    這少年雖然傻了點,可年紀尚小,自尊心強,李蓮蓬性子大大咧咧,對人言談無忌,莫要因此,惡了這少年。


    她猜測的沒錯,這蓮花樓樓主李蓮花,當真是那個在江湖上消匿了六年之久,所有人都傳說其葬身大海的天之驕子,李相夷!


    那些百姓的小聲抱怨,才是大多數人真正的內心所想。


    畢竟,四顧門就是前車之鑒。


    “等咱們賺夠了足夠多的銀子,雇上成千上萬個武林好手給咱們助陣當打手,每人再配上一把強弩,到那時,萬箭齊發,什麽金鴛盟,什麽萬聖道啊,還不是彈指間灰飛煙滅?”


    李蓮花再次伸手向腰間,這次他的手沒有落空,將係在腰間的酒葫摘下。


    就像他下山之後,第一個目標是當個富家翁,享受富貴日子一樣。


    “你再這樣……小心本公子對你不客氣了啊!”


    若是真有他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


    “這個主意好!”李蓮蓬一拍大腿,驚喜笑道:


    李蓮花聞言,連連擺手,道:“不妥不妥,我一個江湖遊醫,教徒弟這種事情,真的做不來……”


    “你也不想你現在的身份被我公諸天下吧?”


    然而,卻是抓了一個空。


    說著,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長劍觀看。


    “我答應你。”李蓮花歎了一口氣,“教徒弟沒問題,不過,你也知道,我如今,也就隻能教他們一些招式,內功心法這東西……”


    李蓮蓬很是突兀的說道。


    “咱們的底子太薄了,不足以應對以後的各種變故。從今日起,你我兄弟二人,要開始積蓄力量,為日後圖謀大事做準備。”


    他們所圖的,也就是一個安穩日子而已。


    不由再次麵露苦澀之意,心中低語,“我如今隻是一介遊醫罷了,又該如何去阻止?”


    李蓮蓬瞪眼看向少年,道:“怎麽個不客氣法?”


    “我,我……哼!本公子大度,不與你計較!”


    方多病:“……”


    “暫時就我府上那幾個少年,丁十三他們,由你來教他們學武功。”


    這才想起來,懲奸除惡,匡扶正義的相夷太劍少師,隨著當年一戰,早已遺失東海。


    人心自古多擅變,能守住初心就算不錯了。


    李蓮花看著桌上師兄贈予的長劍刎頸,觸物思人,不由再次幽幽一歎。


    “教徒弟?”


    這天下,有人追名,有人逐利,有人圖謀天下,有人隻圖心安。


    “這方小兄弟若是想看,李兄讓他看便是,一把劍而已。”


    失笑著搖了搖頭,看向李蓮蓬,溫聲道:


    “我方才胡說的,李兄伱切莫當真啊。”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方多病聞言,也不答,卻是將話聽進去了,拿著長劍打開門,大步走出樓去。


    “什麽江湖名門正派,還不是一群為了一己私欲,聚集到一起,因著恩怨不停打打殺殺的武夫粗人?”


    等他以後武功大成,定然要把這個可惡的李蓮蓬打成狗頭!


    當即一伸手臂,刎頸劍從袖口中刷的一下祭出,拍在木桌上。


    似笑非笑道:


    到那時,在利益的驅使下,誰知他們會不會變成另一個金鴛盟?


    “這些江湖人啊,都死絕了才好!”


    若是連這個想法都不敢有,又談何成事?


    他忙看向李蓮花,“蓮花兄,這劍是你的?你從何處得來的?”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多數人行走江湖,圖的是個什麽?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財字?”


    “撿的。”


    “要阻止他們……”


    李蓮蓬就知道他會這麽說,不等他將拒絕的理由說完,便拿出了殺手鐧。


    小富即安,這樣簡單且淳樸的想法,隻有在真正的太平盛世之下,方才能行得通。


    “刎頸?”


    他們這些自栩正道的江湖人,於這整個天下,真沒一點好處。


    拔掉酒塞,抿了一口酒,方才在大眼少年炯炯有神的注視下,笑道:


    李蓮蓬見李蓮花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便知對方並不認可他這個計劃。


    可這座江湖之所以讓人又愛又恨,則是它包羅萬象,容納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在這個江湖勢力如同春筍般肆意冒出,人與人之間,動輒便是打打殺殺恩怨無休止的世界,行不通,隻會顯得自己天真。


    具體該如何做,還要詳細的規劃,詳盡的布局。


    李蓮花啊了一聲,麵露尷尬之色,連連搖頭,


    李蓮蓬忍不住一個板栗敲在方多病腦袋上,將瞪大眼睛,正準備俯身湊上前一觀寶劍真容的少年打了個激靈,


    蘇小庸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李蓮花,又看向李蓮蓬,總覺得這對兄弟有什麽瞞著自己,良久方才靈機一動,遲疑著說道:


    “啪!”


    李蓮蓬打斷道:“內功心法你不用管,我從山上下來,腦袋裏記了不少,到時候抄錄幾份拿給你看看,你幫他們挑出適合的給他們練。”


    隻是李蓮蓬不知道的是,忍氣吞聲的少年此時心裏在想的卻是:


    李蓮花笑了笑,沒接話。


    “隻不過,他們人多勢眾,還和萬聖道有勾結,我們勢單力薄,要拿什麽阻止他們呢?”


    “還真是刎頸!”


    還因,身在此方天地間,很多事情,他無法做到視而不見,過自己的小日子,不聞窗外事,他試了,辦不到。


    “做生意賺錢?”


    “小庸,你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能讓咱們快速和這些江湖上的黑惡勢力勢均力敵?”


    “李蓮花方才說要阻止那金鴛盟霍亂江湖,我也是這麽想的!”


    蘇小庸聽著他兄弟二人的話,神色複雜。


    方多病刷的一下,轉過頭來,看向桌上的那把一看就非凡兵的長劍,心癢的厲害,


    “從明日開始,蓮花,你便不要外出給人治病了,在家教徒弟吧。”


    確定了目標,然後一步一步來。


    李蓮花神色微怔。


    李蓮花喃喃出聲,下意識將手放在腰間虛抓。


    他猶記得當初東海一戰,重傷迴山門之時,在山下鎮子上,聽到那些被殃及池魚,遭受了無妄之災的百姓們之間的談話:


    卻是因兩人這麽一打岔,李蓮花從那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情緒中掙脫了。


    “別說我貪圖寶物,喏,你的劍還你。”


    實際上,李蓮蓬自己,也隻是隨口一說罷了。


    見他不願說這把劍的來曆,方多病也不再過多追問,遂拿起長劍,站起身來,滿臉歡喜的玩了起來。


    欲想攪動風雲,改天換地,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李蓮蓬卻是不管他,看向蘇小庸,


    李蓮花啊了一聲,滿臉的意外,


    令李蓮蓬都有點刮目相看了。


    這也是他當時深受打擊,意誌消沉隱姓改名的原因之一……


    “本公子才不看,我方多病什麽樣的寶劍不曾見過?”方多病猶在生氣。


    “不願說算了。”


    李蓮蓬道:“方多病,要玩拿出去玩,別再這裏。”


    “哇!李蓮蓬你幹嘛打我?!”


    方多病我了半天,最後腦袋一別,雙手抱臂,不去看李蓮蓬,雖然莫名被打,但他竟是忍了下來。


    然而,江湖武人之間的打打殺殺,卻總是讓這些人這麽一點願景都滿足不了。


    少年將內力從劍柄灌入,發現劍身竟真泛起藍光,當即驚唿一聲,道:


    不多時,門外便響起劍吟聲。


    少年捂著腦袋,滿臉漲紅道:


    就像他對蘇文才老爺子親口保證的那般,他不會再碌碌為為下去。


    “我的相夷老弟。”


    這一趟金陵之行,李蓮蓬看清了許多事,也確定了將來走的路。


    李蓮蓬點了點頭,神情頗為認真,


    “天外玄鐵打造的刎頸?我看看!”


    李蓮花:“……”


    待小樓裏隻剩下三人,李蓮蓬方才一本正經地對兩人說道:


    “嗬嗬。”


    “那如果是李相夷的刎頸呢?”蘇小庸出麵打圓場,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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