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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被殺,就會死。


    生命隻有一次,故而可貴。


    再罪大惡極之人也隻能殺一次,再善良純潔之人也不會有死而複生的機會。


    米卡娜已經死了,和聖都其他人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這裏的隻是仿照她的外形製造出來的怪物。所以殺死她也沒有關係,隻是殺死——


    “”


    吐意和酸味湧上咽喉,羅蘭好不容易才把滿嘴的酸苦重新咽迴去,伴隨著越來越響亮的指甲刮弄鋼鐵聲響,嘴裏越發苦澀。


    從傳來吱嘎聲的天花板另一端,有著和那位溫柔少女同樣麵孔的東西。


    那位年輕的母親猶如姐姐般撫平了羅蘭心中的傷口。然而長著同樣麵孔,有著同樣纖細手臂的東西正為了殺死羅蘭徒手撕扯刮弄鋼鐵。


    “哈哈哈”


    少年喘著粗氣,冷汗不住地從頭上、背後、腋下流出。


    他覺得自己已經充分做好了覺悟。


    身為一介人類向神意代行者舉起反旗的覺悟;


    決定了目標,朝著目標不斷努力奮鬥的覺悟;


    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惜變得卑鄙殘酷的覺悟;


    羅蘭認為自己能做到這些事情。..


    不對。


    他隻是相信自己做好了覺悟而已,當真正麵對人命取舍,將生命放在天秤一段讓他做出單向選擇時,他才會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內心依舊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能夠徹底貫徹馬基雅維利主義,將一切視為數字和符號統籌計算,以效率和結果為唯一標準的,隻有李林那樣的極致權謀家。人類不可能像做數學題或拆解機械那樣輕易切割自己的情感和記憶,並且加以舍棄,哪怕是成年人也無法輕言自己可以做到,更不用說羅蘭這個年紀。


    人類終究不可能輕易地改變。


    哪怕知道會死,哪怕知道那是不同的東西,羅蘭還是不得不為那些與米卡娜相同的麵孔感到動搖。


    換做任何一人遇上類似情況,也無法不產生動搖,倒不如說能毫不猶豫、毫無躊躇采取行動的,是否能稱之為正常人。


    動搖不是問題,也不是不可以,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動搖和浪費時間等於是在勒緊自己的脖子。


    “見鬼!!”


    羅蘭咬緊了牙關,拳頭死死攥住。


    該怎麽辦才好?


    總是冷靜沉著的少年腦子裏亂成一團。


    既有動搖,也有焦躁,更多的是對狀況束手無策。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趕快想!怎麽能就這樣完蛋!太蠢了!就算可能性很低也好,總之——)


    嘰——


    所有人愕然抬頭望向傳出異常聲響的天花板。


    兩層合計20㎜,使用大量直徑㎜的鉚釘加以鉚接固定,以人力絕不可能分開移動的裝甲板微微鬆動了。一枚斷裂的鉚釘掉落下來,在甲板上蹦蹦跳跳,清脆悅耳的聲響聽在眾人耳朵裏毛骨悚然。


    連裝甲板都能徒手撬開的怪物,很快就要成群結隊的殺過來了。


    已經連思考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下意識的,羅蘭舉起光束馬格南步槍,對準了天花板。


    嘰嘎作響的鐵板結合處漏出了一絲光線,不知道是哪裏的天晶泄漏出的光芒順著撕開的縫隙照射進機庫,在青白色的光芒照耀下,隱約可見少女空洞迷茫的側臉。


    “米卡娜”


    注視著空洞的眼瞳,羅蘭顫抖的嘴唇溢出呻吟。


    ##############


    拉斯滕堡.鷹巢,上午九時三十二分。


    距離旋轉門啟動已經過去四小時零二分,從各條戰線傳來的都是好消息。


    譬如進軍順利,除了清除路障之類的體力活,沒有遇到過什麽像樣的抵抗;


    譬如某處遭遇查理曼騎兵部隊,對方很配合的放下武器,清點人數和裝備後列隊走上卡車前往戰俘營;


    譬如某些部隊飆車太猛和後續部隊拉開了距離,不得不在巴斯托涅停下來等待後續部隊跟進;


    總體來說,或大或小的問題都有一些,但並未影響到進軍節奏,唯一可以算做問題的,大概也隻有戰前製定的時間表太過保守,最終完成任務的時間可能少於預期中的0小時。


    捷報頻傳使得全軍上下士氣大漲,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從參謀將校到基層士兵,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但所有官兵卻沒有顯露絲毫疲憊和懈怠。朝氣和幹勁洋溢著阿登戰線。


    和忙到腳打後腦勺的部下們相比,獨裁官閣下可謂十分“清閑”。從頭至尾,下令戰役啟動後,他就再沒下過一個指令、說過一句話,隻是自顧自的坐在專屬席位喝咖啡。最多隻有偶爾抬起眼皮瞅一下巨型終端顯示界麵,其它就沒有更多舉動了。


    指揮部裏沒有誰覺得不正常。


    現在可不是統兵大將或者三軍統帥必須親臨一線指揮戰爭的時代,便利高速的通訊係統和高效精幹的總參謀部相結合,統帥得以從各種各樣的“瑣事”、“雜務”中解脫出來,集中精力管控大方向即可。其餘後勤保障、架橋修路、部隊調動、協調商議、情報整理分析等等一股腦交由參謀們處理,以便提高工作效率。


    獨裁官閣下思考的都是世界大勢、國家未來、民族複興之類的重要事項,用些許瑣事去打擾他是對國家和民族的犯罪——總參謀部如是說。


    當然,身為效率至上主義者,李林確實不會容許浪費寶貴時間在無意義的發呆上。不過在旋轉門啟動之後,他也確實沒有投入過多的關注和幹涉。


    有什麽必要和理由那麽做呢?


    且不說他早就派遣部下去對付唯一一股可能造成阻礙的力量,就算羅蘭成功創造了奇跡,讓旋轉門卡住了整整兩天甚至三天,那又怎麽樣?查理曼可以逃過安排好的結局,世界會就此轉入另一條發展軌跡,人類與神明平起平坐,甚至淩駕神明之上的未來就會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絕不可能。


    有人把曆史比作染血的車輪,其實這種抽象概念未嚐不是一種形象的描述。


    要想阻止車輪,隻有在輪子起步轉動前設法卡住,而不是在車輪持續轉動,累積了速度和勢能之後再去阻止,到了那時候,不管擋在車輪前的是勇敢的螳螂還是不起眼的小石子,最終隻有被碾成齏粉一途而已。


    所謂的曆史慣性,就是這麽沉重又殘酷無情的存在。


    具體到眼前的局勢,就是經過長期的積累和運作,亞爾夫海姆累積的實力不光光可以消滅查理曼,在此過程中還有餘力拒止外國勢力的幹涉。一兩個作戰計劃受到挫折——哪怕是旋轉門產生了重大延誤——依然挽迴不了查理曼失敗的結局。相反,查理曼可能還會因為失敗的不夠徹底和迅速,成為這個世界上頭一個nb武器大規模實戰對象。相信經過肺鼠疫、炭疽杆菌、肉毒杆菌、天花、霍亂、埃博拉病毒、沙林、塔崩、梭曼、v、中子彈、鋁熱劑燃燒彈洗禮之後,不會再有任何國家會為這一片廢土來和亞爾夫海姆反臉。之後世界依然會進入博弈對峙階段,隻不過氣氛會更加緊張一些,零和博弈會更多更激烈一些罷了。


    在總體戰時代,技術和工業產能的差距是用屍體數量來衡量的。如果是二、三十年前,亞爾夫海姆剛剛起步的階段,查理曼或許還有改變曆史的機會。現在深陷泥潭之後再想要反殺羽翼豐滿的心腹大患,實在是太遲、太遲了。


    從完成最重要的布局鋪墊任務那一刻起,他就無需幹涉具體細節運作,隻需等待最終結果即可。這時候過多幹涉會給下麵造成不必要的壓力,反而會影響任務最終完成度。


    所以他隻需要擺出一副平靜鎮定的姿態,一邊關注著羅蘭那邊的進展,偶爾了解一下b集團軍群的進度——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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