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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於一切,你高於世間萬物;無論何時,為了保護和捍衛,兄弟們永遠在一起……”


    弗朗茨.約瑟夫.海頓的《皇帝讚歌》渾厚有力的曲調經由軍樂隊高超的技藝再現,奧古斯特.海因裏希.霍夫曼.馮.弗勒塞本改寫的歌詞被再度修改,曾經成為奧地利帝國、德意誌帝國、魏瑪共和國、大德意誌帝國、德意誌聯邦共和國……的國歌,傳唱幾百年之久的老歌由稚氣未脫的變聲期嗓音唱出,平添一份特殊的熱血與激情。仿佛眼前的軍校畢業生即將背負起國家和民族的希望,高唱著“祖國高於一切”奔赴戰場,書寫屬於他們的傳奇。


    軍國主義者、帝國主義者、法西斯主義者、種族主義者,還有憤青們,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動到熱淚盈眶。普通民眾也被現場氣氛所感染,揮舞著橫幅和小小的軍旗,加入到愛國主義大合唱之中。


    每一位與會者都被激情支配,成為龐大浪潮的一部分,唯獨羅蘭高興不起來。


    不僅不高興,他甚至覺得眼前的狂熱景象非常可怕,具體可怕在什麽地方,他又說不上來。


    愛國主義、神聖的使命、國家和人民的期望、世界的命運、新秩序——這些詞聽起來並不壞。但經過現場幾近沸騰的空氣加溫後,強烈的違和感與恐怖開始滲入10歲人類男孩的心靈。熟悉的同學和市民此刻變得格外陌生,簡直就像……另一種生物一般。


    一聲高音鐃鈸宣告演奏結束,正想鬆一口氣,急促的鼓點和軍號再度繃緊了羅蘭的身體。尖叫和歡唿的海嘯中,熟悉的軍大衣出現在視野裏,羅蘭猛的省起自己的監護人諸多頭銜中,還有一個“軍校校長”的稱號。隻是這一位平時並不喜歡別人叫他“校長”,理由是容易讓人產生派閥的聯想,進而在軍隊內部搞山頭主義。另外“校長”的稱唿容易和某個外號“花生米”、熱衷靠畫地圖、寫日記來強國反攻的光頭產生聯係……基於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加上最高執政官並不直接管理學校運作的事實,久而久之大家幾乎都忘了這還是個校長。話說迴來,作為學校的最高負責人以及國家和軍隊的最高領導,他出席這種場合也是理所當然。


    演講開篇內容並沒有引起羅蘭興趣的部分,這類大型活動的演講都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緣由、困難、克服、進步、成果、意義、鼓勵……亞爾夫海姆的官樣文化和那些大而無當的雕塑全是一個路數,除了官僚和主張“大就是美,多就是好”的審美觀的群體,沒幾個人會對這種枯燥的東西感到賞心悅目。當然,最高執政官有自身魅力加持,就算念同樣的稿子,底下人還是甘之若飴,如癡如醉。


    就在羅蘭強忍著打哈欠的衝動,準備撐著聽完之際,猛然提高的聲音吹散了睡意。


    “今天聚集於此的各位士官生,將是祖國防衛力量的棟梁。麵對混沌未知的未來,麵對廣闊的世界,諸君此刻心裏絕不平靜吧。但我希望,諸君莫要遺忘一千多年來的曆史,不要忘了,沒有握持在手中的劍與盾,同胞們將會麵對怎樣悲慘的命運。吾等乃是被放逐到被遺忘角落的一群,然正因為如此,窺見過深淵、更能客觀看待世界的我們才能成為管理世界,引領諸多種族的神選之民。”


    鏗鏘有力的男音繃緊了空氣,羅蘭清楚的聽到周遭的唿吸變得粗重、急促,整個亞爾夫海姆的空氣似乎正在蠕動。


    “我們不是侵略者,不是殺人機器,更不是嘴裏叼著刀子、穿著鐵靴子的野獸。我們乃是教化者,引領蒙昧之輩走向文明之道,為黑暗野蠻的時代劃下休止符,為世界帶來新秩序的教化者。在場的諸君正是開拓新時代的尖兵!世界將為你們側目屏息!祖國萬歲!!”


    歡唿從現場每一個角落湧出,十萬計的熱情與呐喊撼動整座城市。祖國萬歲,祖國萬歲。委身於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驚濤駭浪,羅蘭隨聲附和著,一種冰冷的感覺正從頭頂一點點傾注下來。


    祖國萬歲,祖國萬歲,祖國萬歲!!


    陶醉李林話語下的群眾唿喊著,人潮化作暴戾的波動,高舉的拳頭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湧潮,個人意誌和思考被吞沒得無影無蹤,無數彩色紙片恰到好處的從空中散落。


    對這股狂潮感到一陣冷意,羅蘭哆嗦了一下。恍惚間,他看見那雙紅色眸子越過人牆,直勾勾的盯著他。


    (總有一天,你會品嚐到和我相同的絕望。)


    總是如同刀子一樣銳利的紅瞳送出無聲的話語,像蛇一樣纏住羅蘭冰涼的手腳——


    “聖少女殿下,聖少女殿下!”


    陌生的聲音刺穿睡眠的薄膜,左手按壓住一陣陣鈍痛的太陽穴,右手下意識的攥緊長劍,發出“怎麽了?”的疑問時,身體已經重新進入作戰狀態。


    視野內出現的是身穿查理曼王家海軍製服的男人,一臉的虔誠和激動。


    “母神在上,聖少女殿下平安無事。”


    歡喜的聲音迅速擴散,然後升格為山唿海嘯,羅蘭甚至聽見有人在喊“萬歲”。背後湧出的冷汗讓脫節的記憶恢複,揮手讓過於激動的人群安靜下來後,紫瞳越過人群,望向街道一角。


    那裏曾經橫躺著一輛輪式突擊炮,如今隻剩下焦黑的車體和散落一地的零件。側翻之後,羅蘭曾一度想要喊話勸說對方投降,還沒等他說出醞釀好的說辭,突擊炮就發生了爆炸。幸運的是,羅蘭隻是被衝擊波掃到陷入短暫的昏迷,並沒有進一步的內外傷,同時周圍的查理曼軍隊和武裝市民恰好趕到。


    突擊炮的車組成員無一幸存。他們選擇了這樣的結局,羅蘭並不感到意外。軍校裏灌輸的“不受虜囚之辱”思想,害怕遭到人類報複,保守軍事和技術機密,掩護友軍撤退的棄子——可以成為自裁動機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失敗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已經到頭了。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戰場。


    沒有道理,沒有憐憫,也沒有英雄。隻有生和死,殺與被殺,實力和運氣是決定命運的唯一標杆。


    ——戰爭沒有人性,也沒有道德,殺人是唯一的手段,勝利是最終的目的。不以勝利結束,戰爭就沒有意義。


    滿不在乎的語調從記憶深處浮現上來,幾年前作為分歧點的那一天以夢的形式被迴想起來,連帶著許多不愉快的迴憶也翻騰上來。簡直就像是某種詛咒,又或是對李林“一貫正確”的再度確認,更像是對未來戰爭形態的揶揄。


    沒有榮譽和人性的戰爭,不同種族和********之間的大規模仇殺:精靈和人類的,查理曼和亞爾夫海姆的,教徒和非教徒的。


    羅蘭不知道李林此刻會如何看待他一手造成的鮮血淋漓的現實,他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它。


    視角一隅出現了一截焦黑的手臂,意識到那是突擊炮車組成員遺骸時,腳步已經邁出,穿過自動讓開一條路的人群,羅蘭站在了斷臂前麵。


    我們忠實的戰車會給我們一個金屬的棺材——到最後,他們履行了軍歌中的諾言。沒有鮮花,沒有國旗覆蓋的棺材,沒有鳴槍送別,沒有最後的告解,默默無聞的消失在戰場上。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嗎?


    下意識的伸出手,背後有人發出怒吼:


    “聖少女殿下,不用對這種鼠輩伸出你的玉手……!!”


    伸出一半的手顫抖了一下,混有焦臭與血腥味的風湧進鼻腔,被白薔薇內置天晶治愈中的身體傳來異樣的感覺——明明疲累不堪卻被強行恢複的“脫節”感正在蔓延。五感獲取的信息提醒自己,此刻仍身處戰場,沒有多餘的時間能用來感傷。


    不需要,排除——零點幾秒內完成此一動作,羅蘭再度成為戰場的一部分。


    抬起頭。周圍穿製服的男人們對自己叩胸行禮,著便服的男人們揮舞著刀叉棍棒唿喊口號,女人們或跪倒在地禱告,或哭泣著呐喊什麽,所有人漲紅的臉上映著一道光。


    銀色的,神聖之光。


    何人引發,不言而喻。


    騎乘著白色純潔之獸,身穿閃亮鎧甲,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給予罪惡以迎頭痛擊。


    羅蘭的表現已經完全淩駕於傳說之上,在民眾們的眼中,身穿白薔薇、擊敗鋼鐵之獸的身姿完全就是“救世主”這一概念的具現化。


    身處絕境之中,誰都會忍不住向希望的象征伸出手。


    聖少女殿下!聖少女殿下!聖少女殿下!


    人們的眼睛變得血紅,發出歡喜的叫聲,獻上自己的祈禱。


    他們無比虔誠,且完全發自內心,但在他們獻上歡唿的對象看來,卻無比可怕。


    眼前的人們與夢境裏高喊“祖國萬歲”的精靈們重疊在一起,狂熱的歡唿,與其說是聲音更像是牆壁。統一個人意誌、在達到目的前絕不會停止、壓倒性的高牆。


    ——人們會擅自從神明一時興起的行動中尋找意義,然後跟隨他的腳步。同時人類也是會為自己雕刻偶像,然後賦予意義的生物。


    (……真不希望他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咽下苦澀的感悟,化身為聖少女的少年以堅毅的聲音說到:


    “請厚葬這些人。”


    “呃……是!!”


    留下稱頌自己的人們,戰場的白色薔薇再度跨上獨角獸,頭也不迴的朝著王立魔法學院狂奔。


    ################


    同一時刻,某個單人房間裏。


    透過使魔觀看了戰鬥全過程的斯洛斯正沉浸在極度亢奮中不能自拔,一邊拍手一邊滔滔不絕地自言自語。


    “啊哈哈哈哈!真是太美妙、太愉悅了!成為偶像固然是你的抉擇,卻也是正確的判斷,更是大眾的期望。你卻為自己的不成熟和那位大人的正確感到羞恥,這可是騎士與王才有的氣量,那強忍羞恥、扼殺內心,依然堅持‘該做的正確之事\''的樣子實在是太美麗了!”


    部下們已經全都出去著手迎擊和撤退的準備,空蕩蕩的房間裏迴蕩著斯洛斯自顧自的評論,說到興高采烈時,他一口氣跳上桌子手舞足蹈起來。


    “這是何等的純粹,何等的高潔,何等的勇敢!沒想到人類這個劣等種族還殘留著可以被稱為希望的果實!全人類都該好好觀摩他的人生,加以理解之後進行仿效。不不不。我剛才說的全部不算,把他交給人類太浪費了。這份高貴,這份莊嚴,隻有我才有資格將其玷汙,吮吸那破碎的心靈。高潔的少年,神聖的少女,他被現實折斷翅膀和手腳,被烈焰焚身,唿喊著‘主,委以我身\''消逝——能做到這個的隻要我。看我壓倒那單薄的身軀,分開他的雙腿——”


    話音未落,一根又黑又粗的長管子擦著斯洛斯的臉頰飛過,刺穿兒童不宜的妄想後深深刺入牆壁,炮閂堪堪停在斯洛斯的後腦勺邊上搖晃。


    “……”


    狂喜的表情定格了十幾秒,斯洛斯飛快地坐下來,打開通信終端。


    “老板,你是想殺了我嗎?”


    “何出此言?啊,對了,我剛剛手滑了一下,不小心把一門88炮弄沒了,你看到了嗎?”


    “……說話的時候不要手歪眼斜,更不要吹‘最炫xx風\''的口哨!再說有誰手一滑把大炮空間躍遷()到部下腦袋邊上的?”


    “或許是神罰也說不定?全知全能的神對滿腦子小黃本和bl妄想的渣渣降下警示,我建議你注意一點比較好,也許下次神明就會喊著\''氣死偶咧!\''降下陽電子炮或引力子炸彈。”


    “……神明大人的性格怎麽這麽鬼父啊。”


    “我沒聽見,再說一遍。”


    “沒什麽,請您息怒。”


    “你在說什麽啊,我可完全沒有生氣哦。”


    界麵裏的笑臉沒有一絲怒意,無形壓力卻排山倒海般壓的斯洛斯喘不過氣來。


    “說起來……老板,這樣好嗎?”


    長出了一口氣,斯洛斯把腳擱在桌麵上,抓起酒瓶將剩下的半瓶伏特加一飲而盡。


    “對自己製作的偶像投入感情……這種事情可是很危險的。”


    看了狂熱的民眾就會明白。成為偶像,絕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


    “民眾是因為自身無力,以及在這次政變行動中民族自豪感被剝離,失去了‘可笑的自尊\''後,隻剩下挫折和自卑,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狂熱的追捧‘聖少女\''。通過將挫折和自卑替換成崇拜,以說服自己接受‘並不是生存之道不如她,隻是希望她比任何人都優秀\''這個詭辯,成為新的心靈支柱。不過這種感情可是不折不扣的強人所難啊。剛才小少爺想撿起突擊炮成員遺骸的時候,不是有人出聲阻止嗎?他們確實很痛恨發動恐怖襲擊的敵人,但這隻是一部分理由。可比起殘酷的敵人,一個‘和自己想象不一樣\''的聖少女不是更讓他們害怕嗎?”


    希望英雄能夠是這樣的人。


    始終對英雄有所要求。


    不允許某些人和事物對偶像與其人生造成任何影響。


    絕不能容忍,他或她不再是自己的偶像。


    渴求英雄的大眾就是有著如此苛刻的一麵。


    “這和您培養羅蘭不是很像嗎?‘羅蘭隻能是這樣的人\''、‘他的人生隻能按照這樣的軌跡進行\''——盡管目的不同,手段規模也不能相提並論,但對某個對象強加自己的想法這一點上,您的做法還真像人類呢。”


    “那麽你又打算如何呢?斯洛斯。”


    毫不在意的一笑,李林敲著桌麵問到。


    “你對羅蘭是無欲無求的嗎?”


    “怎麽可能。我也是七原罪之一,完成本職工作之餘,我也會盡量滿足自己的本能啦。當然啦,如果您允許的話……”


    “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伴隨著神韻,出人意料的話語響徹房間。


    “‘那東西\''抵達預定舞台還有一段時間,算上撤退冗餘時間,你有大約15分鍾。在不解放第二形態的前提下試著擺平羅蘭吧。要是失敗或者玩脫的話……沃爾格雷沃會很高興有人和他分享快樂的。”


    通信界麵裏的音量忽然提高,劇烈的喘息、水聲,物體蠕動的聲音,還有一連串“雅蠛蝶”、“摩多”、“壓大”、“搜口哇大麥大”、“一庫”的迷之音一股腦的湧了進來。


    “……+嗎?到底這種事幹了多少迴,為什麽你這麽熟練啊?!”


    麵對轉黑的熒幕大聲吐槽後,斯洛斯的臉上再度浮現淫猥的笑意,眯著眼睛把視線投向窗外,仿佛透過高聳的牆壁和間隔距離,注視著正朝自己逼來的一騎似的。


    “15分鍾嗎……也罷,英雄的幻想、聖少女之夢,就由我來粉碎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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