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江墨硯一直偽裝的很好,讓蘇知微以為他是個好夫君,是個可托付之人,是個正直的君子。


    而現在,許是她這幾日的報複,讓他不鎮定了,那一層偽裝開始龜裂,真麵目開始暴露。


    “咳咳,夫君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江墨硯又歎了一聲,“你膝下隻有鬆兒這麽一個孩子,有些事是要早做準備的,趁著你還能起身,該早些去官府將蘇家的產業轉到鬆兒名下,不然……”


    “我名下的產業七七八八的不都轉到你名下了,莫不夫君說的是我弟弟蘇知行的那一半?”蘇知微挑眉。


    “知行愛闖禍,時常惹事,又不善經營,家業到他手裏,沒幾日就會敗光。你把他名下的轉到鬆兒名下,我名下這些便是給知行的,我替他經營,替他守住,保管他以後吃穿不愁,如此你也就能放心了。”江墨硯一臉誠摯道。


    蘇知微看著江墨硯,到底是怎樣無恥之人,才能臉不紅的說出這樣的話。


    “夫君為我考慮這般周到,我實在感動,隻是……咳咳……”蘇知微暗暗要緊牙關,雙手撐著身子坐起來,而後長唿一口氣,“李大夫說我時日不多了,我卻覺得自己身子很好,不多長命百歲,活上十年八年的應該不成問題。到時知行長大了,懂事了,自有能力接手蘇家的產業,便就不用辛苦夫君一邊忙仕途一邊經營生意了。”


    江墨硯臉沉了沉,“微微不信任我?”


    “我是怕夫君累著。”


    “江鬆是你的兒子,你難道還防著他?”


    “咳咳,怎麽會,我愛他疼他都不及。這樣吧,先前轉到夫君名下那些產業,這就轉到咱們兒子名下?”


    江墨硯深深看了蘇知微一眼,繼而笑道:“微微,你安心養病,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也好。”


    等江墨硯離開,蘇知微將蓮心喚了進來。


    “明日……咳咳……明日我們從後門出去……去菩善堂!”


    她得救救自己,哪怕延長一些時日,好讓她為父母報仇,將後置安排妥當。


    翌日一早,蘇知微硬逼著自己多喝了一碗烏雞參湯,而後便偷摸出了門。


    她這西院靠西牆有個後門,不過她常年不出門,這後門鎖都生鏽了。


    蓮心讓車夫備了馬車,打開後門,馬車就在外麵等著。


    菩善堂是醫堂,隻是這醫堂常年關門,隻偶爾深意義診的時候才開一天。


    這些是李大夫跟蓮心說的,“李大夫還說了,這位神醫醫術高明,但每次義診隻看一百名病人。”


    “為何隻看一百名?”


    “不知。”


    他們特意起了大早,但到菩善堂時,前麵已經排了很長一隊。蓮心心急,先讓車夫占著位子,而後從前往後數,數到他們這位子,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咱們是第一百個!”


    蘇知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這長隊,估摸要等上好一會兒了。她精力不足,不一會兒就睡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蓮心將她叫了起來。


    “姑娘,快到咱們了。”


    蘇知微讓蓮心扶著她下了馬車,長隊隻剩前麵幾位了,而太陽剛到頭頂。


    她眉頭稍稍一皺,看得這麽快,隻怕是有些敷衍。所謂神醫,真能名副其實?


    正在蘇知微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男人抱著個孩子,突然插到了前麵。男人身後排隊跟他講理,男人怒目圓瞪,一臉兇相。


    “我兒子一直在吐血,其他大夫束手無策,隻有神醫能救他的命了,你們誰敢阻攔,我就……我就殺了你們!”


    後麵人被這男人兇狠的樣子嚇到,便不敢再出聲。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倒也不用太計較。


    這時一穿著褐色僧袍,但頭發束起的年輕出來了,先望了望餘下幾個病人,而後看向那男人,“一百名額已定,你下次再來吧。”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兒子一直在吐血,別說下次了,一個時辰都熬不過去!”


    “規矩不能壞!”


    “大夫治病救人還講什麽規矩,我還聽說這神醫是個吃齋念佛的,狗屁不是,今兒他必須救我兒子!”


    “佛祖普渡眾人,卻也非是人人都救的。”


    這時男人懷裏的孩子又大吐了一口血,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那男人更急更燥了,恨不得立馬衝進去。


    原排在前麵的人,見那孩子還小,怪可憐的,便給男人讓了位子,讓他去前麵。


    穿僧袍的年輕皺了皺眉頭,一眼望到最後,看向蘇知微。


    “那位夫人,你可有意見?”


    蘇知微一時不解,但看那孩子情況危急,還是搖了搖頭。


    年輕便沒再說什麽,讓那男人抱著孩子進去了。


    蘇知微接著等,等輪到她的時候,醫堂的門卻要關上。


    “我們家姑娘還沒看病呢!”蓮心對從裏麵關門的年輕喊道。


    那年輕看向蘇知微,不解道:“夫人已經把名額讓給先前那孩子了,您忘了?”


    蘇知微一下了然,怪不得這年輕問她。


    “我是看那孩子情況危急,這才點了頭。”


    “夫人讓了便是讓了。”


    年輕雖穿著僧袍,那神色卻過於冷絕,讓蘇知微懵了一下。不等她反應,門已經關上了。


    “這規矩又不是死的,怎麽就不能多救一個人!”蓮心急得要哭。


    蘇知微搖頭,“怪不得人家,規矩就是規矩。”


    但她同樣等不起,這樣想著,蘇知微帶著蓮心往後門去了。


    遠遠見一身秀如蘭,穿著素白長袍,頭戴風帽的男子走了出來,蘇知微猜他就是那神醫,一鼓氣跑了過去,擋到他跟前。


    風拂過,掀開風帽一角,卻在掠過他薄唇時,又落了下來。


    蘇知微喘個不停,再看麵前之人,許是背著光的緣故,竟看他周身氤氳這一層光暈,耀的她不能直視。


    年輕隨從看到蘇知微,眉頭皺了一下,“這位夫人,您……”


    蘇知微看向戴著風帽的男人,氣虛道:“先生,聽聞您是修佛之人,但以我拙見,你心中根本無佛!”


    “放肆!”隨從喝了一聲。


    “心中無佛,便是穿著僧衣,整日吃齋念佛,不過就是裝裝樣子罷了!”


    “你……”


    神醫抬手,止住了隨從的話音,而後看行蘇知微:“人有三千相,我是我,非是我,無真無假,皆是本相。”


    這一聲如琴聲婉轉,又如春風拂麵,溫柔至極,讓人癡妄。


    “何不渡我?”


    “佛門無邊,不渡無緣人。”


    這話說得佛法高深,卻也決絕。


    蘇知微突然覺得胸口很疼,如刀絞一般,血腥氣上湧,猛地吐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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