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伶俐腦瓜寄存處。】


    “你到底在鬧什麽?錯過明宣周歲宴的時辰是我不對,但我已經跟你解釋了。”


    “衙門有事兒,之後我也奮力往迴趕了,現在明宣周歲宴不也圓滿結束了嗎。”


    亮堂的臥房裏麵,身形高大修長,眉目清越的男子沉聲說著,靜水般的眸子帶著一些不解和不耐煩。


    他對麵床榻坐著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色喜慶的衣裳,螓首蛾眉,烏黑的發挽成精致的同心鬢,富貴華貴的發飾點綴其中。


    窈窕的身姿氣的輕輕抖著,猶如風雨中的嬌花。


    她雪白修長的手指扯著繡滿了梔子花的手帕。


    眉目微抬,悲傷的瞳孔中露出點點淚光,隨後那淚從眼角墜落。


    “世子,您可真是忙啊,明宣出生錯過一個時辰,他的周歲宴又錯過一個時辰。”


    “這點時間你真的省不出來嗎?”


    沈書儀看著那緊緊盯著自己但麵色不變眼睛中閃過不耐的男人,嘴角微微抖動,幾息後又低下頭。


    她剛剛帶著點點悲意的眼眸此刻變成了驚駭悲痛,拿著帕子的手青筋暴起。


    還不等她緩過神,宋恆越深深吐出一口氣。


    “現在你正在氣頭上,我不跟你多講。”


    他隨後轉身離去。


    沈書儀看著他蹁躚的袍角消失,壓下心中殘存的怒火和驚駭。


    帶著滿臉淚水抬起頭打量起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臥房。


    梳妝的鏡是以前早已打碎的,床幔是早已舍棄的,從娘家帶來的屏風還佇立在那裏,隻是邊緣框架被明宣拿刀刮過的那裏還完好如初。


    窗子上的紗是春天用的,而她難產時已經是冬天。


    沈書儀看著自己身上熟悉的裝扮,還有剛才耳邊閃過的話語,明悟了。


    她已經死了。


    死在與宋恆越成親的第五年,死在難產的那一天。


    她耳邊像又聽到產房外哭的撕心裂肺的大兒子的聲音。


    外麵的知了聲,春風拂過草木的聲音,還有自己腦海裏麵那些撕心裂肺嘈雜的聲音讓她一時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眼淚就像冬雨一般淩厲的落下,那繡滿了梔子的手帕捂住胸口,唿吸急促。


    “世子妃,世子妃,您怎麽樣了?”


    “快來人呀,世子妃暈倒了,快去請醫師。”


    沈書儀好像又迴到了那一天。


    “世子妃,剛剛前麵傳來消息,說是世子主動領命出征了。”


    正在教宋明宣讀書的沈書儀聞言焦急的站起來,寬鬆的衣服也擋不住她高挺的肚子。


    “怎麽會?前些日子父王已經求了皇上,短時間之內不會派世子出去了。”


    沈書儀的大丫鬟穀雨看著自己帶著驚慌不安的主子,目露不忿和不忍,咬咬嘴唇,還是開口。


    “今兒早朝傳來消息,西戎進犯我朝邊界,榮陽伯被困西原城。”


    還在收拾紙張的另一個丫鬟白露聞言實話脫口而出。


    “那也輪不到世子呀,皇上金口玉言,朝中大將也不少,怎麽會把世子派出去。”


    穀雨看了一眼麵色煞白的沈書儀,趕緊上前扶住。


    “世子妃,您可千萬別多想。”


    穀雨知道自己這話實在蒼白,又迴頭瞪了一眼剛剛開口的白露。


    這個道理誰又不懂呢。


    可偏偏是世子主動請命。


    想當初小主子出生之時,世子就沒趕上,後來王爺王妃世子都答應這一胎必定會讓世子留在世子妃身邊。


    這已經由慶王親自向皇上請命,如今眼見著世子妃快生了,世子卻主動請命。


    這也就罷了。


    可偏偏是榮陽伯。


    沈書儀的心從聽到主動,榮陽伯兩個詞的時候已經如墜冰窖。


    她被穀雨白露扶著,看著外麵飄飄的白雪,聲音嘶啞。


    “走。”


    她倒是要去看看這個男人是多麽的狠心。


    榮陽伯,榮陽伯夫人,這滿京城的權貴誰不知道三人之間的糾葛。


    一同就讀一個書院。


    兩男情係一女。


    最終不敵家族使命和皇命的慶王世子退出。


    另外兩人結為恩愛夫妻,外放邊境。


    而慶王世子宋恆越賜婚淮陰侯嫡女沈書儀。


    這些前塵往事,無疑是紮在沈書儀心頭的刺。


    兩人成婚五年,一直是沈書儀追著宋恆越走,這五年來不談情情愛愛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還算相敬如賓。


    宋恆越雖然心中沒有沈書儀,對於妻子還是有責任心的,但好像也僅限於此。


    慶王府大門口。


    沈書儀帶著大兒子明宣出來,隻看見馬背上那個高大的身影,饒是平時氣性不大的她都難免心中的悲痛憤恨。


    明明是答應過的不是嗎。


    怎麽偏偏聽到那人出事,就做這副模樣。


    不是說要當一對好夫妻嗎,怎麽就如此舊情難忘。


    滿朝文武難道隻有你宋恆越才能解西原之危嗎?


    “世子,……”


    滿腔的悲怨悲憤開口好像隻剩這麽一句,看著旁邊圍著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猶如英雄一般的人。


    好像她開口阻攔顯得如同無知婦人一般。


    可是,可是,那明明是他答應過的呀。


    “爹,爹,你要去哪裏呀?明宣也要去。”


    被沈書儀拉著的宋明宣奶裏奶氣的大喊,宋恆越微微迴頭看了一眼,眼睛一眯。


    “爹,你要去哪裏呀?”


    明宣掙脫束縛,小跑追著。


    那一隊高頭大馬的人馬停留在原地絲毫不動,那令行禁止軍令森嚴讓沈書儀邁不開步子。


    還未等明宣走幾步,那邊就開拔了,明宣被嚇了一跳哭了出來。


    “爹,你要去哪裏呀?今天不是說好了要陪娘和明宣還有弟弟妹妹玩的嗎?”


    沈書儀趕緊上前牽著兒子,馬匹奔跑帶起來的灰塵迷了她的眼,汩汩淚水順著臉流下。


    那個背影迷失在淚水和灰燼中,但沈書儀卻知道他從未迴頭。


    拉著明宣小小的手,聽著他的哭聲,沈書儀感覺到了錐心刺骨的疼。


    原來自己和兒子都不能讓他停留片刻嗎?


    原來這些年的夫妻也不能讓他留一句話嗎?


    疼,疼,疼。


    “世子妃流血了,快,快。”


    “娘親,娘親,你不要有事,明宣會乖乖的。”


    “世子妃大出血了,快,快啊。”


    “娘親!!”


    沈書儀感覺自己在夢中痛苦掙紮,明宣,還有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重來,她一定收心,絕不會讓自己和孩子再落入這種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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