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這晚,颳起了大風。


    獵獵寒風,在屋簷下嗚咽,似鬼魅四竄。


    太冷了,深宮寂靜。


    錦被裏放了湯婆子,還是冷得厲害。


    皇帝夜裏來了,陸落住在偏殿,耳聰目明的她,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不知是深宮規矩多,還是皇帝和陸芙偷偷摸摸習慣了,格外謹慎。


    陸落雖然熄燈了,卻一直沒有睡。


    子時末,一個纖瘦輕盈的身影,推開了陸落的房門。


    「國師。」那聲音低低喊。


    陸落就坐了起來。


    是陸芙身邊的宮女素素。


    素素是個特別瘦小的女子,她剛進宮的時候八歲,可其他人都在長,她的身高體型,卻一直停留在八歲。


    到了她十七八歲,孩童的身量讓她成了怪物,要被攆出宮門。素素家裏沒人了,父親兄弟都餓死了,隻剩下一個懶惰爛賭的舅舅,前途堪憂。


    她哭著求陸芙,是陸芙護住她,將她收為己用,常帶在身邊,安排她在禦書房服侍。


    素素身形嬌小,行動便捷,又格外熟悉宮廷。


    「.......辦妥了嗎?」黑暗中,陸落悄聲詢問。


    素素不語,隻是點點頭。


    她將一包東西,遞給了陸落。


    陸落收下之後,仔細看了看。黑暗中,素素看不清,陸落卻瞧了個五成。


    她將包裹裏的東西,仔細看過一遍,發現沒有任何異常之後,再交給素素,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


    素素附耳傾聽。


    陸落說一句,她點一下頭,全部記牢。


    說完之後,素素保證道:「國師放心,奴婢絕不辱命。」


    夜色和大風的掩護之下,素素悄無聲息出了長秋宮。


    五更天的時候,風漸漸停了。


    素素也迴到了長秋宮,人不知鬼不覺。


    陸落一直沒睡,不知是擔心宮女辦事,還是太冷了。看到素素迴來,她才安心睡覺。


    而後,京師飄起了雪。


    這是景耀十二年的初雪,浩浩蕩蕩的雪宛如柳絮,漫天飛舞,天明時分落下滿地晶瑩。


    皇帝上朝之後,陸芙就起床了。


    她準備好了洗漱和早膳,等陸落起來。


    「昨晚天時地利。」陸芙低聲和陸落耳語,「事情辦得怎樣?」


    「辦妥當了。」陸落道。


    陸芙眼眸微微透出幾分鋒芒,輕快又狡獪,似十五歲的她,坐在高頭大馬上,起杆逐球的飛揚。


    這點異色很快就斂去,她平靜如水,吃著她的早膳。


    不管多久,陸落始終會對性子被磨滅幹淨的陸芙心酸。


    一個人徹底改頭換麵,需得吃多少苦?


    「挺冷的。」陸芙放下碗,輕輕摸了下自己手背的傷疤,喃喃道。


    她那條傷疤猙獰,這隻手也不太便意了,到了臘月骨頭縫裏頭疼,太醫們諸番用藥,也無計可施。


    陸落頷首:「下雪了,冬日還有漫長的兩個月,隻會越來越冷。」


    「也會越來越清淨。」陸芙低聲笑了。


    她的笑容,有一抹清冷和快意。


    有的人要走了,這深宮會少一位妃子,是會清淨一些。


    陸芙很篤定,此事陸落會幫她辦好。


    早膳之後,陸芙就聽說,周賢妃病倒了。


    意料之中。


    陸芙看了眼陸落,微笑道:「落兒,開始了。」


    她的笑容,比雪花更清冷,有種不帶感情的蒼白。


    這一刻,陸芙其實嚮往了很久。


    「開始了。」陸落點頭,「但願她這個橫生出來的枝節,可以一次性被斬斷,別壞了我們的好事。」


    陸芙凝眸。


    整個後宮,陸芙最清楚消息從哪裏傳遞,又從哪裏泄露。


    她不在周賢妃宮裏,卻掌握著周賢妃那邊的一舉一動。


    宮外進獻了六盆盛綻的臘梅,是淡黃色的花骨朵兒,幽香暗遞,皇帝叫人送給太皇太後和太後,剩下的都送到了長秋宮。


    「賢妃娘娘這會兒發癲癇了。」有人給陸芙遞信。


    陸落正在和陸落下棋,打發這漫長的日子。


    她正贏得高興,把陸落殺得片甲不留,聽聞宮人這話,陸芙撇撇嘴:「早上才風寒,這會兒就癲癇,本宮看她是抽風!」


    陸落聞言笑了半晌。


    陸芙這邊淡然自若,宮裏的其他人則坐不住了,特別是太後和太皇太後,都派人去了周賢妃宮裏。


    周賢妃身體素來不錯,突發癲癇,太皇太後有點嚇到,親自去看望她。


    太皇太後去了,太後也就去了。


    周賢妃的癲癇抽搐,已經壓製住了。


    太醫說:「娘娘這是突發抽搐,從前是沒有的,小臣說不明白,隻怕是撞了什麽邪祟!」


    太後心頭一動,立馬就想到了陸芙。


    是陸芙害周賢妃?


    當年周賢妃對陸芙施以酷刑,有太皇太後撐腰,皇帝隻得把行刑的女官處理掉了,陸芙恨周賢妃,情理當中。


    當然,也不乏周賢妃的苦肉計。


    太後又看了眼這太醫,心中猜測:「周賢妃可收買了這太醫?」


    按說,太醫不敢參與宮闈陰謀,可周賢妃依靠著顏家,顏氏一黨早已淩駕於皇權之下,太醫們為了自保,不得以也是有的。


    太後心思轉著,太皇太後也未必比她轉得慢。


    屋子裏沉默了下。


    周賢妃的哭聲,打破了沉默:「自從國師進宮,臣妾就每晚都做噩夢,夜夜睡不安穩。如今終於撞邪了,都是臣妾命太薄。」


    直言不諱,將矛頭指向了陸芙,以及住在陸芙宮裏,給陸芙治病念咒的陸落。


    此事棘手。


    陸芙可以說她染了邪祟,請國師治病,周賢妃又為何不可?


    太皇太後看了眼太後,說:「賢妃若真是撞了邪祟,也要請個國師看看才好。」


    這天下封過國師的和尚和道士,翻古倒今也沒幾個人。


    先皇在世的時候,封過一個高僧,可惜人家早已雲遊四海,這會兒行徑全無,去哪裏找?


    「是要請個高道,斷了病根才好。」醫政在旁邊幫腔。


    「母後,賢妃這病,您拿個主意,哀家是沒主見了。」太後柔聲道。


    太後和太皇太後婆媳倆,麵和心不和已經多年。隨著顏氏一黨越大壯大,這對婆媳在宮裏更是形同水火。


    隻是聶太後此人,是綿裏藏針的性格,讓她主動去頂撞婆婆,也是絕不可能的。所以這幾年,暗鬥歸暗鬥,她們還真沒撕破臉過。


    周氏又是顏太皇太後的親信,當然要請她拿主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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