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特別冷!」


    「可不是嗎,臘月下了二十天的雪。前幾天好不容易暖和了些,今天又下雪了,真是見了鬼!」


    臘月二十九的夜裏,倏然起了狂風。大風似海嘯,唿啦啦碾過了城池,折斷了不少的枯枝,垂落了陳舊的瓦礫。


    到了三十日的黎明,風漸漸歇了,劈裏啪啦下起了雪粒子。


    須臾,雪粒子變成了皚雪。


    雪沒有下多久,尚未到巳時初就停了,地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晶瑩透明。


    前幾日天氣好,地是幹的,雪落下來不化,到了夜裏,牢房的孤燈從門縫裏透出來,未銷的殘雪,在燈光的映襯下,透出幾抹寒意的光輝。


    知府衙門的大牢裏,兩名牢卒很倒黴,除夕夜被派來守著牢房,他們一遍幹嚼舌頭,一遍抱怨天氣。


    「要是有口熱酒喝就好了。」一個牢卒暢想道。


    另一個則說:「熱酒沒有羊肉就著,也是無味!」


    「還羊肉?今年的羊肉多貴,還難得。」


    他們又冷又餓,越發起了怨氣。


    「薛姑娘還沒有好轉嗎?」一個牢卒往裏頭望了眼,薛瀾就是關在這座牢房裏。


    薛瀾的牢房在最裏麵,是關押重刑犯的,隻是府尹大人往重新填了土,換了幹淨的床,三麵圍了防寒簾幕,竟是最暖和舒適的一間。


    「她那個樣子,隻怕是好不了。」另一個牢卒迴答,「薛將軍怎麽有個養女,從前沒聽說過?」


    「我也是頭迴聽說。」


    「那模樣生得真好,別說外室吧?」


    「胡說八道,別說這模樣,就是天仙也能給薛將軍做妾室,還用養在外頭嗎?就是養女無疑了。」這牢卒滿腹牢騷,說話就很沖。


    他的同伴被他堵得不悅,沉默了下來。


    這時候。傳來咚咚咚的聲音,有人敲著門。


    守牢房的人最怕夜裏敲門——這是出大事的預兆。


    一個滿麵麻子的牢卒,蹙眉不耐,起身去開了門。


    瞧見門外的人。這麻子立馬露出了一點笑容:「甘東家?」


    甘東家不是府衙的人,而是原告。


    他前幾天告鋪子裏的夥計偷竊,讓衙役去抓人。可府衙都封印了,抓迴來也沒得審,隻得先關起來。


    這位甘東家是銀飾鋪子的東家。可他不太像生意人,長得高大威猛,麵色黧黑,像像是個武師。


    甘東家為了追迴自家鋪子裏丟的東西,讓牢卒們審查夥計,格外巴結牢卒,沒少花錢。


    牢卒都認識他了。


    這牢卒瞧見了他,就知道財神爺送錢來了,眉開眼笑迎接了他。


    「天兒冷,又是大過年的。挑給酒食給爺兒們打牙祭。」甘東家笑道。


    他說著,就進了屋子。


    衙役這才發現,甘東家還帶了個夥計,夥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挑著一副很沉重的擔子。


    擔子還熱騰騰冒氣,煮羊肉的香味從擔子裏溢出來,一下子就勾起了兩個牢卒的饞蟲。


    年關不能和家裏人團圓,還要守著牢房,原本就是件晦氣事,餓著肚子又冷。就更晦氣了。


    突然送上熱騰騰的酒菜,牢卒們都高興。


    打開了擔子,果然見全是葷菜,還絲絲冒著熱氣。


    「有心了。有心了!」牢卒對甘東家道。


    夥計幫忙擺上酒菜。


    擺完了,牢卒瞧見了擔子底下,竟然有五六錠白花花的銀子,都是五兩一錠。


    月錢不過二兩銀子的牢卒來說,五六個大銀錠子,這就是橫財啊。


    這兩牢卒沒想法除夕夜還有意外收穫。當即心花怒放。


    「這是我自家釀的米酒,兩位老爺嚐嚐。」甘東家親自給斟酒。


    斟完了,甘東家又說:「我還帶了幾個包子,大過年的,也給那些人填補填補,往年我都是往廟裏送,今年就當在這裏積德行善了。」


    牢卒掀開了另一個擔子,果然是滿擔子的包子。


    包子也是熱的。


    牢卒拿出一個,掰開瞧了瞧,全是豆腐的,一點油葷也沒有,了無興趣丟下了。


    「按說,牢裏是不準遞東西的。」牢卒道,說著又想起甘東家擔子裏的銀子,有心網開一麵,道,「不過大過年的,誰不要積德呢?」


    說著,就大手一揮,讓甘東家去送包子。


    關在牢裏的人,都是沒有定罪的,要麽案子沒審,要麽還沒有審完,零零總總隻有五個人。


    甘東家一個個發包子。


    犯人都爬起來,個個狼吞虎咽吃了。


    甘東家發完之後,對兩個牢卒道:「大老爺,這擔子先放在這裏,等明日我來收碗碟再挑迴去。」


    牢卒念著裏頭的銀子,點頭道:「放著吧。」


    他們吃肉喝酒,一會兒就醉醺醺的,借著酒興,人事不知。


    天亮的時候,那個麻子被外頭震耳欲聾的炮竹聲吵醒。城裏人家都在過新年,早起放鞭炮,熱鬧喜慶。


    「哎喲。」麻子揉了揉自己壓得發酸的胳膊。


    他一肚子尿,也不顧渾身酸痛,先出去放了水。


    迴來之後,人徹底清醒了,另一個牢卒還在睡。


    麻子肚子有點餓。


    滿桌子的碟子,幾乎半空了,還有三壇酒。


    「昨天吃了這麽多啊?」麻子有點疑惑。


    若是吃喝了這麽多,這會子宿醉肯定想吐。可他沒有要吐的感覺,反而是餓了。


    「什麽酒這是?」麻子不解,踢了踢旁邊的人,「醒醒,醒醒!」


    那牢卒卻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


    麻子一驚,使勁再推,那牢卒才慢悠悠醒過來。


    「你他娘的嚇死我!」麻子咒罵道,「快起來收拾收拾!」


    等會兒牢頭來了,看到他們爛醉如泥,而且滿桌的酒菜,會罵死他們的。


    麻子瞧見了旁邊的擔子,想起裏頭還有白銀,立馬撲過去。


    果然,銀子還有,一共六個。


    另一個牢卒也徹底被白晃晃的銀子刺花了眼,立馬清醒了。


    兩人平分了銀子,心情愉悅,忘記了其他,將桌麵收拾幹淨,這時候他們發現,牢房裏的其他收押之人,全部在睡。


    往常這個時候,應該醒了啊!


    不過,犯人不鬧事,牢卒就省心,他們也沒有多想。


    到處看了看,每個犯人都在,沒有出任何事,牢卒不再說什麽。


    不過,走到薛瀾牢房的時候,牢卒隱約聽到了血腥味。


    「麻子,過來看看!」牢卒喊自己的同伴,「什麽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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