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的日子很難捱。


    吃得飽了,她仍是徹夜失眠,想到了母親,想到了顏浧。


    此刻,他們隻怕心都要揉碎了。


    她的眼睛之前睜開過一次,現在合上了也酸楚難當,流了半夜的淚水,浸濕了包裹著的布,越發不舒服。


    陸落極力忍著。


    心裏卻不怎麽難過,她知道自己救了顏浧。


    除了顏浧,她也想不到其他。


    「得早點迴去,還有一個月就是婚期了。」陸落到底太年輕了,沉不住氣,心思稍微轉到她的婚期上,她又浮躁。


    柏兮不提任何事。


    他會和陸落閑聊,說些外頭的趣聞,比如他走過的山川湖泊、人文風情,說到高興的地方,他甚至會笑。


    他心情很好。


    偶然,柏兮會看陸落的頭髮。


    「我頭髮怎麽辦?」陸落問他。


    昨晚,柏兮愣是給陸落洗了個頭,讓陸落心中不安,總感覺有事發生。


    「無妨。」柏兮道,語氣卻帶著不耐煩,他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這樣喜怒無常!


    「......等你眼睛好了,我帶你迴孔雀河,以後你誠心跟著我,我就教你術法。」柏兮道,認真籌劃起將來。


    陸落道:「我不去,我要迴去成親。」


    「若他死了呢?」柏兮冷哼。


    「那我守寡。」陸落道,「女子要從一而終。我不可能跟旁人跑了,還無名無分。你若是願意娶我,或者收我為徒,倒也另當別論。」


    「你想得倒美!」柏兮鼻息輕哼,「讓你當個服侍我的小丫鬟,已經是給了你極大的體麵。」


    陸落不想跟他吵。


    幾句簡單的試探,陸落就明白柏兮是不能輕易送她迴去的,除非她能逼迫他。


    眼睛都看不見,在哪裏都不知,怎麽逼迫?


    「要有耐心。狩獵都需要耐心。」陸落暗暗警告自己。


    她能逃走的話。隻有一次機會,陸落不能輕率浪費了機會。


    柏兮給陸落做了好吃的,百無聊賴時,他也會撫琴給陸落聽。


    他的琴彈得很好。比陸落家的六娘彈得更好。


    他的琴聲。有清靈的孤獨。調高時慷慨,曲變時淒涼。琴聲裊裊勝似薄霧,在初冬的清晨緩緩流淌。


    陸落伴隨著他的琴聲。逐漸進入了夢鄉,數日的無法安眠得到了緩解。


    陸落做了個很漫長的夢,她夢到了煙波流水的江南,小巷靜謐,蜿蜒曲折伸向了遠方。


    青磚白瓦,小河潺潺,潑墨似的江南,田野阡陌錯落,種了一茬茬青翠的水稻,風過,稻香滿懷。


    「師兄......」陸落聽到自己,溫柔纏綿喊著。


    男子走在她前麵,步履緩慢而沉穩,背影纖長挺拔。


    他月色白色的衣衫,隱沒在飄渺薄霧裏,似一道難以捕捉的影痕。


    他轉過頭來,陸落看到了柏兮。


    她嚇一跳,猛然醒過來。


    耳邊靜籟,孤零零的,陸落心裏發慌,倉皇伸手,想抓住點什麽:「柏兮?柏兮,你人呢?」


    「睡醒了?」柏兮聲音清冷,就在不遠處迴答陸落。


    他彈了一個時辰的琴,手指發麻,剛停下陸落就醒了,讓柏兮蹙眉不悅。


    他知道陸落夜裏睡不著,更知道她心裏想什麽。


    柏兮生氣的是,陸落又蠢又自以為是,她還以為柏兮什麽都不知道。


    真是可恨,一點用沒有,心思叫人看得這樣透徹!


    他撫琴,助她安眠。見她真睡著了,唿吸均勻又輕盈,柏兮鬆了口氣。


    他堅持彈了一個時辰,手指都要斷了,這剛停下,陸落就醒了,讓柏兮一陣子好氣。


    難道以後都要他哄著她睡覺?


    愛睡不睡!


    他氣哄哄鎖了門,出去了一趟。


    他這一趟出去了很長時間。


    陸落一邊留心外頭的動靜,一邊摩挲著身邊的一草一木,試圖在心裏畫個輪廓。


    她想睜眼,又怕毀了眼睛,就像個瞎子似的,把四處下都摸一遍。


    偏偏她又是新瞎子,沒經驗,摸了一遍什麽也沒感覺出來。


    天氣是挺暖和的,潮濕溫潤,風吹在臉上,似綿柔的掌輕輕拂過。


    陸落忐忑又無聊,坐迴到了藤椅上。


    柏兮這次出去,給陸落帶了些安神的牛乳、人參與靈芝,還有她最愛吃的紅豆菱粉糕。


    雖然是俘虜,他卻不虐待她。


    「你出去多久了?」陸落又試探著問。


    她無法感知時間。


    「又想知道?」柏兮冷冷問,「你能不賣弄你的愚蠢嗎?」


    陸落想做什麽,柏兮一清二楚。她被揭穿之後,笑了笑,露出潔白的小貝齒,像隻狐狸。


    柏兮的氣又消了幾分。


    他拿了紅豆糕,掰開小塊逗她吃,跟逗貓一樣。


    陸落餓了,也沒什麽立場,張開嘴就吃了,吃得很歡快。


    「這樣多乖。」柏兮滿意,「懂事才不會挨罵。」


    陸落不語,吃了好幾個糕點,填飽了肚子。


    靜下來無所事事,柏兮坐在旁邊,好似在看書。


    陸落也沉默想著心事。


    柏兮猜測她在想顏浧,心中不虞,出聲打斷了她。


    「.......你的術法,是跟誰學的,這樣半桶水?」柏兮問陸落。


    陸落曾經是很有名氣的風水師,她生活的年代,術法傳承到了他們那一輩,隻剩下零星的皮毛。


    陸落曾以為,至少有一成剩下吧?


    如今再見柏兮和她師父、甚至水長寧,陸落才覺得自己太樂觀了。


    能剩下百分之一,就很不錯了。


    「我太師父。」陸落道,「我太師父是玄學大師,我父親學校請他作為客座教授,授建築風水。


    我父親是建築學的高材生,卻得到了我太師父的器重,最後走上了建築風水學的路子。


    太師父很喜歡我,見我從小就天賦不凡,願意傳授我玄學,我從小就學,比較靈敏。」


    柏兮聽罷,微微蹙眉。


    他自負活了幾百年,還是聽不懂陸落說的是哪朝的話。


    什麽建築風水學,他沒聽過這門派。


    「這是哪一世的記憶?」他問陸落。


    陸落笑。


    她開始跟柏兮講述她曾經生活的世界。


    陸落說話很慢,講述也簡單,柏兮卻沒有打斷她。


    柏兮沒興趣,他隻是願意聽她說話罷了。


    陸落說話的時候,柏兮會摸摸她的頭髮,像給寵物貓順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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