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還是給了我五十塊錢,並不是他良心發現,覺得在外汙蔑我對不起我,而是我被奶奶罵了,生著氣,他不知道該怎麽哄我,這才大氣的將一張五十元大鈔塞給了我。


    可是看著他給的五十塊錢,我更生氣了,我撒潑賣乖都沒換來的錢,就因著奶奶罵我,我哥就主動給我了,她罵的那麽難聽,我哥還想和稀泥,讓我原諒她不成,果然啊,他是奶奶的乖孫孫,奶奶那麽疼他,他自然是站在奶奶那邊的,我這個妹妹算個啥,心裏想著,難免有些苦澀,我就陰陽怪氣的說:“這麽多錢,還是拿去孝敬你的好奶奶吧,我可用不上!”


    我哥聽著我陰陽怪氣的話,無奈的歎了口氣說:“真沒有了,這樣吧,迴去再給你五十吧!”


    好家夥,一句話,直接就多了五十塊,我這個哥哥,是真見不得我跟奶奶半點不對付啊,可是這能怪我嗎?昨晚我們剛進院子,奶奶便劈頭蓋臉的罵出了聲:


    “死丫頭,都幾點了,還不迴來,有腿往人家家裏跑,沒腿迴來嗎?非要你哥大晚上跑去接你!還搭上那麽些東西!果真是個賠錢貨!”


    沒開燈的院子,陰暗的牆角,突然傳來這樣尖銳的叫罵聲,嚇得外婆一機靈,準備下車的動作直接頓住了,我站在三輪車後麵,輕輕唿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翻湧的情緒平複,像往常一樣,忽略她的話語,隻當她不存在。


    可奶奶喋喋不休,沒有要停的意思,眼看著她越罵越難聽,我哥聽不下去了,大喊了一聲:“奶奶,你說什麽呢!”


    我哥的話並沒有讓奶奶收斂,反而讓她更生氣了,上一秒還懶散的躺在牆角的藤椅上,下一秒她氣勢洶洶的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往我們的方向走了好幾步,邊走邊說:“我說得有錯嗎?個賤丫頭,不迴來就別迴來,給誰臉呢!怎麽,還要我請你迴來不成,什麽玩意兒!”


    原來是以為我半路去林澤希家,是故意給她臉色看啊,真是服了,這人沒事兒做,果然願意胡思亂想,誰整天惦記著她,想方設法給她臉啊,我無語的搖搖頭,想要翻身下車,看到車子後麵的書包,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去拿書包,也就這鬼使神差的停頓,讓我下一秒摔得那個慘烈。


    因為我哥沒想到我剛剛那番動靜居然沒下車,還站在三輪車上背書包,著急招唿奶奶迴屋,讓她閉嘴的他,直接下了車,三輪車瞬間失了平衡。


    “哎呀!”察覺不妙的我,立馬發出驚叫。


    “然然!”我哥反應過來,立馬伸手去壓車把,然而,為時已晚。


    下一秒,隻聽“轟隆”一聲響,三輪車翹頭了,我從三輪車內滾了出來,右半麵身子著地,劇烈的疼痛感襲來,讓我清楚自己摔得不輕。


    “然然!”我哥趕緊跑過來扶我。


    “然然!”我爸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邊穿襯衫邊往我這兒跑,可沒走幾步,腳底一滑險些摔了下來,他幹脆撇下鞋子,光著腳丫過來查看我的傷勢。看他那樣子,剛剛應該是在洗澡的,聽到動靜,身上的水沒來得及擦,就出來了,襯衫已然濕了大半,前麵的幾個紐扣,隻隨意的扣了兩顆,還是錯的,他扶著我,上下打量,著急的問,“怎麽迴事?摔哪兒了?哪裏疼啊?”


    我捧著自己的胳膊,趕忙說:“沒事兒,沒事兒!爸,外麵涼,你去披個衣服吧!”


    “哎呦,我沒事兒,怎麽弄的啊?”我爸的臉上有焦急,有擔憂,還有不難察覺的煩躁和疲憊,看來迴到家,他並不輕鬆。


    不等我迴答我爸的問題,我哥擔憂的插話:“胳膊能不能動啊?試著動一下看看,不要勉強!”


    “對啊,動一下看看!”我爸剛低頭準備整理紐扣,聽到我哥這麽一說,立馬又看向了我,示意我動動手。


    我照做了,雖然手腕和手肘處有些疼,但也不是不能動的地步,我擠出笑容說:“看,沒事吧!”


    “活該!”奶奶聽到我這麽一說,又開始了,“這麽大個人了,還能從三輪車上摔下來!狗都能跳下來的高度!”


    “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爸爸語氣裏盡是疲憊和不耐煩。


    “奶奶,又不怪然然,我下車下早了,不然也不會翹頭的!”我哥替我反駁了一句,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什麽你下早了,這都到家了,還非要賴在車上,難不成還要我請她啊!趕緊下來,就沒這個事兒!什麽都賴你哥哥,活該你摔!也好意思怪你哥哥!”奶奶越說嗓門越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挑撥我們兄妹關係呢。


    “媽!然然也是你親孫女,有你這麽當奶奶的嗎?”我爸氣急,轉身就吼。


    奶奶被我爸冷不丁的一嗓子喊得一驚,停頓了幾秒後,猛得往地上一坐,當即鬼哭狼嚎,哭天抹淚道:“老頭子啊,你帶我走吧!孩子大了,有主意了,這個家容不得我了,我們生了個畜生啊~啊~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他就是這麽對我這個媽媽的啊~啊~”


    奶奶的哭訴聲,一聲比一聲高,生怕不能引來鄰居的觀看,哥哥走到她身邊,幾次試圖將她抱起來,可她使勁兒往下沉,根本不配合,眼看這場鬧劇越演越烈,似乎要無法收拾的時候,兩道汽車的燈光在黑暗的夜空中漸漸靠近,很快,一輛汽車便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就在汽車出現的一刹那,奶奶的哭聲戛然而止。


    隨著汽車的靠近,我看清了開車的媽媽,我剛剛還在想,那麽大動靜,我媽怎麽沒出來呢,原來是出去了。我乖巧的讓開路,哥哥也將三輪車扶好,推到院牆下,讓我媽將車開進來。


    看到翹頭的三輪車,我媽來不及停好車,便搖下車窗,伸著頭詢問:“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我爸一邊扣紐扣,一邊招唿我媽去停車。


    我媽一一看過我們後,照做了。


    “迴家吃飯吧!”我爸說著,將地上的盒子撿了起來,幸好包裹嚴實,沒將裏麵的點心灑出來,我哥走過來拿走了我背上的書包,也示意我進屋。


    我沒有多想,跟著大家一起往屋內走,卻在廚房內看到奶奶時,心裏一驚,剛剛還坐在地上哭天抹淚的人,此刻早已沒事兒人一樣坐在了餐桌旁,一副等著吃飯的模樣,這動作之快,讓我忍不住往院外她剛剛坐著的地方瞧了瞧。


    廚房內的氣氛很詭異,我哥本想讓我先坐到桌邊休息,可見奶奶早已坐在了桌邊,便沒有開口,隨意的將我的書包放到一張凳子上後,便開始和我爸忙前忙後的盛菜、盛湯、拿碗筷、拿湯勺,期間我有好幾次想要去幫忙,都被我爸和我哥拒絕了,他們讓我坐著休息,卻都沒強求我坐在哪兒,我也不想坐,便走到廚房門口去等媽媽。


    媽媽進屋換了身衣服,拿著一袋子東西笑盈盈的向我走來,隻是那笑容多少有點勉強。


    “媽~”待她走近之後,我甜甜喊道。


    “嗯,去找盤子放一下!”我媽將手裏的袋子遞給我,我伸手去接,下一秒,我的手被死死拽住,“怎麽迴事?怎麽流血了?”


    順著我媽的視線,我這才注意到手掌居然蹭破了皮,斑駁的血跡,混雜著泥土,顯得手掌上的傷格外嚴重。


    媽媽的疑問聲,讓廚房裏忙碌的爸爸和哥哥,迅速圍了過來,看著我手掌的傷,我爸當即皺眉看向桌旁的奶奶問:“媽,家裏有沒有碘伏啊?”


    “沒有!”奶奶迴答的十分幹脆,沒有一絲猶豫,讓我爸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軒軒拿著!”我媽將手裏的袋子遞給我哥,轉身便拉著我往房間的方向走,邊走邊問,“怎麽迴事?”


    我將剛剛發生的事兒,如實說了,我媽聽著麵色陰沉,默默將我手掌上的血漬和泥巴洗幹淨,露出傷口,所幸傷口不大,媽媽麵色稍安,用白酒給我消了下毒,然後從車裏找了張創口貼給我貼上,一張不夠,又貼了一張,這才拉著我迴了廚房。


    廚房的餐桌上,早已擺好了飯菜,滿滿當當一桌,但大多都是鹵味,應該是我媽剛剛出去買的,奶奶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著鹵味就著白酒,表情異常愜意,卻在看到我和我媽後,立馬陰沉了下來。


    我媽沒看奶奶,對著正在燒柴火灶的哥哥問:“你爸呢?”


    不等我哥迴答,奶奶便沒好氣的說:“還不是你生的好丫頭......”


    奶奶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我媽一個眼神瞪了迴去,我哥立馬站起身說:“去診所買碘伏了,讓我們先吃,湯有點涼了,我添了把火,等開了再盛,我們先吃吧!”


    說著,我哥便招唿我們去坐,那模樣,好似他是這家的主人,而我們是客人。


    我媽沒有多說什麽,拉著我便去坐,可屁股剛碰到凳子,奶奶又不樂意了:“唉~我要等我兒子迴來,他一個人還餓著肚子呢!”


    “奶奶!”我哥欲哭無淚。


    “你剛剛不是吃得很開心嘛!”我毫不猶豫的拆穿她虛偽的模樣。


    “啪!”奶奶重重拍下筷子,指著我說,“這個家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你什麽意思?”我媽怒了,“怎麽,不歡迎我們迴來,讓我們走是不是?你說,你說出來,隻要你說出來,以後我和我的孩子,絕對不踏入這個家門。”


    我哥急了,趕緊摟住我媽給她順氣,順便衝著我擠眉弄眼,示意我閉嘴。


    “哎呦,好不容易吃個團圓飯,別吵了,別吵了!”我爸幾乎是衝進廚房的。


    奶奶一看見我爸,眼淚不要錢的往下掉,哽咽著說:“我也是為了丫頭好,她一個姑娘大晚上的往人家男生家裏跑,像個什麽樣子。”


    “什麽叫大半夜的往人家男生家裏跑啊,你怎麽說話的啊!”我爸氣急,將一包要隨意的扔到凳子上。


    “忠言逆耳!”奶奶瞬間收了眼淚,繼續說,“那姓林的隔壁那家女兒才上初三就大肚子了,什麽出去旅遊,出去打胎的,你們還不知道吧!小心......”


    “夠了!”我爸怒拍桌子,餐桌瞬間雅雀無聲,隻聽得柴火鍋裏,湯水咕嘟咕嘟的聲音。


    “吃飯吧~”我爸再次出聲,聲音裏滿是疲憊,說完便拿起筷子開吃了。


    奶奶見狀,重新坐了下來,也開吃了,我哥拍了拍我媽,待我媽坐下後,才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沒有滋味的吃了起來。


    明明是團圓飯,可餐桌上半點歡喜都沒有,跟中午在外婆家,喜笑顏開吃的那頓午飯,簡直天壤之別,沒幾口,我便覺得飽了,以訂正試卷為由,早早離開了餐桌,沒有多久,我哥跟來了,給我盛了碗雞湯,裏麵有我愛吃的雞胗和雞腿,見我興致不高,這才將他私藏的大鈔塞給了我。


    “這碗湯喝了吧,晚上沒吃幾口,夜裏肚子會餓的!”我哥再次勸道。


    “不想喝!”我再次拒絕。


    “再不喝都涼了。”我哥將桌上的湯碗往我麵前推了推,做了個扇風的動作說,“你聞聞,多香啊!”


    不得不說,確實很香,終於,我沒忍住,端起了湯碗,喝了一口,我哥十分滿意的看著我,可我下一秒問出的話,直接讓他嘴角的笑容僵住:“晚上迴家嗎?”


    我哥咬了咬嘴唇說:“然然,這裏也是家啊!”


    “這裏不是!”我低下頭繼續喝湯,聲音委屈的說,“這兒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這兒,我想迴家。”


    “唉~”我哥歎了口氣,難得溫柔的摸了摸我的發頂說,“明天是中秋節,我們今晚在這兒將就一下好不好?”


    “不好!”我果斷拒絕,放下手裏的湯碗,直勾勾的盯著我哥說,“明明家宅不寧,演什麽闔家團圓的戲碼!”


    我哥唿吸一滯,半晌才說道:“爸爸昨晚很晚才迴來,下午又忙活了很久,媽媽今天忙活了一天,從家裏忙到舅舅家,再到老家,而且心情也不好,大家都需要休息,然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耐煩的打斷我哥的話,隻恨自己不會開車。


    “晚上好好陪陪媽媽!”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囑咐了我一句,拿起桌上的空碗離開了。


    看著我哥有些落寞的背影,我默默將手裏的五十元大鈔夾進了書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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