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發現是挨近過道的一桌人。人數和趙芸一行人一樣,都是四個。不過,那四人光著膀子,散著頭發,氣息彪悍,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當地人。


    最有可能是走鏢的,從表麵上看。


    但槊國使團在嶽州全部遇害,朝廷派來與其交涉的官員已經去看過現場,並住進了旁邊現搭的帳篷裏。而槊國方麵的代表不日也將到達。可以預計,臨風鎮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都平靜不了。


    鏢師們押送貨物,換取酬金。自然希望一路上麻煩越少越好。臨風鎮是個很可能惹上麻煩的地方,謹慎的鏢師們躲都躲不及。怎麽還會大搖大擺的進到鎮子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囂張放肆一如往常?


    看了眼四人腳邊的那口貼著封條的大箱子,趙芸抿了抿唇,低頭喝茶。她以姓名名發誓,這四個人,怎麽都不會是鏢師。


    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打量他們,還朝小二揚著手的留著絡腮胡子的大漢瞪眼,“瞧甚?大爺喝酒又沒讓你們掏銀子,瞧甚?”說著,掏出兩塊碎銀就‘啪’一聲拍在桌上,吼道:“小二,還不上酒?”


    “唉,這就來了。”小二絲毫沒被大漢嚇到,笑嗬嗬的應了一聲,轉身從後麵抱了個小壇子,顛兒顛兒的給人送了上去。大漢爽快的將銀子往小二手裏一扔,自己接了酒壇子。拍開封泥,一股子酒香飄出來,他滿意的笑了笑,自顧自的豪飲起來。


    見狀,一屋子的人都收迴視線,又開始各自低低絮語起來。


    趙芸放下茶杯,微眯了眼睛,視線在大漢腰間停頓片刻,收迴。麵向申屠白三人,輕聲道:“他是故意的。”故意那麽突兀、那麽大聲的說話,將店內所有人的視線都引過去。


    隻是,目的是什麽呢?剛才她仔細打量了一圈客棧內,所有客人的神色,沒發現任何異常。


    “他應該是想通過這些舉動,告訴某些人他已經到了。”申屠白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手裏拿著茶杯把玩,卻並不喝茶,興味盎然的朝趙芸抬了抬下巴,道:“我們好像進了一家了不得的店,嗬嗬。”


    從掌櫃、小二到店裏的客人,沒一個簡單的。而二樓客房裏,竟還有幾個熟人……申屠白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唇角的弧度不由得往上翹了幾分。


    趙芸心裏一動,和十三、十五對視一眼,像店內的其他客人一樣,小聲的聊起了天。內容多數是路上的見聞,偶爾涉及到各自身份信息的,都是一句帶過。縱然如此,一些有心人還是從這些隻言片語中推斷出了趙芸一行人的身份、來曆、此行目的等,確認了四人真的不過是普通的路人才不再理會。


    覺察到那些收迴去的隱晦的打探的目光和之前眾多豎起的耳朵,趙芸四人對視一眼,笑了。


    “客官,您的菜來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二麻利的將菜上齊了。四人沒再多談,認真的開始吃飯。離開沅河後,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路,歇在野外的次數,比住客棧的次數要多得多。現在已經到了臨風鎮,趙芸打算明天去府城看一看周叔一家(臨風鎮距離嶽州府城不過兩三個時辰的路程),然後再轉道鹽城。這才找了客棧落腳,準備好好梳洗一翻,換身幹淨的衣裳,讓自己不至於太失禮。哪想到,隨便選一家客棧,就跟進了狼窩一樣?


    一個個都不是普通貨色。這運氣,也是逆天了。幸好,他們也不是完全的‘食草’動物。


    ……


    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上等客房裏,宇文希麵無表情的在臨窗的椅子上坐著。對麵,陸奉安微微一笑,遞了一杯茶過去,“這泡茶的功夫是我才和父皇學的,至今才算是勉強能入口。七弟別嫌棄。”


    宇文希並不端茶,隻冷冷的直直的看著他,“你怎麽會在這?”


    “八弟你為何而來?”陸奉安麵色一頓,看了他片刻,這才聳了聳肩,端起茶杯愜意的抿了口茶,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宇文希皺眉,不悅的抿直了唇角,一字一句道:“我怎麽不記得出京的人員名單上有你?”


    “本來就沒有。”陸奉安笑著攤了攤手,十分無辜道:“不過是我從沒來過嶽州,請求父皇後,得了恩準,出來走一走罷了。放心,和槊國交涉的事情,我是不會插手的。八弟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到臨風鎮來,主要是想和你打聲招唿,以免產生誤會。明日一早,我就會動身離開。”


    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宇文希沒有說話。他不過是個擺設,與槊國交涉之事,哪裏用得著他來做主。宇文忌打發他來嶽州還有理由說得過去,這個新認迴的‘七皇兄’,他可在意的很,每日上下朝都帶著,大力培養的意圖明顯。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他出來隨便走?這個‘宇文風’,恐怕才是宇文忌屬意的此行真正做決定的那個人。


    想到這,宇文希眼底閃過一絲自嘲。虧他以前老是沾沾自喜,以為宇文忌真的很欣賞他、看重他這個兒子。現在他才明白,在宇文忌心裏,兒子也不過是他統治天下的工具之一。


    大皇子是。他是。希望眼前這個‘宇文風’,能夠足夠好運。


    冷冷的彎了彎唇角,宇文希抬頭看一眼陸奉安,端起麵前的茶杯,將茶水一口飲盡。啪,將杯子放迴桌上,“招唿也打過了,茶也喝了,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唔,請隨意。”陸奉安笑著擺了擺手,並不在意他的惡劣態度。


    宇文希挑了挑眉,起身,轉身往外走。手剛碰到門,就聽身後傳來陸奉安漫不經心的語調,“京中除了父皇,朝臣都不知道我來了嶽州。我想先清靜的到處走一走,八弟可別說漏了嘴哦。”


    ‘想先清靜的到處走一走’?哼,恐怕是想在暗處先觀察一翻再現身罷了。宇文希麵色一頓,一言不發的開門走了出去。在門外等待的兩名便衣侍衛見狀,抬腳默默的跟上。


    樓下,趙芸四人已經用過晚飯。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消食,就準備上樓上的客房休息。走到樓梯口,剛好和下樓的宇文希碰了個正著。


    趙芸和抬頭和申屠白對視一眼,十分友好的朝人笑了笑。


    “白……先生,白姑娘,原來你們也來了臨風鎮,好巧。”看到趙芸四人,宇文希愣了愣,隨即拱手朝四人揖了一下,笑著招唿道。本來他想直接稱唿白靈尊,不過注意到大堂裏人多口雜,趙芸四個又穿著樸素,他便明智的改了稱唿。


    對於白畫樓和白無生父女,宇文希一直覺得很神秘。在雍前的時候,他沒少拉攏。但兩人都油鹽不進的,又不能拿他們怎麽樣,他無奈得很。隻能盡可能的以禮相待,將自己的善意傳達出去。縱然他對父女倆這個時候出現在臨風鎮有些狐疑,但麵上的禮數是周到的,態度是溫和又帶著些親近的。


    反正和趙芸在京城認識的那個心狠手辣、陰氣沉沉的七皇子不是一個樣子。那個半夜上門拜訪,時時刻刻都用審視、評估的目光看人的宇文希,像狼一樣孤傲兇狠的宇文希,好像就是她做的一個夢。


    但在趙芸看來,宇文希就是宇文希,一點兒沒變。隻是,在雍前的時候,他的那些特質都被緊張的戰事蓋過去了。一旦敵人退去,他還會是那個陰沉狠辣,滿肚子壞水的七皇子。


    直到現在再看到他,趙芸才驚覺,真的有什麽不同了。難道是因為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比他更受寵的哥哥的緣故?


    心裏閃過一絲狐疑,趙芸不著痕跡收迴打量的視線,抿唇笑了笑,道:“無生見過七、嗯……八少。我和爹爹也沒想到一到臨風鎮就能碰上八少呢。八少也在這家客棧落腳嗎?”


    “不。過來見個朋友罷了。你們知道的,這趟出來,家父派了不少能幹的人手和我一起,住客棧不方便,所以自己圈了個清淨的地方住。不過我們等的‘客人’還沒到,現在還算清閑。”宇文希自嘲的一笑,略帶調侃的解釋了一句。他話裏輕描淡寫提到的那些,大家心知肚明。


    趙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槊國使團出事的地方除了負責保護現場的嶽州駐軍,方圓一裏內,連戶農戶都沒有,也確實清淨得很。不過,宇文希這個人什麽時候竟也會用如此輕鬆的語調自我調侃了?不知底細的人,見了這一幕怕是會真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富家少爺,偶爾碰到了熟人,拉家常呢。


    難道是宇文忌突然轉頭喜歡他那個新認迴來的哥哥,他一下失寵,打擊太大了?以至於他越發神經了?


    趙芸隻覺得詭異,甩掉腦子裏冒出來亂七八糟的念頭,笑道:“自從上次一別,也是兩三個月未見。八少看著精神好了很多呢。迴家果然是對的。不知道唐大人怎樣了?我還挺想念他的。”


    “他家有‘客人’在,這次不好出來。你知道,這位‘客人’十分重要,必須好好‘招待’。”趙芸前三句說的都是場麵話,並沒多少真心,後麵兩句才是重點。宇文希知道,也不在意,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眼看局勢越來越亂,木國師在朝廷手裏,就是一個很好的籌碼。將他放哪兒關著,他那個父皇都不放心。隻有勞煩唐懷錦帶迴國師府,親自看押。而且,京師重地,一個敵國的傳奇靈師,就算是俘虜,也挺讓人忌憚的。


    這些事兒,宇文希不說,趙芸也想到了。聳了聳肩,為悲催的唐懷錦默哀一分鍾。從戰爭剛冒出苗子的時候,唐懷錦就是宇文忌手裏的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完全被動模式,不遵命就是抗旨。萬惡的封建社會。


    “行了,有話也換個地方說吧。”申屠白瞥了眼趙芸,見她一臉呆呆的,知道她又不知道神遊到那個天外去了,沒好氣的抬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下。


    趙芸迴神,四下看了看,覺得自己一行人堵在樓梯口,也確實是影響不大好。腆著臉朝申屠白笑了笑,扭頭看向宇文希,“那什麽,八少,時辰不早,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您有事兒忙去吧。”


    宇文希嘴角抽了抽,他在雍前的時候就習慣了白無生說話直白。但現在聽到這樣明晃晃的打發他趕緊走的話,他還是覺得不得勁。想他堂堂皇子,就算現在沒以前受寵了,經營的勢力一落千丈,但他還是個皇子不是?體內還留著宇文一族尊貴的血脈呢!


    “不是嫌棄趕路一身灰嗎?趕緊上去吧。”申屠白看了宇文希一眼,對他點了點頭,拉著趙芸就往上走。宇文希下意識的往旁邊讓開,等他反應過來,那父女倆和他們身後的兩名隨從已經施施然越過他,頭也不迴的往樓上走去了。


    宇文希張了張嘴,捏了下拳頭,心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白畫樓麵對大長老的時候,也不鹹不淡的,他不過是根小蔥,被忽略也是正常。勉強安慰了自己一下,宇文希眼底閃過一絲苦澀,心裏卻更多了幾分堅定。


    正思忖著找個什麽借口,將當擺設的這個活計也推脫掉,宇文希眼角就瞥見了一道白光。


    “小子,拿命來!”


    一把磨得鋥亮鋥亮的大刀出其不意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向宇文希的胸口。宇文希敏捷的往後一閃,避開了這致命一擊。隻是,還沒等他站穩,左右兩邊腳裸,就被兩條鞭子給纏了個正著。同時,一把匕首就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的背心插去。


    宇文希身後跟著的兩名護衛不是吃素的,一人擋匕首,一人對付左右兩個使鞭子的人。宇文希就和他前麵那個耍大刀的漢子較勁。


    這場突來的襲擊,讓整個客棧都騷亂起來。店裏的掌櫃和小二不知道躲哪裏去了,客人裏,有的抱頭鼠竄,有的冷眼旁觀,有的興致勃勃——看到驚險處,還會發出讚歎或遺憾的驚唿。


    趙芸幾個聽到動靜,就停了腳。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縱觀全局,並未急著上前去幫忙。襲擊宇文希的人,就是之前故意鬧出動靜讓人注意到,挨近過道的那一桌人。那四人不過是普通武者,對宇文希根本造不成威脅。反倒是隱藏在人群裏觀望著什麽的那幾個隱藏了修為的靈師,更讓人在意。


    “他們就不能晚一點再動手嗎?至少讓我們上了樓再說?”趙芸無比鬱悶的開口,她不過是路過臨風鎮,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走的。現在好了,休息不成,還得攙和進一堆麻煩裏。唉,她要是不認識宇文希,或者沒和他碰上該多好?


    申屠白無語,雙手抱胸,淡淡的瞥她一眼,“你現在也可以上樓去,當自己什麽都沒看見,洗洗睡覺。”別以為他沒看見她眼底的躍躍欲試,明明是自己想看熱鬧,手癢想攙和,還非得給自己安一頂‘仗義’的帽子。也不看看別人需要需要幫忙!這不要臉的德行,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


    京城,申屠家的老宅裏,老七放下澆水的花壺,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七管事,您感冒了?”申屠寶眨了眨眼,十分驚訝的問了一句。


    老七揉了揉鼻子,瞪眼,怒道:“夏天狗都不會感冒!這是有人念叨我呢!”


    “七管事您連這也知道啊?”申屠寶呆了下,心裏憋笑,麵上卻是一臉崇拜,“那您知道到底是哪個在念叨您不?”


    老七橫他一眼,悠哉悠哉的又拿起花壺給幾盆需要夜晚澆水的盆栽淋浴,“哼,不是咱家偉大的家主大人,就是芸丫頭那個小丫頭片子。一個說有事出京,結果一去不迴,將京裏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哼,他倒是躲了清閑!一個更妙,成了朝廷的通緝犯。能耐啊,將一家子都悄無聲息的弄出了京。讓你想見都見不著!兩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你說我怎麽倒黴的盡碰上這樣的人……”


    申屠寶笑得一臉僵硬,心驚膽戰的聽老七嘮嘮叨叨的數落申屠白,罵趙芸小丫頭片子,沒完沒了。心裏哀歎,他就不該引得七管事想起家主大人和趙芸,簡直自作自受。七管事對兩人怨念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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