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娘子被周嬸掄著燒火棍趕出了院子,嘴裏罵罵咧咧,在場的婦人臉色都陰沉得滴水。古人思想的裏,子嗣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到了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是不會賣兒賣女的。而這樣做,也隻不過是為自己的孩子求個活命的機會。

    可夏家娘子和她婆婆,都是黑心肝的。隻要能拿得到錢,哪會在意這孩子以後會流落到何處?就像之前,她們看上趙芸,說是對方是個大戶人家,賣進去隻是做丫鬟。可趙芸知道,這夏婆子要是能和那麽多大戶人家說得上話,不早富裕起來了,還用得著打村裏這些人家的孩子的主意?

    她病好以後,特意問過趙麟和周叔。果不其然,之前好些人家都上過夏婆的當。明明說好了是去大戶人家做丫鬟,等日子好起來,想要將自家孩子贖迴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被毀了。

    因此,聽到夏家娘子不安好心的咒罵的話後,在場的婦人沒有一擁而上對她拳打腳踢,就已經是克製的了。因此,見周嬸拿著燒火棍趕她,所有人都冷眼旁觀著,沒有一個人會同情她。

    “呸,趕老娘走?若不是那老虔婆逼著,老娘還不願意來呢!”夏家娘子被狼狽的趕出趙家路院子,一邊走,一邊嘴裏不幹淨的罵罵咧咧。等離得遠了,她不由得迴頭朝趙家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憤恨道。

    夏家在村子的東頭,裏趙家不過五六分鍾的路。夏家娘子一路磨磨蹭蹭,還是很快迴到了家。

    她推開院門進屋,就見夏婆搬了椅子在廊簷下躺著抽旱煙,肩膀下意識的一縮,討好道:“娘,今兒您沒去三姨家?”

    夏婆掀開眼皮子,渾濁的老眼不耐的盯著她,“不是叫你去趙家幫忙做飯麽?咋這麽快就迴來了?”

    夏家娘子臉上露出憤恨之色,“娘,您不知道。今兒李家的和周家的合起夥來欺負人,我是被她們趕出來的!我哪有臉再迴去?”

    “她們為什麽趕你?”夏婆坐直身體,死死的盯著夏家娘子。

    “還、還不是瞧不上我?瞧不上您?”夏家娘子不敢與夏婆對峙,移開視線,嘟囔道。

    “哼,我還不知道你?我瞅是你那老毛病又犯了,才會被人趕出來的吧?”夏婆臉色陰沉,抬起煙杆兒就往夏家娘子身上招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我叫你去趙家幫忙,是要你去好好探探那小丫頭的底!看她家裏有沒有隱秘的藏東西的地方!你倒好,剛去就被人給趕出來了!真是沒用的東西!”

    夏家娘子眼底的恨意一閃而逝,一邊抱頭躲避,一邊連連求饒。

    夏婆舞著煙杆兒虎虎生威,劈頭蓋臉的將夏家娘子打了一頓,才陰沉著臉道:“愣著做什麽?還不滾去做飯!我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取了你這麽個眼皮子淺的敗家玩意兒!”

    這邊的事情,趙芸等人是不知道的。

    院子裏的氣氛沉悶了一會兒,便開始慢慢恢複正常。大家分工有序,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燒火的燒火,沒要三十分鍾,所有的飯食都準備好了。

    趙芸手裏提著一個籃子,和另外幾個送飯的婦人一起往村後的山頭上去。

    兩天的時間,桑樹已經被挖掉了一半,昨日送來的梨樹苗,已經在清空的山頭上安了家。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再有兩天,整個山頭就能拾掇完畢,樹苗也能全部栽完。

    趙芸收迴靈力,走到樹蔭下,笑著道:“周叔,二叔公,幸苦了,吃午飯了。”

    “還剩一點點,等我把這棵桑樹挖出來再吃。”周叔滿頭大汗的迴頭看了趙芸一眼,又揚起鋤頭狠狠的往下挖。

    二叔公背著手,點點頭,指揮旁邊的三個年輕小夥兒,接著幫忙。沒一會兒,桑樹的根被完全挖出來,幾個人合力將其推倒在地,大家才提著鋤頭避到陰涼地裏。

    輪流舀水擦了臉,洗了手,來幫忙幹活兒的十多個壯漢從送飯的婦人手裏接過飯碗,開始扒拉。

    趙芸打開籃子,把菜和湯都擺到一塊石頭山,舀了飯給周叔和二叔公後,她才在兩人身旁坐下。

    “周叔、二叔公,明後日山上的桑樹就能挖光,樹苗也能種下了吧?”

    周叔低頭喝了一口綠豆湯,點頭,“可以。不過,芸芸你真的要在山腳蓋房子?這裏離村子有些距離,你們一家人住著,怕不太安全。”

    二叔公摸了摸胡子,不在意道:“有什麽不安全的?蓋房的時候,直接在山腳砌一圈圍牆便行了。正好把這山頭都圈進去,外人想要窺探也窺探不著!”

    趙芸眼睛一亮,看向兩人,“可以麽?”

    周叔苦笑,“可以是可以,隻怕花費不菲。現在的動靜已經很大了,再大肆建圍牆,怕有心人起壞心。”

    二叔公冷笑一聲,“現在已經有人起壞心了,動靜再大些也無礙。”

    “二叔可是聽見了什麽風聲?”周叔麵色一頓,神色嚴肅問道。

    二叔公擺了擺手,笑

    眯眯道:“那些都是跳梁小醜,隻會背地裏出幺蛾子,不用在意。按照芸丫頭的意思蓋房子,最好讓某些人妒忌紅了眼,也隻能幹看著。”

    “噗,二叔公,那些人要知道您的心思,怕要氣得吐血。”趙芸笑出聲,越是接觸,她便覺得這老人的可愛之處。知道夏婆她們上門討要花苗的事,二叔公什麽都沒說,可現在說這話,分明是要給自己出氣的意思。

    二叔公咳嗽了兩聲,嚴肅了臉色道:“我可什麽都沒說,芸丫頭別冤枉我。”

    “嗯,二叔公隻是提了一個很中肯的建議。”趙芸連忙點頭,也學他板起臉,認真的說道。

    周叔眼角抽了抽,這一老一小,某些時候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山頭上的桑樹挖完了,各種樹苗也種上了。

    所有人都轉戰山腳,開始給趙芸蓋房子。她在這些方麵,就完全是外行了。大致用毛筆畫了自己的想要的效果圖給兩位把關的長輩看,又在專業的建議下修改了多處地方後,趙芸除了每天去查看進度,結算工錢之外,便撒手不管了。

    一晃便到了六月,蚌蘭村後已經大變樣了。

    小河流淌,平坦肥沃的地裏,幾名長工正在忙碌。而山腳下,一道高高的院牆,向兩側延伸,看不到盡頭;院牆內,數間房屋錯落有致的散落在其中,露出黑黑的屋頂;屋後不遠,便是種滿各種果樹的山頭。蜿蜒的台階向上,一條通往半山腰的一座亭子,一條通往其它的山道。

    “等那些果樹都長起來,樹葉一遮擋,山上的情況,外人也別想瞧見了。”趙芸站在新屋的院子裏,仰頭看一眼山頭的情況,輕聲說道。

    “你這小丫頭,人不大,秘密倒挺多。”二叔公愜意的坐著,聞言搖了搖頭。

    “誰能沒有秘密?二叔公您不是也有嗎?”趙芸不再刻意扮稚嫩模樣,她迴頭衝二叔公笑了笑,歪著頭道。

    二叔公眉毛動了動,麵色不變的低頭喝了一口茶,才搖搖頭道:“以前你老是低著頭,見了人就躲。如今竟是連口舌也伶俐了許多。”

    趙芸眼也不眨,坐到二叔公的麵前,漫不經心道:“能幫我擋風遮雨的人不在,我躲起來也沒用不是?哥哥們在在府城應考,我作為他們的嫡親妹妹,總不能老是拖他們後腿。”

    “後生可畏,你爹娘在天之靈,看到你如此能幹,也能安息了。”二叔公摸著下巴上的胡須,突然歎了口氣。

    “二叔公和爹娘很熟悉?”趙芸眼神一動,試探的問道。

    “小丫頭心眼兒多!有些事,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好了,做飯去,老頭子我一把年紀為你操勞這兩個月,可不容易。”二叔公似笑非笑的瞅了趙芸一眼,直接打發道。

    趙芸聳了聳肩,拱手彎腰道:“是、是、是。多虧了二叔公的英明睿智,我的農莊才能順利建起來。為您做飯,應該的。”

    “行了,嘴裏說著感謝的話,心裏指不定怨我多管閑事,沒讓你好好教訓那些不開眼的蠢賊一頓。”二叔公瞅著趙芸,拖長聲音道。

    “哪裏,我感謝二叔公都來不及呢,怎麽會埋怨?”趙芸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無比真誠道。

    “去去去,少在老頭子麵前裝模作樣。麒哥兒和麟哥兒去府城的時候,將你托付給我和你周叔照看。可這幾個月瞧下來,你這丫頭哪裏用得上我們這些人照看?瞧瞧,不聲不響買下這麽大塊地不說,還一臉天真的把村裏那麽多人都騙了!你啊,就是個小人精!”二叔公越說,越覺得好氣又好笑。

    山上的樹挖完,開始蓋房子的時候。村裏的人瞧趙芸的神色都變了。

    每天的工錢,樹苗的花費,加起來少則也得花四五十兩銀子了。他們見趙芸還要蓋房子,建圍牆,猜她手裏至少還有一二百兩!

    再加上買地的兩三百兩,仔細一算,有心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一馬車的花,竟然能賣出四五百輛銀子麽?有的人不相信,認為趙芸手裏的一些錢,很可能是前些日子趙麒中了案首之後,別人送的賀禮典當而來。有的人則認為自己猜測的沒錯,趙芸種的花,特別值錢。而趙芸有家傳的種花的秘籍的流言,更是在暗地裏瘋傳起來。

    之後,明裏暗裏打探的不少,連裏正和祝夫子都特意喊趙芸過去詢問了一翻,自然被趙芸忽悠了過去。事實上,靈力修煉秘籍她有一本,種花的秘籍還真是沒有,所以當被人問道的時候,她都一臉的坦蕩。

    雖是這樣,但流言越傳越廣,趙芸說的話,根本就沒人相信。

    所以,有天夜裏,趙家的院子理所當然的進了賊。

    賊一共有三個人,他們先在院子裏搜尋了半晌,什麽都沒發現,便進屋裏翻找。不管是銀子,還是花種,還是被傳得玄乎的種花的秘籍,三人什麽都沒找到。失望之餘,他們也準備早些離開。可是,趙芸卻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

    運

    起手刀,將三人打暈過去。趙芸眼珠子一轉,便計上心頭。她扛著三人到了村頭,壞心的扒光了衣服,用腰帶將他們綁在了樹上。

    第二天一早,光溜溜的三人自然被圍觀了。好在村人多厚道,趕緊將他們解救了下來。但三人已經注定會成為村子裏的笑柄了。

    灰溜溜了跑走之後,三人心裏都毛毛的。趙芸一個小丫頭,哪裏能對付得了她們三個成年人?可不是她,打暈他們的又是誰?三人冥思苦相無果,村頭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被扒光了衣服的村人,竟是男女都有!

    三人對視一眼,轉頭便去打探了消息。知道那些人都是和他們一樣,在潛入趙家之後,就被人打暈過去,頓時又緊張又惶恐起來。

    趙芸是小孩,不可能對付得了成年人。那麽,她後麵是有人保護她?一想到這茬,三人腦海裏就浮現出了趙麒那張千年冰山臉和他那雙要把人看透的眼睛,齊齊打了個冷顫,被銀子和秘籍糊了的腦子也瞬間清醒。

    趙家兩兄弟是讀書人,從未和村裏的人紅過臉。可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等人趁他們不在,欺負她妹妹,他們肯定會報複迴來的。更讓人不安的是,如果這次兩人都中了秀才,又有縣令大人撐腰,他們這些人,還能有什麽好?

    想通了關節的人戰戰兢兢,不敢再有什麽動作。

    當然,還有賊心不死的。在屋裏找不到東西,便想虜了趙芸去逼問。可惜,趙芸是靈師,靈氣外放,村子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哪裏還會給人機會?

    等來等去,依舊拿趙芸無法,那些人便想拔了山頭上那些果樹苗泄憤。

    夜黑風高的夜晚,幾人鬼鬼祟祟的摸上山,想要拔光趙雲的果苗。可惜,他們剛動手沒多久,四周便火光大亮,周叔帶著裏正等人將他們堵了個正著。

    火光下,幾個賊人的臉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周叔眉頭皺起,沉聲道:“夏老二、夏老三、海盛、狗子!趙家從未得罪過你們,這拔人果樹苗,是不是太不厚道?”

    裏正也臉色不好的喝道:“你們還不從實招來!”

    四人對視一眼,跪倒在地,“我們見她山上果樹苗這麽多,想著拔幾顆迴去種也無事。”

    “不問而取是為賊,我看還是將他們四人押到縣衙去讓縣令大人發落吧。”二叔公背著手,緩聲道。

    裏正皺了皺眉,“他們偷盜果樹不對,但押到縣衙去,是否太小題大做?”

    二叔公淡淡的瞧了裏正一眼,“麒哥兒走得時候,托付老夫看顧芸丫頭。現如今,這些人是欺到她頭上來了,老夫如何能坐視不理?這次就來個殺雞儆猴,免得還有人賊心不死。”

    “縣令大人公務繁忙,恐怕無暇顧忌這些瑣碎小事。我看不如……”裏正眼神閃了下,村子裏出現這樣偷雞摸狗的人,鬧出去他麵上無光。更何況,這幾人隻是拔了樹苗,還沒能盜走。他想著在村裏懲戒一翻便罷了,剛開了個口,遠處便又來了一隊人,打斷了他的話。

    “這幾人便是偷盜樹苗的賊人?”

    裏正聞聲看去,怔了下,隨即謙恭的過去朝那人拱了拱手,“林捕頭,不知此時來我蚌蘭村,有何公幹?”

    “自然是抓賊了。”那林捕頭眉頭一挑,義正言辭道。

    裏正眼底閃過一絲奇怪之色,問:“是何賊?”

    林捕頭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四人,“你們不都抓住了麽?還問什麽?”說完,他揮了揮手,讓身後的衙差上前將四人控製起來,冷哼道:“好好的良民不做,學人做什麽賊?帶迴去,等候縣令大人發落!”

    “這……”

    四人麵色如紙,也不敢掙紮。跟著周叔和裏正來的眾位村民,也有些目瞪口呆。這些衙差,平日裏沒有二兩銀子是絕對請不動的,如今大半夜的奇怪的不請自來不說,還表現得異常正氣凜然……

    這、莫非他們是太困了以至於出現幻覺?

    在場的,隻有周叔和二叔公麵色如常。而裏正,本也是一頭霧水,但瞥到了兩人臉上的神色後,心裏恍然明白了什麽,抿了抿唇,沒再多說。

    夏老二等四人偷趙芸的果樹,卻被突然出現的衙差帶迴了縣衙。挨了幾十大板之後,還被勒令一人賠償趙芸五兩銀子的損失費……

    這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村裏的人引論紛紛。他們想到之前蔣碧成說的,趙麒被縣令大人被看重的話,心道這次顯然是落實了。

    村人在心裏對趙麒不由升起敬畏之感,也不再敢輕視趙芸,農莊的修建頓時順暢許多。

    如今,曆時兩個月,農莊的建設終於順利完成。等趙麒和趙麟迴來,肯定會嚇一大跳。

    趙芸心情很好的哼著調子,把菜盛上桌,揚聲道:“二叔公,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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