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屁!”胡連長那顆西瓜般的禿頭像走街串戶貨郎手中的小鼓一樣直搖晃:


    “啥子事都可以幹,就是不可以玷汙神靈,快把它搬到其它地方!”


    這時一排長雷彪走過來:


    “報告連長,鍋灶柴火鹽都是現成的,米糧也有,就是沒有肉。”


    “對麵那三家沒人的農戶我們已仔細地搜查過了。”


    胡連長看了雷彪一眼,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送過來。


    雷彪遲疑地走向前,胡連長就把嘴湊在他耳朵旁小聲罵道:


    “蠢才!人走了自然好吃的都帶走了嘛,那賈家不是還有人在麽?”


    “這個時候,差不多也應該殺年豬了吧……”


    “雖然上頭有命令不準拿群眾一針一絲,但這最起碼的吃住還是得解決的。”


    “明白!”雷彪立即省悟,帶了幾個弟兄闖進賈新河的屋裏。


    他拖了一把老式木椅坐在堂屋中間,架起二郎腿,衝賈新河嘿嘿一笑:


    “軍民合作,我們雪地徒步六十裏,弟兄們早就餓得沒有半絲力氣了,把你的臘肉借幾塊慰勞慰勞。”


    坐在飯桌前的賈新河隻顧卷葉子煙,他死腦筋就認準那個聽來的消息。


    於是對雷彪不理不睬,過了老半天,他才慢吞吞地道:


    “現在是啥時候了?你們這支隊伍是幹什麽去的?你們還在尋思吃香的喝辣的?”


    賈新河原本不知道這支隊伍是到大巴山投降的。


    隻是順著那聽來的消息隨便說出一句。


    雷彪卻以為賈新河知曉了他們此行的目的,臉色陡變。


    他露出滿口黃牙,陰陰地笑道:


    “嘿嘿,老東西,你知道的還不少嘛,不錯,老子們是去投降的。”


    “但是不向你投降,有的人要錢不要命,有的人要命不要財,看來你屬於前一種。”


    說完朝門外一招手:“弟兄們,給我搜!”


    四五個匪兵蜂擁而入,立在雷彪的後麵。


    站在最前麵的班長麵有難色地看著雷彪:


    “排長,團部不是命令不得動老百姓一針一線麽?”


    “命令個錘子,給老子搜!”


    雷彪霍地站起來,帶頭向裏屋衝,其他的人緊緊跟在後麵。


    賈新河趕緊站起來,賈仁高也從後屋衝到堂屋,立在雷彪一幹匪兵麵前。


    “嗬嗬……”雷彪掏出槍:


    “有膽量,敢與白軍對抗,弟兄們,先退了他們的神光再搜!”


    一陣槍托砸在二人身上,賈新河爺倆跌倒在地,呻吟不止。


    龍氏從裏屋小跑出來,“啵”地一下跪在雷彪的腳前,磕著響頭:


    “求老總開恩,饒了他爺兒倆,你們要啥盡管拿!”


    雷彪冷冷笑道:“他媽的撞鬼,敢與槍支兒對抗?”


    麵對這一變故,一直悶坐在屋裏的賈萬福格外鎮靜地走了出來。


    他瞟了兒媳龍氏一眼:


    “快把仁高父子扶到屋裏,該有一劫,求菩薩也無用。”


    “觀世音在天亮的時候正睡得香。”


    龍氏站起來,將賈新河父子連抱帶拖的弄進屋裏。


    雷彪也不理會,隻是用手一揮,身後的兵匪就開始滿屋亂搜。


    不一會兒,他們提了臘肉,捉了雞鴨出來。


    最後出來的兩個大兵收獲最大,一人腋下夾著一個水靈靈的女人。


    賈萬福見狀,巍顫顫地走到雷排長麵前,那根煙杆在手掌中磕得“叭叭”響:


    “能吃能用的盡管拿走,人得放了!”


    他將褲腳往上一提:“我也當過兵,蘆溝橋事變老子挨過三炮,紅軍老子也打過。”


    賈萬福一邊說,一邊從一個油紙包裏掏出一個綠本本遞給雷彪。


    雷排長眯著眼接過,翻開一看,見裏麵寫得有幾個字——


    “抗日英雄賈萬福榮三等功”,下麵還有蔣統的簽名。


    雷他斜了賈萬福一眼,拿著這個綠本本便往正殿裏跑。


    他把它遞給胡連長:“大哥你看,這還算不算一迴事。”


    胡連長皺著眉頭看了老半天,然後才瞪著雷彪道:


    “算個雞巴!哪輩子的黃曆,頂個鏟鏟。”


    “我想也是,不過……”


    雷排長臉上掠過一絲奸笑,把賀克珍和柳小蛾的漂亮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真的比天仙還漂亮啊,狗日的沒日哄我吧。”胡連長瞪著眼道。


    “沒有,是不是把她倆弄到這裏來你看看。”


    “放屁!”胡連長一翻眼:“隊伍的紀律還要不要?除了吃的,人放了。”


    半夜,賈萬福準備帶著小蛾和克珍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被白軍攔了迴去。


    第二天上午,駐紮在鎮公所的林團長派了三個士兵押著六個民夫來到柳家祠堂。


    每個民夫都挑著一擔新棉襖。


    胡連長接到團部的命令,明日淩晨四點隊伍出發。


    按原定路線前進,下午五點必須到達達中。


    大雪之後連續三天都是萬裏無雲的晴天。


    祠堂院壩裏幹幹爽爽,積雪早就變成了水蒸汽蒸發了。


    六七十人站在院壩中央列成四排,棉衣發放完卻多出兩件。


    胡連長緊繃著臉,一聲不吭地看著一排長雷彪。


    雷彪把自己的人又數了一遍,最後不得不走到連長麵前:


    “報告連長,一排有兩個逃兵。”


    “日你媽雷彪!”胡連長掏出手槍,氣唿唿地道:


    “二十幾號人你都管不住,當你媽啥錘子排長?”


    “趕快帶人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雷彪戰戰兢兢應命而去。


    這兩名逃兵,一個叫李鐵牛,一個叫江石頭,老家在雙慶合川,同住一個院子。


    將近中午時分,雷彪率兄弟們迴來了,李鐵牛和江石頭也被拖了迴來,全身泥血。


    胡連長看也不看,高喝一聲:


    “雷彪,如何處置逃兵,你應該清楚,不用我教吧!”


    “是,我立即執行!”雷彪轉身對一個壯實的漢子道:


    “劉班長,帶幾個兄弟到後麵的山梁上刨個大坑,送這兩個龜兒子上路!”


    在雷彪的親自督押下,幾個士兵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找了鐵鍬拖著一息尚存的兩個逃兵出了柳家祠堂的朝門。


    先打半死,然後活埋,這就是胡連長處置逃兵的一套章法。


    半小時候後,祠堂後麵山梁半坡上就聳起了一堆新墳。


    劉班長念在同鄉的份上,移了一棵桐子樹在他們墳前。


    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到此悼念一起從軍四年的兩個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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