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眼睛出了什麽問題嗎?”


    安室透的語氣很不友善。


    在說話的同時,他看向對方的眼神更是流露出毫無掩飾的輕蔑。


    這是他麵對組織成員的真實態度,他發自內心地厭惡他們每個人。對朗姆琴酒等人,他得注意點,不能流露太大的惡意從而被懷疑,但對眼前這人,不需要刻意收斂。


    畢竟組織內很多人對他都是這種態度,尤其是男性成員。


    因為他的取向比較特殊。


    ——格倫,其實喜歡男人。


    ……


    有些事,不管藝術作品如何表達,不管官方怎樣發聲唿籲不要歧視,現實裏遇到,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反感。


    尤其這裏是犯罪組織,政治正確的風吹不進來,這方麵根本不需要虛與委蛇。


    因為特殊取向,格倫從少年時期就飽受排擠……當然,也有他自己活該的因素,他騷擾過一些男性成員,比如同在朗姆手下的賓加。


    安室透能知道這點,多虧了看他不順眼的賓加陰陽怪氣讓他“小心”,不然成年後才加入的臥底很難知道這種私密消息。


    他本人對一個組織成員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並不在意,他隻是想起前不久他告訴朗姆修學旅行時,對方提到的另一件事。


    ——琴酒懷疑格倫被頂替,讓其他人多注意。


    安室透清楚,這種被排擠但忠誠度有保障、可以接觸到重要任務、獨來獨往被上層默許接受的成員,的確是很好的頂替對象,可實際操作起來很難。


    改變長相容易,內網的dna指紋虹膜等身份資料怎麽辦?組織內網資料庫不是那麽好攻破的,哪邊勢力有這能力,組織早被端了。


    朗姆本人也是這個想法,覺得琴酒是疑心病再次發作,他意思意思提醒手下們幾句,沒讓人仔細調查,更沒把格倫關起來。


    安室透心裏想了很多,實際才過去短短幾秒。


    他打量著眼前這瓶雖然加入組織多年、前不久才得到代號的威士忌,目光從厚實的鏡片移到胡子沒刮幹淨的下巴,最後落在脖頸外側的項鏈上。


    ……那是什麽項鏈?掛墜是什麽樣的?


    “隻是偽裝罷了。”


    作為狙擊手的格倫語氣平和地迴答。他完全沒有生氣,少年時期的經曆讓他變得少言寡語,很少和別人嘴上交鋒:“你修學旅行是什麽時候?”


    聽他突然提這個,安室透眉頭微皺:“你問這個做什麽?”


    “幾號到幾號?”格倫盯著他問。


    “11月5號到10號。”


    安室透迴答了,這不是什麽機密,在港區中學官網上搜索就能看到。


    除了對多份工作的掛念,這個特殊的日期也是安室透不想出國的原因。


    ——萩原研二就是在4年前的11月7日殉職。


    鬆田為報仇,申請數次後好不容易從爆炸物處理班轉到刑事部;而自己和hiro兩個臥底無法幫忙,隻能在前一天抽時間去掃墓。


    而那個害死了萩原的炸彈犯,可能會在這天,再次進行作案。


    ————


    北條家二樓。


    北條鳶香待在被她一人獨占的臥室裏,雙手捧住臉,白淨的臉頰因為害羞而漲得通紅。


    她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整個人激動到快暈倒了。


    零……


    她喜歡的零,竟然來了她家!


    果然很帥!穿那種黑西裝時尤其帥!可是零為什麽會來?是以什麽身份來的?慎二怎麽認識他的?為什麽不告訴她?零認識她嗎?她……她……


    北條鳶香想到一半,又羞又惱地看向鏡子。


    剛剛她父親說她的妝容不合適,強行把她拉出去卸妝。她不得已,隻能卸掉原本的精致妝容,化了一套淡妝。


    什麽垃父親啊,竟然讓女兒以這種不完美的姿態去見人……


    她在心裏抱怨,氣唿唿地去去翻自己的抽屜,想重新化個美美的妝,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囂。


    北條鳶香連忙對著鏡子理了理衣服和頭發,如一位淑女般離開房間,端莊優雅地走下去,她想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麵展現給心儀的角色。


    可她很快失望了,降穀零不在那裏。


    人群中心是個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女人,她高高揚著下巴,剛才的喧鬧聲正是她發出的。她身邊站著一個臉色不好的男人。


    北條鳶香愣了愣,很快認出對方的身份。


    他們是肇事者的父母。


    那天把慎二的遺體接迴時,這對夫婦也在場,其中的女人全程把大她一圈的兒子按在懷裏,像對待吃奶的嬰兒那樣又親又抱又安慰,不止沒有對他們表達歉意,還惡狠狠地瞪他們。


    好像他們才是有錯的一方,好像他們“計較”車禍,是罪大惡極。


    “……他也很痛苦啊!”


    那位養尊處優的富太太喊道。


    北條鳶香莫名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他第一次開那輛車,那是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原本開開心心地上路,結果遇到了你們!”


    她轉頭,一根珠光寶氣的手指直勾勾地指向北條鳶香。


    “明明是你們過馬路沒好好看路!”


    “我看過監控,是你帶頭闖的黃燈!”她罵道,“他那麽善良,這幾天愧疚到不行,晚上都沒睡好,還說自己應該坐牢……你給他留了一輩子的陰影!”


    她丈夫先任由妻子撒潑,接著以冷靜理性的語氣緩緩開口:“我們願意提供賠償,希望你們可以接受,覺得不夠可以加。”


    他頓了頓,屈尊降貴地掃了他們一眼:“如果你們實在要道歉,我會讓犬子過來向你們鞠躬。”


    “老公,給他們點錢就算了,憑什麽……”


    女人不滿抱怨,仿佛他在做什麽非常委屈他們的兒子的事。


    在場其他人都憤怒地看著他們。


    肇事者開全球限量款跑車,這隻是他的禮物之一,他們家是國內頂尖財團,雖然比不上鈴木家,其資本依然讓普通人仰望。


    他們很自信,他們篤定眼前的受害者與周圍看不慣的人們,對他們沒有辦法。


    ——所以,他們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展露出自己的傲慢。


    “你們……”


    北條夫婦被他們高高在上的態度氣到說不出話,人群裏有幾個人在拚命拉住一個想要衝出去指責對方的少年。


    北條鳶香更是氣到渾身發抖。


    她認出那個想出頭的少年是工藤新一,沒有去管他。此時她攥緊拳頭,死死瞪著那對傲慢至極的夫婦。


    她從沒遇到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幾乎沒有猶豫,滿心的怒火與恨意讓她心中飛快有了計劃。北條鳶香一個轉身,再次跑上二樓。


    ……


    北條鳶香迴到房間,鎖緊房門,拿一把椅子抵住。


    半分鍾後,一隻體型小巧的獅子幼崽從二樓窗口跳到屋簷,又從屋簷跳到不遠的樹上,再次從樹跳到圍牆上。


    臥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變為獅子形態的北條鳶香在牆上一路飛奔,動物形態時她有更好的平衡力。路上沒什麽人,沒誰注意到她,她根據在二樓看到並記住的畫麵,很快找到不遠處的一輛豪車。


    她仔細看了看,發現司機不在,車內隻有那個畜生待著……很好!


    北條鳶香一咬牙,跳入前排那扇打開的車窗,落到前麵的駕駛座上。


    肇事者坐在後排,他彎著腰,雙手覆蓋在臉上,嘴裏發出低低的抽泣聲,整個人不斷發抖。從縫隙間時,能看到他眼睛紅腫,臉色非常難看。


    和無腦護他的父母不同,這個肇事者本人在愧疚和痛苦。


    北條鳶香冷冷地靠近了他,她的前爪按在扣在另一邊手腕的係統戒指上,悄無聲息地打開遊戲係統。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在正義得到不到伸張時,私人複仇與同態複仇都是正常的,加倍奉還更是值得鼓勵的。


    ——北條鳶香一直支持這種理念,甚至把這份理念寫進了今日子裏。


    愧疚?


    她在心裏冷笑。


    愧疚有什麽用,能複活人嗎?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想堵住死者家屬的悲傷?何況他們的道歉毫無誠意,他們隻想讓受害者趕緊閉嘴,不許去追究!


    別做夢了!


    越捂嘴,隻會讓人越憤怒!


    那種她最討厭的、那麽自以為是的家夥,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血債,必須要血償!


    北條鳶香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這種奇怪的動靜果然引起了肇事青年的注意。他下意識抬頭,用一雙滿含淚水的眼睛朝她看來。


    在四目相對時,北條鳶香按下她的主動技能。


    【鏡花水月】,發動。


    ————


    另一邊。


    兩瓶酒精含量成謎的威士忌,都不知道告別儀式現場發生了什麽。


    安室透發現在自己說出準確的日期後,格倫好像皺了皺眉。


    可當他仔細看去時,對方表情根本沒有變化。


    ……是組織在那些天打算做什麽嗎?


    安室透暗暗警覺,有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打算等格倫離開後就通知風見裕也讓公安在那幾天提高警惕。


    “朗姆有任務要給你。”


    格倫跟他差不多高,那雙棕紅色的眼睛安靜地平視著他,眼裏似乎不帶任何情緒。


    “什麽任務?”


    “去俄羅斯,邀請一個代號是‘普拉米亞’的殺手加入組織,伱和庫拉索的兩人任務,她會在莫斯科和你聯絡會和。”


    安室透一怔,接著他就意識到這個任務給他的原因。


    因為他正好了解過一點普拉米亞的情報,因為他最近的行程裏,正好有可能去莫斯科。


    兩個正好,這個任務就理所當然是他的了。


    安室透暫時沉默,他完全不想去。


    不說日期和萩原的忌日衝突了,他對這種給組織增加戰鬥力的任務,更是一萬個不情願。


    格倫看出他的不爽,低聲補充:“這是那位先生交代朗姆的,他很看好那個國際通緝犯。”


    你怎麽知道的?


    安室透正想這麽問,眼前的格倫忽然扭頭,他看向外麵的馬路,雨傘下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愕然。


    這讓安室透也朝那邊看去。


    在不斷被雨水衝刷的道路上,一輛車以比正常行駛慢、但比步速快上不少的速度從遠處駛來。


    這輛車一看就價值不菲,雨刷嘩嘩刮著前排車窗。在被刷得幹淨透明的玻璃後,是駕駛員麵帶浮誇到不自然的笑容,他雙眼看著前方,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有路人。


    車很快開到他們麵前,同時而來的,還有血味與人低微的求救聲。


    ——有兩個衣著不凡的人被捆住手腕,繩子另一端掛在車尾,向前開去的車子殘忍拖行著他們,地上流下兩道蜿蜒的血痕。


    “……”


    安室透瞪大眼睛,他旁邊的格倫,默不作聲地推了推眼鏡,將它更加牢固地架在鼻梁上。


    雨還在下,很快就把腥臭的血衝刷到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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