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的某天,在米花町某地,又一個公司社長被殺害。


    本來隻是一個小案子,事後卻引來網民熱議,到最後警視廳不得不召開記者會議。


    麵對洶湧的懷疑,他們反複強調被抓的人就是兇手,警察沒有抓錯人。


    案件會引起那樣的爭議,是因為兇手有兄弟。


    ——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哪怕是親生母親都會認錯的,雙胞胎兄弟。


    ……


    在上個世紀,一位作家曾經提出過寫推理小說的十大原則,其中一條就是:如果有雙胞胎或長相極為相似的人,必須提前告訴讀者。


    小說裏的雙胞胎會混淆讀者,現實裏,同樣如此。


    “被抓的是哥哥,名叫小柴幸一;而很多民眾認為他弟弟小柴幸二,才是真正的兇手。”


    目暮警官是當時處理這起案件的警察,在想起來後,他給出了更詳細的信息。


    鬆田陣平作為爆炸物處理班警察,對那起刑事案同樣印象深刻。


    犯人為確保炸死社長,不止在辦公室,還在地下車庫以及車內都安裝炸彈。


    他去拆彈,因為那些炸彈做工精細,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拆掉,在出來後正好見到那個犯人一哭二跪三懺悔的全過程。


    目前沒什麽新線索,去查工藤家保姆以及小柴幸二去處的警察暫時沒迴來,目暮警官就簡單講解起了那個案子。


    “小柴兄弟的父母是很有名的鋼琴家,他們在父母熏染下,從小一起學琴,哥哥天賦出眾,弟弟能力平平。”


    “在十六歲那年,他們一起報考維也納音樂學院,但隻有哥哥被錄取,弟弟沒有。”


    青柳彬光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在他們看向他時,他坦誠迴答道:“沒想到我差點和小柴幸二成為大學同學。”


    “青柳老師就是從維也納音樂學院畢業的高材生。”教務主任適當地開口。


    “……”


    安室透沉默不語。


    維也納音樂學院……說得好聽,從朗姆給他的資料來看,青柳彬光明明是4年前從紐約大學法律專業畢業。


    不過安室透沒當麵揭露對方畢業院校造假,他自己去各種公司調查時,各種謊報的畢業院校也有好幾打。


    “或許是出於對弟弟的同情,不想太打擊他,小柴幸一最終沒入學,而是迴到日本,打算考堂本音樂學院。”


    “可惜沒有去成,在那年,他們父母遭遇意外雙雙去世,親戚又鑽法律空子,奪走他們大部分遺產。”


    “他們兄弟二人從此輾轉在各種廉價公寓內,放棄了鋼琴。後來他們都考上大學,然而昂貴的學費,讓他們中隻能有一個人繼續接受學業……”


    目暮十三壓低帽簷,他知道這個犯人的經曆很不幸,可得說出來讓大家聽後一起分析。


    “……最後,是哥哥放棄了。他選擇讓弟弟繼續讀書,自己提前步入社會,開始工作。”


    日本是個重視學曆的地方,就拿警校舉例,高中畢業和大學畢業生進去培訓時間都不一樣,學曆低的,培訓時間得增加一倍。


    “高中畢業的小柴幸一一直在打零工,之後加入一家爆破工程公司,成為了地下車庫的保安。”


    “而小柴幸二,在學校內的成績雖然不穩定,時好時壞的,仍然成功從大學畢業,和哥哥進了同一家公司,成為一名爆破工程師。”


    在場的人幾乎都沉默了。


    一對雙胞胎兄弟,本來哥哥是天才,弟弟是庸人。


    結果時間一晃,哥哥變為經常受氣的保安,弟弟成了薪資、待遇和地位都比他強的工程師……


    “所以哥哥心裏不平衡了?”


    第一次了解這起案件的另一個警察好奇問道。


    目暮警官點點頭:“是的,根據鄰居的證詞,他聽到他們兄弟吵架。雖然吵架的具體內容沒聽清,但鬧的動靜很大。”


    “接下來就是那起案件。”他繼續道,“那家公司的社長辦公室發生爆炸,社長當場被炸死,事後警察調取走廊監控,很快鎖定了小柴兄弟。”


    “小柴幸二在案件一周前的爆破作業中發生失誤,對公司造成嚴重損失,還需要高額賠償,再加上拍到的錄像裏嫌疑人穿工作服,所以警方第一懷疑對象是小柴幸二。”


    “可是,當時正好在大樓隔壁餐廳就餐、聽到動靜來協助破案的工藤優作看過現場後表示,兇手其實是小柴幸一。”


    “他們兄弟長相和體型幾乎一致,即使是一直見到他們的同事,日常都是靠衣著才能辨認,是哥哥穿上弟弟的衣服、故意偽裝成弟弟犯了案。”


    “而且有居酒屋老板和另外幾個客人能證明,小柴幸二在監控顯示犯人去安裝炸彈的期間,一直在居酒屋喝酒,到第二天早上才離開。”


    青柳彬光這時開口:“沒有其他確定性的物證嗎?”


    目暮十三沉默片刻,歎了口氣。


    “在其他拆下的炸彈上,指紋被擦得幹幹淨淨,但在其中某顆的外殼裏側邊緣處,留下一點血跡,或許是因為殼子是黑色的沒看到吧……可是……”


    稍微有點生物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後麵的可是指的是什麽。


    在大部分案件中,dna是能確定犯罪的鐵證之一。


    可在這起案件裏,兇手有雙胞胎兄弟,他們dna完全一樣,能真正區分他們身份的,隻有指紋、虹膜等。


    安室透聽到這裏皺起眉頭。


    他對這起案件隻看到電視報道,不知道具體流程——畢竟是普通的兇殺案,不歸公安管——他記得民眾後期質疑的原因是……


    “這起案件本該就此了結,但在小柴幸一被關進看守所、對他進行檢查時,發現他身體上沒有任何傷痕。”


    “而在當天夜裏,小柴幸二又去了那家居酒屋,在喝了很多酒後,突然大笑,說要謝謝工藤優作幫他擺脫了一個靠他養的廢物,說完後又神色慌張地改口,說是自己醉了,他很傷心哥哥那麽做。”


    “不僅如此,老板還發現,小柴幸二前一天去居酒屋時,右手手背上貼著醫用膠帶,在那次去時,膠布不見了。他還有意掩飾,改用左手拿酒杯。”


    “在新聞上看到案件的老板覺得不對勁,立刻報了警,懷疑是警方抓錯了人。”


    “我為此打電話再次詢問優作老弟,他明確表示犯人就是哥哥,在我說出小柴幸二詭異的行為後,他沉默很久,然後說……”


    “警部!!”


    兩個警察突然闖入,打斷了目暮警官接下來的話。


    “我們已經查過了,入職檔案裏小柴幸二的住所是空的,房東說那裏一直沒有租出去!”


    “什麽?!”目暮警官瞪大眼睛。


    另一個警察臉上卻是喜色。


    在他身後,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女人在兩個女警的包夾下,低著腦袋走了進來,她的手不安地在圍裙上搓著。


    “在我們去工藤宅附近時,正好找到了他家的雇傭保姆!她見到我們,主動過來自首了!”


    中年女人抬起頭,看到那麽多人都看著她,身體一抖,開始低聲啜泣了起來。


    “那兩個孩子現在在哪裏?!”


    麵對確認的犯罪嫌疑人,目暮警官沒了之前的客氣,嚴厲質問道。


    “我不知道!!”


    女人滑倒在地,雙手捂住臉大哭起來。


    “昨天我在新一君的飯裏放了藥,他吃完當場就睡著了,然後小柴開車過來,把他扛走……我根本不知道他會把他帶去哪裏!”


    佐藤美和子緊跟著問:“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那個男人他綁架我的孩子,讓我幫助他,他不許我報警,不然就殺掉我的孩子……我,我真的是被脅迫的啊!!”


    聽到她淒厲的哭聲,鬆田陣平看向把女性嫌疑人押進來的女警:“她的孩子怎麽樣了?”


    “已經找到了,沒有大礙。”女警迴答,“她是看到自己孩子平安迴來後,立刻過來自首的。”


    鬆田陣平平時不處理刑事案件,遇到這種完全被脅迫的嫌疑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北條呢?北條慎二怎麽樣了?”目暮警官關注另一個失蹤的學生。


    “我不知道!他隻讓我協助綁架新一而已!!”


    女人一邊哭一邊繼續說:“小柴讓我不能留下通訊工具,但我在新一睡著後,還是偷偷把他的手機放進他的口袋裏,這樣能方便他醒來後打電話求救……”


    目暮警官滿臉憤怒,可這次他沒發作,他知道這恐怕是這個被脅迫的人,當時唯一能為工藤新一做的。


    安室透在心裏發出歎息。


    小柴幸二在帶走人後或許會進行搜身,早上看到工藤新一沒來學校,教務主任對工藤家和他的手機打了多次電話,始終沒人接聽。


    安室透去看青柳彬光,隻見他眉頭微皺、似乎在想著什麽,那雙眼睛顯得格外暗沉。


    “……青柳老師?”他開口喊了他一聲。


    青柳彬光迴過神,立刻轉頭。


    看著他不到一秒就恢複平靜溫和的表情,安室透表麵上笑了笑:“終於找到犯人了,我就知道青柳老師不會做出這種事。”


    青柳彬光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微微一愣。


    在短暫的對視後,青柳彬光移開視線,看向跪地的保姆。


    “可惜還是不知道工藤他們去了哪裏,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他歎了口氣:“因為父親破案,導致兒子被報複,這種事簡直……”


    安室透冷不丁地問:“青柳老師認為是報複嗎?工藤和北條兩人的家境都不錯,或許隻是小柴綁架他們後想要贖金?”


    “如果要贖金早就打電話了。”青柳彬光說,“而且綁架案裏,綁匪會盡力避免驚動警方,他卻往我一個普通音樂老師的鋼琴下裝炸彈,這不合常理。”


    聽到炸彈這個關鍵詞,鬆田陣平也看了過來。


    “可他沒有報複工藤先生的理由吧?”


    安室透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3年前就是工藤先生找出案件兇手,讓他避免了牢獄之災。”


    “小柴兄弟感情不錯。”


    青柳彬光忽然道。


    安室透聽出他平靜與肯定,愣了一下。


    目暮警官轉過身,用驚訝的目光看著青柳彬光:“當年優作老弟在電話裏,也是這麽說。”


    佐藤美和子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她繼續詢問保姆:“他在脅迫你的過程裏還說過什麽,請你一五一十說出來。”


    “他說……”


    中年女人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嘴唇哆嗦著說。


    “……他說,既然是推理小說家的兒子,那他就會在學校裏,留下能推理他們位置的線索……”


    ————


    上午10點05分。


    某棟不起眼的一戶建內,小柴幸二在鬧鍾聲下睜開眼睛。


    他的襪子和褲腳管都皺巴巴的,像是前不久淌過水,沒把衣料拉直就自然幹透了。


    他的周圍堆滿空掉的酒瓶,他滿身酒氣,眼神卻相當清醒。


    小柴幸二坐起身,輕輕靠在一個很小巧的箱子上。不遠處的穿衣鏡倒映出他的樣子,他看著那張臉,迴以一個微笑。


    他以放鬆的姿態打開電視機,切換到平時最常看的新聞頻道,等著看到想看的新聞。


    “叮咚——”


    門鈴聲突然響起。


    小柴幸二瞪大眼睛,心髒咚咚劇烈跳著。


    他不敢用力碰到身後的箱子,小心翼翼轉過頭,朝門口方向看去,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動了會驚動外麵的人。


    門鈴聲隻響了一下就不響了。


    小柴幸二正要鬆口氣,可在下一秒,他聽到清晰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噠、噠、噠……


    “太好了,原來你在家。”


    一隻手搭在門框上,一個有著棕灰色頭發的女人出現在那裏。


    她皮膚白皙,說著關西話。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像是融化的蜜糖,充滿了甜蜜的笑意。


    明明長得極漂亮,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像是剛從工地上提桶跑路那樣,身上的衣服與手套上布滿泥塵。


    小柴幸二旁邊的穿衣鏡,清晰照射出目前房間裏的狀況——


    裏麵隻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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