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馳在這個瞬間很想念陸時川。在看到這種好風景的第一個瞬間,他很想念陸時川。遲馳看著眼前的風景,腦海中閃過很多,從他爸媽的事情再到陸時川。這種漂亮的黃昏似乎很適合辦婚禮,隻是不知道陸時川喜歡在西北還是在海邊,亦或者是在喧鬧的城市中心,或者種種其他。想很多人設想的那樣,在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裏,在純淨的紅色地毯上,他和陸時川會站在一起。婚禮這種東西,總歸是會想要和愛的人再一起的,兩個人擁有結婚證舉辦婚禮並不一定說明他們一定相愛,但是光是想到婚禮就想到某個人的臉,說明他確確實實幻想著和這個人攜手走過一生。要說在年少輕狂的時候,江濤沒有設想過去薑韻這件事,大概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當薑韻在婚禮的時候能說出自己嫁給了喜歡的人,說明結婚的那一天她應該是很幸福的。就像遲馳設想到和陸時川結婚,他也會很幸福那樣。於是遲馳給陸時川打了視頻電話,對麵的陸時川很快就接通了,陸時川腿傷稍微痊愈後就開始由著助理每天接送上下班,眼下正坐在辦公室裏還沒有下班。外麵天已經黑了,遲馳這裏還是大亮。遲馳渾身鍍著一層光圈,眼睛盯著遠方,不等陸時川開口,他極為堅定地張口說道:“陸時川,我們結婚。”陸時川突然想起那天遲馳非說要嫁給他,他笑著答應下來說好的,那天不管場景還是氣氛,都讓那句話顯得玩笑成分居多,可遲馳這次認真到極點,幾乎是逐字逐句說出來的話,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我們結不了。”陸時川幹巴地隻能在想出這個迴答,甚至說話時難得有些緊張。遲馳緘默片刻道:“願不願意就夠了。”陸時川隔著一個屏幕,卻很緊張,緊接著他冷不丁出聲應下。“願意啊。”第68章 摸一摸你的影子陸時川這輩子沒有那麽衝動過,哪有人聽到對象在視頻電話裏沒有由頭的一句求婚就拋下一切坐飛機連夜趕往西北的?他渴望見到遲馳,可他們分明也就幾天沒見而已。遲馳一定是上輩子給他下了咒,陸時川這輩子才會這麽死心塌地地喜歡他。不對,不是第一次,上一次那麽衝動是在滇南那次。陸時川久久不能平靜,一顆心怦怦跳幾乎要從胸口裏麵往嗓子眼裏鑽,眼見著就要跳出來。他眼皮微微顫動,想到遲馳要是見到他大概會有些生氣,因為陸時川的腿還沒有完全恢複到可以亂跑亂跳的程度,他這次出來甚至也沒有帶任何人,買了一張最近航班的頭等艙就匆匆地趕了過來。到時候少不了要被訓一遍。但是陸時川帶了一些遲馳應該會很感興趣的小玩具,他覺得遲馳會喜歡,於是就帶來了。遲馳生氣歸生氣,色誘一下實打實的能哄好,除了那些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的事。陸時川算是準備齊全,求婚當天增添情趣的小玩具和訂婚戒指都拿來了,甚至在還遠在江市的時候就訂了高級餐廳和鮮花,包了情趣酒店,一條龍下來完美結束,他都沒想過自己在麵臨這件事的時候腦袋會那麽清晰,每個步驟都井井有條,不僅製作了計劃一甚至還製作了計劃二。落地後,才晚上九點多,陸時川帶著自己的全套裝備直直奔江濤給整個劇組定的酒店,準確無誤地出現了遲馳的酒店房門口。門鈴連著響了三聲,遲馳才慢吞吞地來開門,他沒有看貓眼,直接將門打開了,直撓撓地對上陸時川的眼睛。遲馳下意識去看他的腿:“你一個人來的?”“嗯。”陸時川還帶著一點點的不便,擠進房間裏來,順手將外套脫掉。西北晝夜溫差大,陸時川剛剛來的路上被風吹得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抬手主動抱住遲馳的一隻手臂,手指攀爬著把遲馳全部抱緊。“出什麽事了嗎。”遲馳下意識抱住他,眼尖兒地看見陸時川外套裏鼓鼓囊囊的方形盒子,頓時心裏了然,他抱住陸時川。“坐下,別站著。”遲馳說著,抱著陸時川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可陸時川卻直截了當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麵對著遲馳,手掌心來來迴迴地在遲馳瘦削的下頷線上摩挲,陸時川見到遲馳的第一麵,就沒有那麽緊張了,氣息很平穩,淡淡道:“想要第一時間見到你。”“所以來了。”遲馳反手抱住陸時川,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意外的是,遲馳沒有生一點氣,他耐心地抱著陸時川,在寂靜的房間裏聽陸時川的心跳聲,然後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在良久之後才開口:“帶戒指了是嗎?”陸時川點點頭。其實他是有私心的,在遲馳主動提出的這一天,陸時川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遲馳栓牢,以用戒指套住遲馳的方式。遲馳大概也清楚他的心思,看著陸時川從自己身上下去,走過去拿了戒指盒然後遞給遲馳。這對對戒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準備的,看上去成色很新,可款式已經不是今年的最新款了,遲馳沒有接過,而是伸出手來。“不是應該你給我戴嗎?”遲馳輕輕問道,陸時川在聽見他話頭的時候,就已經掏出戒指對上了遲馳的手指,緩緩推到底,又任由遲馳認真地從戒指盒裏把戒指取出來替他戴上。遲馳又站起來親他,來來迴迴親了許多遍,像是一種溫柔的舔舐,不帶有欲望和其他雜念的舔舐。陸時川被他親得有點忘記自己帶來的東西,興許是這枚戒指在作祟,讓人戴上之後總莫名生出一股純情的意味。陸時川和遲馳躺在床上,抱著睡了一整個晚上。鮮花沒用到,高級酒店也沒用到,計劃二也沒有用到。唯一發揮作用的隻有對戒。但是陸時川卻覺得很高興。“陸總,你怎麽來了。”江濤起了一個早,就見到遲馳領著陸時川在一輛三蹦子車上圍著山頭轉,江濤遠遠地衝著兩個人吆喝,看著兩個人駕著三蹦子朝他開過來。江濤眼睛尖,一打眼就看見了兩個人手指頭上套的戒指,連著語氣不明的喲了兩聲,被陸時川一個眼神直接止住了話頭,他咳嗽兩聲,不受控地亂瞟,眼神忙起來又顯得有些欲蓋彌彰。陸時川這時才開口:“來探班。”“哎呀,來探班,陸總,那我給你介紹我們劇組特色項目,雞圈和豬圈,等會我領著你去喂一喂體驗一下生活。”江濤嬉皮笑臉地笑了兩下,臉上皺紋還泛著。遲馳開口打斷:“我帶他喂過了。”“你又喂過了?!我不說了嗎雞不能這麽狠喂,撐死了怎麽辦?”遲馳糾正強調:“就喂了一點。”“算了算了,下午來圍讀,談戀愛談忘了的話有你好果子吃。”江濤衝著他做了個割喉動作,威脅著他,轉身後大大咧咧地走了。遲馳帶著陸時川轉了一大圈,天氣熱,最後還是找了個陰涼地坐著,三蹦子車頂被曬得熱烘烘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燙,兩個人蒸在太陽下麵,總給人一種身上的水分都要統統蒸發幹淨的錯覺。陸時川癱在位置上,盯著棚頂不說話,安靜片刻後,他張口道:“今天你帶著我去喂雞的時候,我想起我小時候。”“小時候,一直跟著爺爺,抓小魚,喂雞,追著豬跑。春天的時候去抓蝴蝶,夏天的時候去泥溝裏抓龍蝦,冬天的時候在幹枯的地上拔雜草,什麽都幹過。”陸時川說話時有些悵然,愣愣地盯著眼前。“我那時候不太懂事,因為爺爺寵著我,所以就會很肆意妄為,有時候把雞喂死了,或者是把爺爺重要的東西弄壞了,他也不會跟我生氣。唯一有一次特別生氣,就是我小學的時候,跑迴來跟我爺爺說我再也不要上學了,我要陪著他一塊務農,我要跟他一輩子,不讀書。我倔到他打我都不肯低頭,然後我就看著爺爺哭了。”“你見過老人哭嗎?我爺爺因為是農民,常年風吹日曬的,後來種不動地之後隻能拿低保,平時出去撿點破爛。我爺爺很瘦,兩頰是凹陷下去的,黑黢黢的,臉上有很多皺紋,眼睛還不太好使,我那天就看著他眼眶裏就蓄出來兩滴眼淚,然後跟我說十三呀,你不讀書怎麽出得去……可我不想離開,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待在爺爺身邊。”“我沒誌氣,我想讓他一直活著,我想讓他一直愛我,我在做陸十三的時候隻有我爺爺愛我。後來我成為陸時川,我變得有名、出色,我身邊出現很多人,他們朝著我一股腦地湧過來,爭著搶著說要來愛我,可是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隻有爺爺,還有你。”陸時川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到像是一片羽毛,從刺目的光線前緩緩飄下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你的臉上,除了一點點癢癢的感覺,再也沒有別的感受。遲馳卻聽得很沉默,他默默拉住陸時川擱置在一旁的手,安慰似的摸了摸。陸時川反過來拍了拍他,示意自己沒事。“從鄉下到我爸身邊,其實不太好過,爺爺需要看他的臉色,他是個賭鬼,我就更不用說了,家裏來了一個老的一個小的,花銷大了不少,那個男人偶爾帶女人迴來,又加上打牌的花銷,沒錢的時候就打我一頓出出氣,我爺爺攔著的時候,他一衝動連著爺爺一塊打。我看不慣,我就反抗他,結果就是他越來越討厭我。”“遇見你那一天,感覺天氣也是這麽好,太陽很大,我被打到臉上都是血,糊在臉上,連痛覺都感受不到了。然後我看著擁有我夢寐以求生活的你們開著一輛豪車來了,然後你走到我身邊來。你知道我是在哪個瞬間喜歡上你的嗎?”遲馳被他問住,其實他隻是大概聽過陸時川說當時的情景,對於陸時川真正喜歡上他的瞬間這種細節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道。隻聽見陸時川悶哼著笑笑:“是你把那本練習冊放到我身邊的時候。”“其實打的那麽嚴重,到了後麵總會解決的,有新的人仗義出手,或許是警察,或許是其他別的人,他總不能打死我不是嗎?當時我僅僅因為一本練習冊被那個男人打得頭破血流,因為一本二十塊的練習冊,我沒有那二十塊,我第二天迴到班裏會是唯一一個沒有練習冊的人,自尊被周圍的人碾碎的感覺很不好受。可路過的你給我買了一本嶄新的練習冊,對於你們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對於我來說卻很難。”“很難很難,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想著,如果緣分能讓我們再次遇見……”陸時川收了話音。“什麽?”遲馳沒反應過來,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如果緣分能讓我們再次遇見,我想要待在你的身邊,摸一摸你的影子。”說完,陸時川抬起手,在遲馳的影子上揮了揮,單手在遲馳身影的輪廓上抓了抓,像是抓到什麽實物一樣。陸時川徹底笑了,平時總是冷著的臉徹徹底底綻放開笑顏,他的眉眼微微彎著,眼底的笑意毫不掩飾,很認真地抓著遲馳的影子。對於過去的他來說,遲馳的存在就像是海底撈月一樣,對著海麵上的月影虛抓,再用力也隻是泡影而已。所以他的心願是想要摸一摸他的影子。而不是想要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把月亮捧下來。但是遲馳自己從很遠的地方走到了陸時川的身邊,不帶任何猶豫的。陸時川虛抓的手被遲馳緊緊攥住握在手心裏,戒指咯著他的掌心,存在感很強。“抓住我就好了。”遲馳聲音淡淡的,隔著一臂的距離和陸時川對視著,“我要給陸十三摸一輩子的影子。”“陸時川可以摸我一輩子。”陸時川喂了一聲,忍俊不禁笑出聲:“你不覺得這句話很奇怪嗎?”第69章 書包“我想跑路了。”霍邱山啐出一口苦艾酒,胃裏難受得讓他直截了當地吐了出來,他吐完坐在馬桶蓋上,半死不活地給遲馳打電話,他苦巴巴地抱怨了半天,又不讓遲馳說話,等著霍邱山把一肚子苦水都宣泄完,聲音沉下來說了句我開玩笑的。遲馳剛下戲,接到這一通電話,隻覺得有些古怪,又很莫名其妙,他無法完全幹預霍邱山的人生,隻能給他建議,可霍邱山沒有把事情的全貌告訴他,遲馳更是連建議都給不了,他知道霍邱山現在隻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泄口,而不是其他的東西。可我想跑路了這五個字,還是讓遲馳心裏止不住的一沉。霍邱山這種樂觀開朗的性格,能頹到蹲在馬桶上一邊吐一邊抽煙又一邊說自己想跑路,說明霍邱山已經過得不是很好了。遲馳有些沉默,聽著霍邱山隨便嚷了兩句別管我,就把電話給掛掉了。遲馳向陸時川問了這件事,陸時川隻說自己不清楚,裴晝除了生意上的事,這段時間很少出現。無可奈何隻能作罷。《紅色羅曼蒂克》的拍攝周期長達一年,期間遲馳甚至還見識了一次西北下雪,狂風卷著雪花四處亂飛,其中還沾著沙礫,又冷又刺骨。那時候陸時川來探班過好幾次,每次來探班的時候,頭發上、睫毛上都結著一層薄薄的霜,掛著些許雪花,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來見遲馳。正式殺青的時候,遲馳的熱度已經褪去很久了,他這一年都在專心拍這一部戲,從江濤那裏找到很多他不知道的有關於薑韻的小事。《卡曼救金》因為主演蕭宇成塌房,被下架,遲馳的人氣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響,他稱得上代表作的目前隻有這一部。殺青後遲馳得到了一段不短的假期,還是因為江濤說接下來一段時間遲馳需要保持狀態隨時待命,如果哪個片段不好的話需要隨時準備補拍。於是遲馳迴到江市後,又開始在家裏蹲,沒事就陪著陸渝出去溜溜狗,再陪著陸時川去去超市,一切都還算不錯,除了遲馳和裴晝之間的關係鬧得有些僵。背後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陸時川夾在中間到沒有說不好做,他清楚本身就是裴晝的問題,就連裴晝也清楚是自己的問題,可裴晝偏偏是那種即便是我的問題又怎麽樣的人,哪怕有對錯,可錯的人一個字不聽,誰也沒有辦法。在遲馳一年的監督下,陸時川的戒煙進度達到一半,中間很多次都是因為各式各樣的意外,讓原本的進度往後倒退一截,來來迴迴反複,雖然陸時川做不到好幾天都能做到不抽,但是專注起來的時候基本都會忘個幹淨。安逸的生活過了幾天,遲馳已經把之前很多事都拋在腦袋後麵忘了一幹二淨,以至於當陳亞煜找上門來的時候,遲馳甚至還反應了一秒鍾,幸虧陸時川不在,否則大概率會一腳把人踹出去。“有事?”遲馳皺皺眉。陳亞煜也下意識皺眉:“陸時川呢?”“上班,你當了他那麽久秘書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上班?”遲馳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以為他會迴來和你吃飯。”遲馳:“那你猜錯了,他今天有應酬。”“有事直說吧。”遲馳實在是懶得和陳亞煜多費口舌,懶懶掀了掀眼皮,腦子裏隻有一句話,這個人再說一句廢話,他就把門拍上砸出他的鼻血,讓他要多遠滾多遠。陳亞煜沉默片刻道:“我是來和他道別的。”“陸時川沒有以侵犯個人隱私的罪名把你送進去已經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了,他不想見到你,準確來說是你們。”遲馳說完,徹底失去所有耐心,正要將門關上,卻還是被人一腳擠著進來,陳亞煜強行插進一隻腳進來,遞給遲馳一個包裹。“麻煩你把這個給他。”陳亞煜將東西塞過去,不受控地被門拍出門外,遲馳看著掌心上躺著的包裹,低了低眉,還是沒有把包裹直接甩出去。陳亞煜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