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七八天,車隊終於來到了相羊書院。甫一下車,寧朔就呆在那裏,大樹,校舍,各種奇異顏色塔樓,全是他沒有見過的景象。


    甚至外麵的院牆也由樹木編織組成,便是非常聞名的,號稱世上最難突破的千樹之牆了。


    他們在外麵等了好久,等一個身穿黑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來接他們,便在本沒有大門的地方打開藤蔓,讓寧朔和紫陌進入。


    這樣穿過一片青草地,又是另一個門,一個真正的有很多人守衛的大門。守衛有的是老師,有的身穿盔甲,麵帶各色麵具,被稱為幹城子。幹城子負責相羊基本治安,都是從外麵雇傭來的。


    黑袍中年人被紫陌稱作藏書使,正是和濯七香地位相當的黑衣使者。他一路無話,連連擦著汗,進了第二道門才說了幾句歡迎。寧朔並不知道要說什麽,紫陌則不住地道謝,黑袍人揮了揮手,自己去了。


    寧朔四下看著大名鼎鼎的相羊書院。這時正是明媚的晚夏,高大聳立的黃金桐樹,又高又細的白色高塔,石頭堆積而成的紫色建築,樹木編織而成的綠色大廳,還有點綴在樹影花叢之間各色各樣的建築,加上藍天白雲,綠草黃花,相羊書院搖曳在這美麗光影之中,讓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寧朔幾乎沉醉。


    不過他最關心的是左邊的一片居所,他早就知道那裏是老師們的住所,濯七香的家就在那裏。隻是他看了半天,並沒有找到那間紅色的小閣樓。


    紫陌送走藏書使正看到他,笑道:“你也在找老院長的住所嗎,就是那裏,不過我也隻是聽說,如今他都不露麵的。”


    她便指著教師住所最深處的一座小山,小山上有個氣派而鬱鬱蒼蒼的古老庭院。老院長作為相羊書院的象征,四國最為傳奇和長壽的人類之一,自然是一般學生更加好奇的對象。


    寧朔並不理會她,紫陌又說:“對了,七香老師囑咐我帶你找到宿舍,學校已經幫你安排了住宿,我一會兒帶你去吧。”


    “你可以嗎?”寧朔問她,這一路上她大抵裝作不認識寧朔的樣子,比如剛才在外麵他們等了那麽久,她就沒看寧朔一眼。


    “這裏不一樣的。”紫陌紅了臉,“至少,我是說——”


    她支支吾吾的,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和慌張,又不知要說什麽了。


    寧朔其實早有預料,但看到她那誇張的樣子終究還是開心了一些。這是他在這裏唯一認識的人,更不要說,她也是他見過的最奇怪的人。


    “我們走吧。”寧朔說。


    他們先把紫陌的行李放好,又到處找寧朔的住所。相羊書院的學生宿舍多是用圍牆圍起來的獨立院子,有的好幾個建築在一起,也有單獨的,基本上都空著大部分。


    寧朔的宿舍便是單獨一個小院,從藍色大門進入,先看到小院柳蔭深重,高處的黃鶯胡亂的叫著,石頭上還有幾片殘花。


    進宿舍看,並沒有人,兩個屋子,進門的屋子帶一個壁爐,外麵則是一個朝西北小廣場的大陽台,陽台上堆滿了黃金桐的樹葉。


    裏麵屋子中有三個床位,一個十分的亂,上麵擺著衣服書籍和一些器具,甚至還有一些普通的石頭。另一個整齊許多,什麽東西都擺放的絲毫不亂,再一個應該就是他的了,很多東西都擺在了床下。


    “看來是乘白他們為你領了東西。”紫陌笑說。“你的室友一個是野園乘白,一個是天門季肥。你晚一點就會見到他們了。”


    紫陌畢竟是個女生,在男生宿舍總有些拘束,便很快出來。他們在校園中大概逛了一下。宿舍區主要在南邊,北麵則是各種奇怪的建築。


    由藤木盤繞而成,牆壁上到處還開著小花的千木廳。


    由巨石累積而成,卻塗抹著淡紫色,給人一種兼有沉重和輕巧的矛盾感的千書塔。


    又細又高,學校內最高的則是王塔。


    千書塔,千木廳,與南邊的宿舍樓群,西麵的西山以及湖水,共同圍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廣場,正式名字是三使者廣場,但人們隻叫它小廣場。


    從小廣場往西北走,經過一片暗黑的叢林,熾烈的白光過後,巨大而清澈的大湖突然展現了出來。


    寧朔比見到相羊書院時更加的激動,他看到那片沉靜又暗藏洶湧的大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黑水湖又叫人魚湖,自然是因為人魚“住”在其中的緣故。水其實並不黑,清澈碧綠,岸邊一片沙灘,沙灘上有一個極為古舊的石碑,寫著:


    遍遊南山外,白雲不見峰。


    客言古刹好,或可見老僧。


    采花過溪水,溪水正清冷。


    春光照萬物,萬物若有聲。


    顯然便是劃分咒力標準的那首詩。寧朔一直疑心這首詩不完整,是誰抄錯了,現在看來並不是。


    “很神奇是不是,”紫陌笑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也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多麽美啊。”


    她便閉上了眼睛,伸開手臂像是感受著這一切,但又很快睜開眼來,大概覺得自己的樣子好笑,於是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寧朔越發確認了這個女生確實古怪,比如這一路上她對所有人都帶著笑意,但極少有人迴應她。但她依舊笑著,就像沒有其它的情緒。不知為何,那讓寧朔覺得悶悶的。


    好在這裏隻有他們兩人了,她比之前自然了許多。


    水中央有一棵像綠傘一樣飄在那裏的大樹,他問:“那棵樹就是湖心樹嗎?”


    “這裏的人們叫她樹公主呢。”紫陌說,“按照一般的說法,它是人魚一族的神樹。這黑水湖周邊的季候反常,和世界是相悖,他們說就是樹公主的原因。”


    “是這樣。那,人魚一族到底住哪裏?”寧朔問,“我知道他們不住在水底,但這人魚湖深不見底,怎麽會有一棵樹呢?


    “——他們總是要住在這個湖的某個地方,否則為什麽隻有相羊書院的人能接觸到他們?”


    他問的有些急切,紫陌微笑著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們確實不住在水底。我聽說他們的世界和我們的幾乎一樣,有藍天白雲,花草樹木的。


    “簡單地說——那是遠古空間咒術的結果,一個空間的結界。結界一般需要強大的元素屏障的,人魚湖就是我們兩個世界的屏障,至於樹公主,它的根好像在他們的世界。”


    “所以他們也是人了,不是人魚?”寧朔問。


    “當然!遠古的黒湖一族與我們沒什麽不同。雪原老師說,遠古時候用咒術構建異世界不說平常,也不是什麽奇聞,但後世咒力衰退,其它的世界都消失了,隻有黒湖邊上的這個存留了下來,便是黒湖王國。


    “他們保存了遠古人類的力量,遠比我們強大,但也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離開黒湖國,唯一的例外,就是有些強大的存在可以短暫來這裏。


    “所謂人魚,不過是當初不了解這些的山民看到湖邊衣著奇怪的人給他們起的名稱。你知道黒湖慶典嗎?”


    寧朔笑了起來,這世界有很多神奇和超出常人認知的事情,在這其中黒湖慶典大概是最有名的之一。


    浮空的王船,黃金的武士,墜落的繁花以及世界上最美麗的人魚族的公主。四國所有的小孩子,即便寧朔這樣古怪的,誰不向往這樣的場景呢?


    而且他一度以為因為北辰盟和長公子的事情,黒湖慶典已經取消了,濯七香卻說並沒有。這算是他來到相羊書院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紫陌也是如此,她小時候有一本記述黒湖慶典的圖畫書,按她的話說看了幾千遍也有,就希望自己能堅持到那一天。


    “可惜客言考就在明年了。”紫陌抱著雙膝看著湖水,“這裏多麽美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如果能留下來就好了。”


    她突然便又有些憂鬱,出神的看著遠處,寧朔本來很開心,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這個飄忽不定的少女,讓他好奇又困惑,突然之間,又感到一些疲倦。


    “你知道跟蹤我們的那個人是誰嗎?”他問,“我跟蹤了他,和他見了一麵。——開始還以為他要殺——要傷害你呢,但並不是。”


    “是的,我知道。”紫陌說。


    “你知道他,還是——哦。我了解的人不是很多,但看得出他有些實力,行為舉止古怪,不知是什麽來曆。


    “倒是和我說了一大堆相羊學生相互殺戮的民間傳聞,也許隻是想要嚇人吧。但我可以肯定他的目標不是殺你——等一下,你——”


    寧朔隻是一時沒看她,才看到告火紫陌臉色發紅,顯然正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情緒,卻並不能,便又突兀的笑了起來。


    那笑容真是扭曲。告火紫陌其實並不難看,溫柔而隱藏著脆弱的眼睛,白皙又很精致的麵容,甚至那偽裝的笑容,看著古怪,但也和她古怪而柔弱的樣子匹配。


    但這些,至少是在她能大約控製好自己表情的時候。現在,她的眼睛中就像隱藏著一個憂鬱的小鬼,隨時都要徹底失控。


    “你這個人也真是古怪,”不知為何,寧朔終於有些憤怒,“笑什麽呢,明明笑不出來又非得勉強,看起來讓人難受。”


    “對不起。”紫陌隻是低了頭,臉色更紅了。


    “我不是責怪你或者什麽,我隻是不懂為什麽要假笑?害怕就害怕,誰沒有害怕的事情,難道害怕在這裏也是什麽可恥的事情不成?


    “再者,非要這樣假裝,你認為別人看不出來嗎,還是說你認為這樣可以騙過自己?”


    “不是的,我知道,我是說我要走了,”紫陌不住地說著,猛地站了起來,“我會告訴乘白帶你去吃晚飯的,我先去——”


    她話都沒說完,就像個驚慌而畏懼的小獸一樣,急匆匆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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