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最大的甲板上。


    裴歡站在離陸逸半米遠的位置,天氣很冷,撲麵而來的海風好像冰錐一樣,能刮下人的麵皮,可裴歡不願意和他在室內交談。


    隻要陸逸上前靠近她一步,她就會不緊不慢地又往旁邊挪動一步。


    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陸逸無奈地笑,在她旁邊點煙,煙味彌漫的瞬間,隻得到她一個無情的幹嘔:“我本來就暈船,你別抽煙。”


    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還真是難伺候,煙都不讓抽。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但陸逸還是自覺地將煙頭扔進大海裏。


    “有什麽話趕快說吧。”裴歡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我現在不太舒服。”


    她的氣色是有點差勁。


    陸逸也不多饒彎子,直言不諱道:“你會和宋辭結婚嗎?”


    裴歡不假思索答他:“我會,但不會是現在。”


    陸逸不解,又想伸手去口袋裏摸煙,摸到一半又後知後覺地停手,沉默片刻後,他才反問裴歡:


    “你原諒他了?他當初對你做了這麽惡心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婚禮上被自己的新郎拋棄,所有人都知道裴家大小姐變成了棄婦,從那之後你的人生就跌落穀底,你就這麽便宜地原諒他了?”


    “嫁給一個拋棄過你的人,你會淪為第二次笑談。”


    裴歡不急於辯駁,也不急於給宋辭解釋,隻是冷冷淡淡看著陸逸:


    “在你們眼裏,變成棄婦就是一件該終生被釘上恥辱柱的事情嗎?好像我的人生隻能用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概括了嗎?你和那些眼盲心盲庸俗至極的人一樣可笑,隻知道關注一個女人的八卦情感,隻知道拿她失敗的婚姻作你們茶餘飯後的笑談,而忽略了她也可以是大名鼎鼎的設計師,而不是某個男人的太太。”


    “不論我嫁給誰也好,選擇權在我的手裏;而我會嫁的人,一定是盡全力支持我、遷就我、平等地看待我、給予我尊重的人。這個世界的名利場何其多,在我和他攜手出席任何一個晚宴的時候,我希望我得到的介紹是著名設計師裴歡,而不是宋太太!這,就是我為什麽會嫁給宋辭的原因。”


    男人真正愛一個女人的方式,並不是在眾人麵前呈現出單方麵的無限寵溺,也不是用一擲千金、金屋藏嬌般的手段嬌養,把她養成無法出籠的金絲雀,養成無法獨當一麵的、風一吹雨一打就萎靡的菟絲花。


    而這樣的女人,不過是一個被凝視的客體,一副自我矮化自我物化的空殼。


    她和一隻小貓小狗沒有任何區別。


    那樣的愛是愛嗎?是純粹的愛嗎?有那樣想法的男人真的有愛一個人的能力嗎——


    得到那樣的愛,女人真的會是一個獨立的主體嗎?會有無比勇敢而清醒的靈魂嗎?


    所以在宋辭說出那些求婚條件的時候,裴歡就知道,他的愛是和別的男人不同的。


    他的一生雖然沒有從外界獲得過多少愛,一開始他甚至也不懂愛,可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他現在擁有了真正愛一個人的能力。


    人無完人,人的一生其實都是在不斷成長的過程。


    比如十七歲的裴歡,她會偷偷跑到宋辭的房間裏,那個時候他還在備戰高考,每天刷題複習到深夜,疲倦到能直接坐在椅子上睡過整夜。


    然後裴歡會悄悄地偷親他,替他蓋好外套,並且看著台燈下少年人深沉的眉眼,在心裏暗自泛濫著理想主義的情愫:


    以後我會嫁給宋辭,我們會舉辦一場最浪漫的婚禮,我會是人人讚不絕口的宋太太。


    等他有了自己的公司,我會每天事無巨細地照顧他,給他端茶倒水、給他出門上班前的一個擁抱、給他生三個漂亮的小孩,我們會過得超級無敵幸福。


    可是二十七歲的裴歡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了。


    二十七歲的裴歡想成為21世紀最偉大的設計師之一。


    陸逸被裴歡懟得詞窮理盡,他是個野蠻人,沒讀過多少書,對裴歡的精神世界無法進行深一步的探究和了解,但從裴歡的口若懸河裏,他大約明白了。


    他給不了裴歡想要的那種愛。


    在他看來,一個男人應該有足夠養活自己女人的本事,那才配愛人。


    所以他一路從刀尖上走來的這些日子,不見天日的這些黑暗日子,都是這個信念不斷支撐著他:


    他要有足夠的本事,讓裴歡迴到從前那種生活,不必再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心費神,隻需要她漂漂亮亮地在家花他的錢就好,他要讓裴歡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裴歡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他執念了這麽久的人,怎麽甘心這麽快就放棄?


    如果這麽輕易就放棄,他就不叫陸逸了。


    散場之時,她的背影在海風裏顯得孤寂蕭瑟,她很堅定地走上樓梯,沒有迴頭看陸逸一眼。


    陸逸又叫住了她:“裴歡。”


    裴歡停下腳步,期待著他再說些什麽。


    可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喉間,陸逸想說的話全部被打碎吞迴肚子裏,最終隻是落寞地道了句:“晚安。”


    房間裏。


    這套房間的一樓有個小廚房,宋辭正在裏麵給裴歡熬製薑湯。


    裴歡一進屋,宋辭連薑湯都顧不得了,趕緊給她披上一條烘烤得暖融融的毛毯:


    “怎麽非要在外麵和他說話,這麽冷的天凍壞了身子怎麽辦?”


    然後抓住她一雙凍僵得幾乎無法伸展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一邊哈氣一邊揉搓。


    廚房裏的薑湯煮沸、溢出了鍋,電磁爐上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宋辭又手忙腳亂地跑迴去處理。


    戀愛中的男人極少有幾個智商變得比宋辭還低的。


    他端來薑湯,放在桌子上涼著,然後才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裴歡: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姓陸的欺負你了?你別擔心,我已經聯係了妹妹,等我們一到深城,她就會第一時間帶著人來接我們。”


    裴歡卻忽然吻上了他。


    一吻完畢,薑湯都涼得有些過頭。


    “宋辭,你到底是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呢?”


    宋辭毫不猶豫地又吻迴去,換氣的間隙,看著她水光彌漫的眼眸,這才答她:


    “過去的裴歡和現在的裴歡我都很喜歡,哪怕裴歡變成一隻小豬我也會喜歡。”


    裴歡嘟起嘴,在他的腹肌上狠狠擰了一把:“死不正經。”


    她擰得有些用力,宋辭又癢又痛,便反彈性地發出輕笑:


    “是真的,不同的裴歡我有不同的喜歡方式,但我能保證的,就是愛你的方式越來越好。我不是一個懂愛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愛這個世界的能力在日複一日地倒退,可是遇到你過後,我會想好好地和你一起愛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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