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戶推開幾個擋路的衙役,氣勢洶洶地來到韓鋒麵前,厲聲質問道:


    “說!是不是你殺了我的母豬王!”


    李雙成跨前一步,攔住張屠戶,大聲嗬斥:


    “張屠!衙門辦案,你也敢放肆?”


    “他殺了我的母豬王,那可是我花重金買來的!他全家的腦袋,都不如這一頭母豬重要!”


    張屠戶怒道。


    “你說韓師傅殺了你的豬?證據呢?你親眼看見了?”


    李雙成冷笑一聲,兩手攤開,“沒有證據,你敢含血噴人?小心我訴你誣告反坐!”


    “好!好!好!”


    張屠戶氣急敗壞,臂膀上青筋暴起,兩隻手捏的嘎吱嘎吱作響。


    “想動手?”


    李雙成不屑地嗤了一聲,周圍的衙役們,立即將手擱在刀柄之上。


    欺負這種沒有身份的富戶,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一個個眼裏閃著陰惻惻的光,不懷好意。


    張屠戶眼見對方人多勢眾,終究沒敢輕舉妄動,他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姓韓的,我們走著瞧!”


    李雙成插腰笑道:“張屠,你這句威脅,在場的諸位可都聽見了!今後韓師傅家有個什麽走水著火,馬高蹬短,衙門第一個拿你問話!”


    張屠戶一個趔趄,差點被一頭死豬絆倒在地。


    眾衙役無不哄然大笑。


    張屠又羞又怒,抬腳踹在豬屍之上,三五百斤的死豬騰空而起,“砰”地落在爛泥之中,砸出一個大坑。


    眾衙役的笑聲,頓時一滯。


    張屠戶冷哼一聲,這才對著手下罵道:


    “還呆在這裏幹嘛?都滾迴去睡覺!”


    眾仆役連忙後退,露出人群中丫鬟攙扶著的一位美貌婦人。


    這婦人二十八九年紀,不施粉黛,冶容天成,身上是一襲綢子睡衣,夜風中顯現玲瓏體態,偶然露出的蔥臂玉腿,甚是風姿綽約。


    婦人此時麵色煞白,滿目驚恐,顯然是被今晚的動亂嚇得魂不附體,但她姿容豔麗,哪怕滿臉驚慌之色,也不讓人生厭,反而更加惹人憐愛。


    “早聽說張屠戶的老婆陳氏美貌超群,今日一見,果然漂亮!”


    眾衙役無不眼前一亮,宛如三九天猛喝了一口雪花釀,從嘴巴痛快到心裏。


    再看張屠戶那夯貨的醜樣,紛紛在心裏哀歎,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張屠戶見了夫人,更是生氣,怒問道:“你來做甚?”


    陳氏夫人呆呆不答,身旁丫鬟迴道:


    “夫人聽見這邊人吼馬叫,非要過來看看,我們攔不住……”


    “廢物!”


    張屠戶一巴掌甩在丫鬟臉上,登時打得她嘴角開裂,鼻血橫流:


    “少爺小姐呢?”


    “都在後院休息,有老媽子照顧。”


    那丫鬟不敢擦血,嘴裏吐著血沫,顫栗地迴道。


    “走!”


    張屠兩掌一揮,推開眾人,兀自離開。


    “狗東西,一個騸豬賣肉的屠戶,使奴喚婢,好大的威風。”


    李雙成冷笑著嘲諷一句,隨即低聲道,“恩公放心,八個學徒在他家中暴斃,這張屠不死也要脫層皮。明天一早我就去衙門請飛簽火票,讓他進班房裏,好好清醒清醒。”


    韓鋒哪怕外掛傍身,也從未想過仗著它橫行霸道,更何況依靠官府,仗勢欺人。


    但欺負這張屠戶,隻能叫打抱不平,不在此列。


    因此韓鋒也就任由李雙成施為,隻是提醒他別忘了明天要去教坊司辦正事。


    “放心吧恩公,保證辦的首尾妥帖。”


    李雙成說著,立即招唿各衙役開始工作。


    不知逃到哪裏的馮大夫,也被衙役們掏迴來,押著腦袋,簽了“時疫暴亡”的驗屍單。


    衙役、醫生、屍匠,三方畫押確認,屍體的死因,就此蓋棺定論。


    因為是自然死亡,屍體自然就無需運迴縣衙。


    八具屍體,被直接送到韓鋒的屍工院,待處理之後,喚各自家屬來領取屍身。


    又忙碌了半個時辰,韓鋒終於迴到了安樂坊。


    進了坊門沒走幾步,韓鋒就發現,田家老店裏,竟然還亮著一盞孤燈。


    透過敞開的店門可以看見,田小芽正趴在櫃台上,迷迷糊糊地點頭搗蒜。


    韓鋒踏入店中,腳步雖輕,卻瞬間將少女驚醒。


    小芽慌忙站起身來,發現來人是韓鋒,頓時展顏,露出燦爛的微笑。


    她繞出櫃台,握緊韓鋒雙手,低聲問道:


    “累壞了吧?吃飯了沒有?灶上熱著飯,我去幫你盛。放心,爺爺已經吃過睡下啦。五郎想要等你,也讓我勸迴屋裏了。”


    韓鋒在飯桌旁坐下,不多時,少女端出一碗噴香的白米飯,上麵碼著油亮亮一圈臘肉,肥瘦相間,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韓鋒從下午開始就沒吃東西,此時肚子已經餓得咕咕亂叫。


    因此也不瞎客氣,接過碗筷,埋頭幹飯。


    少女給他倒滿一杯熱水,這才在旁邊坐下,托著腮,看男人筷子飛動,腦袋幾乎埋進碗裏。


    這畫麵如此單調,她卻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看不夠。


    “慢點吃……鍋裏還有……”


    田小芽夢囈一般地囑咐,如夢如幻之間,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


    韓鋒推開大門,迴到自家破院,隻見空地上一字排開,直挺挺躺著八具屍體。


    本來還有點困意的韓鋒,瞬間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


    什麽咖啡、紅牛、健力寶,哪有這玩意提神醒腦!


    韓鋒現在精神百倍,毫無困意,琢磨著幹脆一鼓作氣,把這八具屍體處理完了再睡。


    正在此時,斷頭屍體中,丈二鬼魂老高飄了出來,憨憨地道:


    “恩公,你的傘在那裏。”


    這恩公是李雙成對韓鋒的稱唿,鬼魂卻把它當成韓鋒的名字了。


    韓鋒也懶得糾正。


    院中槐樹下,沈東陽的鬼魂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飲,那把慘不忍睹的油紙傘,正擱在他腳下。


    “多謝了老沈,今天要是沒你,我恐怕兇多吉少。”


    韓鋒在他對麵坐下,誠懇地道。


    “舉手之勞而已,何須掛懷。何況你是為民除害,我身為朝廷命官,豈能坐視不理?”


    老沈覺悟頗高,居功不自傲。


    說罷,他忽然笑著搖頭道:“再說你底牌這麽多,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未必有什麽兇險。反倒是我,一旦離開屍身,幾乎就是個廢物。唉……”


    一聲歎息,愁腸百結。


    韓鋒尷尬地笑笑,心中暗道慚愧。


    喚鬼術用完後,他除了咬打火機外,是真沒別的活了。


    幸虧召喚出的兩團鬼魂給力,將野豬惡靈虐殺至死。


    可若非野豬惡靈恰巧是鬼魂們的仇人,這鬼魂又怎會聽韓鋒的命令?


    現在想想,能夠順利剪除野豬惡靈,運氣成分占了大半。


    萬一讓這玩意逃了,韓鋒以後哪還睡得著覺?


    念及此處,韓鋒也向丈二鬼魂道了聲謝。


    鬼魂摸著腦袋嘿嘿傻笑,憨態可掬,一點都沒有陰魂應有的恐怖之態。


    它見沈東陽把喝幹的酒杯隨手放在石桌上,就端起壺來,又給他續了一盅。


    沈東陽啞然失笑:“你這孩子,倒是懂事……”


    鬼魂不僅幫沈東陽倒酒,連韓鋒麵前的空杯,它也順手滿上。


    之後便持壺侍立在旁,一副金牌服務生的樣子。


    顯然是生前受過訓練,慣會服侍別人。


    “咱們都是死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坐下,孩子,陪我喝一杯!這小子狡猾的很,不是個好酒伴。”


    沈東陽伸手招唿鬼魂,丈二鬼魂卻搖了搖頭,不肯入席,隻是站在旁邊憨笑。


    沈禦史見他堅持,歎了口氣,便也不強求。


    苦酒入喉,煩悶反而更熾。


    忽然,沈東陽心念一動,抬頭向韓鋒道:“我聽人說,魂鬼不滅,必是有冤——韓鋒,咱們幫這孩子報仇如何?”


    “好啊!”


    韓鋒微微一笑,“如果這就是你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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