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澤已經兩日沒有出屋了。


    你以為他是腰疼?不,他隻是眼眶腫了。


    那一夜將所有鬱結的情緒哭出去,醒來的時候他就感覺眼睛不大對,銅鏡才移了過來便被一甩手丟到八百裏之外。


    然後被褥一蒙,躲了。


    因為不僅眼眶腫,他整個人都失去了容光,頹廢憔悴得都快成了醜八怪,之前所有心神用來養慕容黎,不知道自己日漸消瘦,現在把自己嚇得,不敢見慕容黎了。


    他醒得又晚,慕容黎把午膳端進屋,就看到床上有棵被褥蓋住的樹樁,隱隱約約抽搐著,還以為他又情緒不穩在哭泣。


    情緒發泄出來固然是好。


    但慕容黎看著隻會心疼不已,連被褥一塊輕輕的抱住他:“阿巽,我在,我隻是去端了些吃的來。”


    他知道他的離開對巽澤意味著什麽,若不是悲痛到極致,也不會仙人落淚哭得那麽哀慟,而他每一次能化險為夷幸運的活著,都是巽澤傾盡全力與死神搏鬥。


    看到巽澤那樣神威如天的人,悲傷的,絕望的,驚喜的,憤怒的,慟哭的各種情緒為自己一人而發,叫慕容黎如何不感動,如何不心疼。


    他發誓再也不離開,不叫他擔心了。


    “出來我們一起吃。”慕容黎拉了拉巽澤蓋頭的被褥。


    巽澤卻扯得緊緊的,裹得穩穩的:“我變醜了,不要讓阿黎看到。”


    “……”慕容黎恍然大悟,不禁一笑,“但是我已經看到了,還煮來了消腫的藥,你若總把自己蓋著,我沒辦法幫你敷,捂久了豈不是會更嚴重?”


    “阿黎你笑話我。”


    “我是心疼……”


    “阿黎身體還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嗎?”巽澤猛然掀開被褥,握住慕容黎手腕,趕緊替他切脈,關切道,“除了心口疼,還有哪裏疼?”


    慕容黎握緊他的手,看著他:“心疼更多自責,我的阿巽要趕快恢複起來,本王心口的疼才會減弱。”


    “才不要阿黎自責,我一點事都沒有。”巽澤眨著不是太舒服的眼睛,“隻是未曾哭過,眼睛一時不適,有那麽一點不好看了而已。”


    “不是不好看,是消瘦了。”慕容黎把他拉到桌邊,將早已準備好的佳肴遞給他,“以後一定要按時用膳,多食營養骨湯,將以前的光彩養迴來,不能再以辟穀的理由餓著自己。”


    “阿黎不在的時候,我不是辟穀,隻是整個天都很黑,看不到盡頭,饑餓冷暖感覺不到,便那般日複一日的過著。”


    “還想那般隨我去了?”


    “是,也不是。沒有了阿黎,比死了還難受,但又知道我不守著阿黎,阿黎會被他們葬入陵寢,那就再也迴不來了。”


    “是阿巽的堅持,讓我還能感受到風的冷暖。但要是你也垮了下去,誰來替本王看著江山?”


    “阿黎的江山當然是阿黎自己來看。”巽澤鄭重道,“以前是,以後也是,阿黎保證。”


    慕容黎展顏:“好,我保證。”


    有慕容黎陪著一起,終於能食出飯菜的香味,這一口,仿佛才是真正迴到了人間,見慕容黎總給自己添菜,好像要一口喂成個胖子,巽澤不免道:“阿黎你這般總向我投食,把我的腰細腿長纖纖玉指喂得圓潤粗壯,以後豈不是不能解風情?”


    慕容黎頓了頓筷子,要不是感覺巽澤身體虛,他才不放過他,結果他倒欲擒故縱來了,當即凝視著過去:“你身體好了?”


    這要吃了人的眼神,巽澤心裏發怵,立馬搖頭:“沒有,還虛著呢。”


    慕容黎:“那就多吃點。”


    膳畢,巽澤又猶如貓咪一般靠在慕容黎腿上,享受著慕容黎用藥包替他敷著眼眶。


    慕容黎身體恢複,武功恢複,一點後遺症都沒有,全賴鬼醫風塵子施的九轉還魂術。


    不用再為慕容黎身體提心吊膽,這般被慕容黎投食寵溺著,巽澤自然兩日三日都不願出門。


    溫熱的草藥散發著青香的味道,愜意得讓人昏昏欲睡。


    巽澤懶洋洋道:“琉璃引入中垣的事,阿黎會怪我擅自主張嗎?”


    慕容黎搖了搖頭:“我知道若非底線被撕毀,阿巽一定曾還想給天權退路,如今事已成定局,我們都不必緬懷過去,守護好瑤光安定才是根本。琉璃,我也相信阿巽能讓他入,便能讓他出。”


    “傷阿黎的那個人,我讓天權兵把他千刀萬剮了,讓所有人見證了什麽叫自食惡果。”巽澤靜靜的,“說起來,那樣的酷刑若還不能嚇退子兌逐鹿瑤光的心,那他就是找死。”


    “有你在,子兌可能這輩子都不敢出昱照山。”慕容黎輕歎,當年巽澤一言,子兌便守著誓言不敢踏入中垣一步,也算是梟雄般的人物,這樣聰明的人,其實是知道如何保命的。


    “是呀,他不出昱照山,我們也懶得打進去。天權那個地方,本來就易守難攻,隻要守好關隘,是很安全的。”巽澤想起一事,突然目光炯炯看著慕容黎,“阿黎,要不你順應天命稱帝做那天下共主吧?”


    慕容黎怔了怔。


    巽澤:“借麒麟祥瑞之兆。子兌要是不服,我去把他打到服為止。”


    慕容黎笑了笑:“那樣的話規矩便更由不得本王了,隻瑤光國主東君之位的規矩都令你數次想逃,那天下共主帝後之位豈不駭得你逃之夭夭去,你不在我身邊,我做天下共主有何樂趣。”


    巽澤立馬不承認:“沒有的事,我豈是會被規矩駭得逃跑之人。”


    隻聽慕容黎柔聲道:“在宮裏的那幾日,你敢說你不是總想往玉衡跑?”


    “難怪你總是有突發事件絆住我的腳。”


    “本王不能讓你走。”


    “以後不跑了,阿黎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再也不要離開阿黎了。”巽澤箍緊慕容黎腰,好像從此刻起,就要做他身上的掛件一般,摟得比任何時候都緊。


    力道往腰裏緊鑽,撓得人心癢難耐,慕容黎狡黠一笑,俯身湊近巽澤耳畔:“那本王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


    那件事?


    巽澤猛然飛紅上臉,但很快他就取下敷眼的藥包,勾住慕容黎脖頸,迎了上去:“我應,阿黎的任何事,我都應。”


    “好。”慕容黎會心一笑,傾身,吻住了他。


    良久之後,他們好像想起了一件很嚴重的事。


    慕容黎趕緊拉被褥遮住了二人的春光,警惕道:“要不要設道結界?”


    巽澤迷糊的咕了一聲:“嗯?”


    慕容黎:“靈山上的風塵子,他既然能聽到我們談話,能傳信下來,也肯定能窺到你我……”


    他們不知道,風塵子還畫了一本春宮圖。


    風塵子救慕容黎順道捉弄巽澤這事,巽澤心中都不知道存著多大的感恩,嘴上說著揍風塵子,暗地裏隻待跪地燒高香保佑風塵子百歲成仙。


    正是他能窺到,才及時的救了慕容黎。


    巽澤笑道:“能窺視凡間的是仙祖的時光輪迴鏡,我出關那個時候就從輪迴鏡裏看到阿黎要選後宮,戴了小兔子的手鐲,有個茶莊,茶莊主人和你挺親密……還有雙手給你束發戴簪……”


    這些竟都被看了去,慕容黎惱羞成怒,將巽澤壓得更緊,迅速將二人融為一體:“三年太長,本王等得著急,是想用那樣的方式逼你現身,讓你在意。”


    偏偏巽澤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讓慕容黎撓心肝的難受。


    巽澤承受著慕容黎的溫柔之力,迎合著每一道貪歡的享受,卻在暗笑:“斷章取義之事,我怎麽可能被挑撥離間不是,立馬給了輪迴鏡三十六劍,那鏡子有輪迴之力,砸碎了又能複原,給我氣得不輕。”


    “那現在。”慕容黎撫緊他的寸寸肌膚,一路滑下,輕輕道,“阿巽還不快設道結界,擋住它的偷窺之力。”


    巽澤忍受不住輕喘一聲,卻調皮道:“阿黎在意?”


    “本王無所謂。”慕容黎見他無所謂,挑釁起來,“反正靈山的師兄又不是本王的師兄,若是被看了去,滿山賤笑笑的又不是本王。”


    “阿黎,你……”巽澤立馬囧了下去,隨手一揮,一道結界的劍輪當即散了出去,將整個小院圍得藍光璀璨。


    他恨恨的咬牙,“你太羞恥了。”


    “羞恥嗎?”慕容黎柔聲細語加重了取歡的力道,“七情六欲本就是在羞恥的基礎上才更能取悅,才這般阿巽就受不住了?”


    “誰說的!”巽澤不服氣昂頭,“輪迴鏡自有分寸,就算老瘋子想偷窺,到了關鍵處它自會屏蔽,但是阿黎讓我設這麽一道結界,整個小院璀璨奪目,少不得一會兒就要把小鎮上人的好奇之心吸引過來,來看看這裏突然炸開一道光,是不是出了什麽靈脈,他們向來淳樸,沒見過什麽世麵,你說稀奇不稀奇?”


    慕容黎開始皺眉。


    巽澤卻絕不放開慕容黎,壞笑起來:“一會兒裏正帶人來了,少不得要阿黎出去解釋,我們兩光天化日之下在屋裏幹什麽勾當,能幹出這麽一道光芒。”


    慕容黎麵色僵了僵。


    巽澤怪笑:“哦,原來是這樣羞恥的事。反正那些又不是我的子民,滿臉賊眉鼠眼的笑,笑的又不是我。”


    慕容黎動了動,想揍開他得意忘形的臉。


    巽澤隨著慕容黎扭起來,“反正我眼眶還沒有恢複,醜得不能見人,也肯定不會出去解釋的,若阿黎非要我出去,我就衣冠不整的去,豈不是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


    結界藍光璀璨,定然不消一會兒功夫,擁有著好奇之心的周圍百姓就會簇擁而來,看看這邊發生了什麽奇怪事,畢竟麒麟現世已經讓人足夠好奇,這一大片藍光豈非真是什麽靈脈?


    慕容黎想要起身,趕緊整理儀容,他可不想被人圍觀。


    巽澤一翻身,動得他神根一陣痛快感直衝腦顱,才放開的手不由得又把巽澤抱得更緊。


    “不準跑。”巽澤笑眯眯吻了下去,“我要阿黎的取悅,現在就要。”


    “原來阿巽想要的是刺激。”


    “昂!刺激助興豈非更令人欲罷不能。”


    如此,當然不必放過他。


    *


    藍光陡現,吸引的不僅裏正,還有一些鎮民。


    不過除了裏正,那些鎮民都被北風攔住了。


    國主和東君終於能重聚,關屋裏三日不出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北風讓裏正入小院,是因為慕容黎踏著漸漸散去的藍光出來了。


    裏正看到慕容黎那驚為天人的神采,驚得瞠目結舌:“公子,你的病好了?”


    他知道那位藍衣公子去獵麒麟,需要花些時日,故而這幾日都沒有來叨擾,沒想到藍光陡現,竟讓他看到了奇跡。


    上了歲數的都是過來人,也看得出慕容黎氣息全無,基本都知道藍衣公子抱著垂死之人不放,不過是執念太深,等到雙雙化為枯骨時執念也就煙消雲散了。


    誰能想到真有起死迴生之術。


    慕容黎點頭。


    裏正還是吃驚:“全好了?”


    不盛熱情,慕容黎道:“對的。”


    裏正看了看關緊的屋子,眉飛色舞道:“是麒麟血?那位公子真的獵得麒麟血,催生出血菩提讓公子傷病全消了?”


    慕容黎大概知道巽澤的意圖了,隻能順著裏正的話道:“他與麒麟搏鬥,受了些傷,故而還要休息幾日,待他傷好,我們便要啟程離開這裏,這期間有勞裏正照拂。”


    “哪裏的話。”裏正興奮起來,“有兩位公子光臨我白水鎮,是白水鎮的福氣。還有那麒麟血,竟真能讓人起死迴生,簡直是天賜之福,瑤光之福。”


    “我得把這條消息告訴鄰裏。”


    他興奮得把食盒往慕容黎手裏一放,激動無比的跑了出去,奔走相告去了。


    不到一日的時間,麒麟血能讓人起死迴生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要傳遍青州。


    慕容黎不明白巽澤葫蘆裏賣什麽藥,疑惑道:“這般把消息放出去,恐怕那麒麟要遭殃,亦或是獵人要遭殃。”


    人人都想得到麒麟血,豈有不去獵殺的道理。


    獵殺麒麟,麒麟再溫馴也知道反擊。


    “老瘋子說麒麟神骨是千年難得的祥瑞物,我要得到它的神骨給阿黎做簫。”巽澤晃動著手中的那瓶麒麟血,狡黠道,“如此這般,它才會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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