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瀾叫上了十個侍衛,便裝出行,扛著鋤頭鐵鍬,往埋骨之處的郊外行去。


    太陽火熱,正午,陽氣最盛。


    挖墳這種事莫瀾還是頭一遭,總有些心虛外加恐懼,所以必須趁正午陽氣最盛之時行動,各種妖魔鬼怪才不敢現形。


    此事他本可以置之不理,但他有個毛病,疑難怪事縈繞心頭,總能抓耳撓腮難受,何況還是詐屍這等傳奇恐怖之事,若是不理清頭緒,他將一輩子活在靈魂出竅的恐懼中無法超生。


    因而他必須親自探個明明白白,究竟這些人是真死還是假死。


    曆來瘟疫都是人們談之色變的災難之首,為了防止屍體再次傳染,得疫病死去的人都選擇焚化。但離州疫病源自詛咒,與傳染性極強的天花,鼠疫不同,它隻感染離州當地百姓,不傳染外鄉人,而且病症就是見光焚烈而死。他們生前就要承受焚燒的疼痛,如何能殘忍的再燒他們的屍體一遍,無論是講究入土為安的習俗還是表達對死者靈魂最後的哀悼,離州疫病的死者都選擇土葬。


    土葬的地方是個亂墳崗,除了祭拜之日,極少有人踏足,新墳,舊墳,方圓五裏密密麻麻排列的全是墳塋,大約是死的人數太多,所有新堆的墳塋埋得都太過隨意,一塊木板刻著死者名字插在一個土堆上,就是一座新墳。


    隨著腳步聲響起,一群烏鴉呱呱起飛,叫的人心惶惶,樹林密布,正午的陽光竟一絲也透不下來,整個亂墳崗籠罩著一片陰森詭異,莫瀾不由得放慢腳步,滿地淩亂撒著各類香燭紙錢,幾乎沒有落腳之處,侍衛及莫瀾隻得踩在紙錢上,一路默念:“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生靈莫要顯靈。”


    陰風陣陣,鬼氣森森。


    莫瀾盡量平心靜氣,又是祭拜又是禱告,說了一大通生靈勿擾,什麽起墳是為了他們好,往後定會燒無數錢財給亡靈鋪滿往生的道路之類的話。最後終於說服自己的道德底線,挖別人墳墓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遂命令侍衛把那位白發老者的墳塋找出來。


    不多時,在亂墳崗的西麵找到刻著老者生名的小小墳塋,一通起墳禁忌祭完後,侍衛揮動手中鋤頭,很快就刨開了土,露出漆黑的棺槨。


    侍衛將鐵鍬插入棺槨邊沿,起撬,棺蓋格外的沉,仿佛墜著某種東西,竟紋絲不動。


    莫瀾揮舞著雙手命令著:“沒吃飯嗎,給我用力。”


    侍衛不敢怠慢,使足全身之力,將鐵鍬插入半截,用力往上一撬,棺蓋發出嗡的一聲悶響,向一旁移開一條縫。


    刺鼻的腐敗之氣伴著一團飛動的黑雲迎麵撲來,嗆得人直欲嘔吐,侍衛本能的側開臉,手上動作一滯,棺蓋再次落下。


    那團黑雲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煙雲般散了開去,所有人愕然發現那竟是一群極細小的吸血蚊,來不及細想,莫瀾目光兀自落在又蓋迴去的棺槨上。


    侍衛:“郡侯大人,屬下聽民間有個傳說,起棺之時若是亡者有靈,不想讓人擾了清修,就會在棺蓋打開的瞬間重新蓋迴去。我們是不是驚擾到亡魂,它們發出警告?”


    “青天白日的,瞎說什麽,繼續,本侯就不信看不清裏麵的東西。”莫瀾強自鎮靜,色厲內荏道。


    他莫瀾別的沒有,就是錢多,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裏麵沒有什麽,就應了他的猜測,離州在玩一場假死遊戲,若真有一具屍體,大不了天天給這個冤魂燒紙錢,他就不信堆積如山的金錢還砸不暈一隻鬼,還填不滿道德底線。


    一股狂風吹過,所有人心中莫名一動,幾乎是本能的迴過了頭。


    他們臉色頓時大變!


    一條白影冷清清的垂掉,在亂墳崗中間飄浮,仿佛高高懸白練的吊死鬼,悲憫一切痛苦,但卻不自我拯救。


    香燭紙錢被狂風一卷,裹襲著一股強大的陰風從莫瀾腳底躥出,漫天飛舞,仿佛傾訴冤者的往生,風聲變成了亡魂的啼唱,嗡嗡嗡響徹整個亂墳崗。


    那條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影子漸漸朝他們飄來,在昏暗的林木陰影下,格外的耀眼。


    無頭無手無腳,從上至下,宛如被一塊白布直接蓋住,變成一條白影,隨風向他們緩緩飄來,昏暗的日光將它拉得很長很長。


    憑空閃現出來的這隻鬼,離他們越來越近,甚至機械的將頭顱扭轉三百六十度,然後伸出看起來像手的爪子,拖出一條長長的白練,似乎抓住什麽東西,放在應該是嘴的位置啃食,多麽驚悚的畫麵。就在剛才,他們撬棺蓋的時候,那裏明明空無一物,什麽都沒有。


    一定是起棺召來的惡靈。


    能於白日現形的鬼魅,這得是多大的道行,哪是凡人可抗衡的。


    厲鬼索命。


    “——救命啊——”眾侍衛嚎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後,鐵鍬一扔,以轟雷掣電之速度腳底抹油瞬間開溜,莫瀾還沒緩過神來,人影已全無。


    莫瀾雙腿發軟,哪還顧及得到要不要求真相,他隻想立刻迴家,迴天權那個家,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與玉衡有任何瓜葛。


    他心中湧起巨大的恐懼與憤怒,恐懼是因為白日見鬼,憤怒是因為這群小兵竟然敢拋下他自顧逃命,迴去一定統統都斬了。


    四顧空寂的鬼氣森森,亂墳崗中隻有風吹紙錢刷刷作響,根本沒有白鬼的影子,莫不是方才眼花了,無論有鬼沒鬼,被這麽一嚇,哪裏還有閑心刨墳,逃命都來不及,莫瀾手腳並用,瘋狂的向外跑去。


    待跑出一裏,行至官道,耳聞人聲,抬首就見一襲白衣臉色煞白的病弱西風左手提著香燭紙錢,右手撐著一柄油紙傘款款而來,他的後麵一群人抬著數具棺槨,低聲啜泣,像是要去亂墳崗埋葬這些屍體。


    一看到棺材,莫瀾立刻魂不附體,方才跑得太急,這下看到活人與死人,驚喜與驚恐一並襲來,才發現雙腿早已麻木,身子一顫,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全身虛脫,再也爬不起來了。


    西風見到莫瀾,步履輕盈,走到莫瀾身邊,放下竹簍,掏出一塊白娟,遞到莫瀾麵前:“荒郊野嶺的,莫郡侯,怎會在此?”


    西風開口,確認是活人,三魂七魄已歸位,莫瀾定了定神,又一陣心虛,他來此處刨人家的墳,若是被西風和玉衡的人知道,豈不是要被道德譴責。工具尚且在墳堆裏,西風他們一行人要去下棺,看到也會懷疑到自個頭上,必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暗查玉衡諸事,一定不能讓玉衡的人覺察端倪。


    他接過西風的手絹,擦著滿頭虛汗,就是一陣哭訴:“西風,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知道王上一向不務正業,尋思著看看玉衡可有好玩的飛鳥,就命本侯出來打鳥。這不,才到這裏,聽得林子那邊有動靜,本侯以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就命人隨本侯一塊去探個究竟,哪知根本沒有本侯要找的飛鳥,隻見一夥盜墓賊在亂墳崗裏挖墳,本侯當即下令讓侍衛務必追到這夥賊人,本侯向來柔弱,最見不得刀啊劍啊什麽的,怕他們狹路相逢挾持本侯,就沒命的趕緊跑出來,還好遇上你,要不然本侯這條命可要交待在這裏了。”


    把挖墳這事栽贓到盜墓賊頭上,剛好可以撇清關係,反正他們也抓不到盜墓賊。


    盜墓賊盜墓,再多些罪名也無可厚非,本就是他們這個頭銜該頂的罪。


    “你們幾個,去裏麵看看。”西風當即下令。


    “是。”百姓放下棺材,往林中行去,不多時,就扛著鋤頭鐵鍬各種工具出來,放到西風莫瀾麵前,莫瀾不自然的往後縮了縮。


    百姓:“有一座墳被挖了,這些就是作案工具。”


    油紙傘撐開水墨山畫,西風拾起鐵鍬看了看,神色隱藏在娟娟書氣的傘麵下:“知道了。”


    百姓扛起棺材,準備繼續上路。


    他們太過鎮定,讓莫瀾感到一絲奇怪:“不派人……去找找嗎?”


    西風微微道:“不用,玉衡向來沒有守墓人,因為有它就夠了,如果真是有人起了歹意驚擾亡者靈魂,它會追到的。”


    莫瀾感到一頭霧水。他是誰?


    百姓開始議論紛紛:“何處來的盜墓賊,難道不知道我們玉衡的那個恐怖傳說?”


    “可能是外鄉來的,說不準真不知道。”


    “起墳在玉衡可是禁忌,凡是動了亡者墳墓,都會被那個吃掉,哎,可憐的盜墓賊,或許已在白常之下慘不忍睹。”這個百姓還不忘安慰莫瀾,給莫瀾一顆定心丸,“郡侯大人放心,白常是不會放過挖墳者的,不用勞煩侍衛去追,天黑之前,白常就會把他們收走。”


    莫瀾繼續擦汗,似乎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恐懼,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他覺得他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捅了一個魔窟,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一定很恐怖。


    百姓:“誰說不是呢,入了玉衡這個三不管之地,得罪亡靈,就等於得罪那個東西,是要被吸幹血液吃盡的。”


    “亂墳崗可什麽都沒有,盜墓賊怎麽那麽想不通自尋死路呢?”


    “方才天風卷日,定是那個東西出現。”那百姓又把目光轉向莫瀾,詢問,“郡侯大人在林中看到的除了盜墓賊,可還有什麽別的東西,比如祭奠亡者的白綾?”


    “沒……沒有……”莫瀾語無倫次,已將瑟瑟發抖的雙手拽緊西風的袖子。


    西風滿懷著悲憫,似乎在為死者祈願:“孤墳無處話淒涼,莫郡侯還是早些迴去吧,犯了禁忌的人,靈者自會收走。”


    “本侯……被那夥賊人……嚇得不輕,現在……有些腿軟。”莫瀾猛地扶上西風,冷汗,已浸滿脊背,似乎在苦苦哀求。


    希望西風不要扔下他。


    西風猝然被莫瀾扶住,柔弱的身子微傾,撐傘的手動作一鬆,油紙傘偏了偏,這一瞬間,左手就暴露在陽光之下,頃刻被灼傷,他發出一聲悶哼,額上疼得滲出細細的汗粒,立刻將油紙傘撐正,隱在油紙傘的陰涼之下,有些無奈道:“我疫病未愈,在郡侯麵前未曾收傘,失禮之處望郡侯海涵。”


    “不打緊,是本侯冒失了。”莫瀾有些過意不去,想放開西風,可雙手又抖得厲害,他徹底嚇壞了,無論怎樣都不敢放手,“那個,西風,說不準這一路上還有其他賊寇,你可不可以……”


    “好,你們兩個扶郡侯大人迴府,一定要保護好郡侯的安全。”西風表示理解,立刻吩咐兩位百姓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莫瀾。


    臨去前,西風又把香燭紙錢提起,撐著傘,對莫瀾道:“我還要為往生者超度,郡侯,保重。”


    起棺,一路紙錢飄蕩,很快就消失在那片陰暗的林木中。


    莫瀾恍惚數了數,棺材正好九口。


    ……


    豔陽高照,透過林木,卻一絲陽光都照不下來,西風站在亂墳堆中,在給自己的手塗抹著傷藥。


    東風站在西風的身邊,為西風撐起油紙傘,水墨丹青的傘麵遮住西風詭異的神情。


    眼前是一片煉獄般的慘狀。


    莫瀾帶來挖墳的侍衛已有九位變成了九具屍體,身上刺滿了荊棘,丟在九口棺材中,屍體都被荊棘狠狠抽打過,已經看不見一寸完好的肌膚。血液從棺材底的縫隙流出,染得土地一片猩紅,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個亂墳崗中。


    西風緩緩開口,聲音如幽靈吐出的魔咒:“話本上的這個恐怖傳說,起墳者都會被白綾吃掉,吃得隻剩下一灘血跡。等他們的血從身上流完了,染紅這堆土壤,再把他們入土……為安,用染紅的土來埋葬,這樣再有人光顧墳地時,看到一地的暗紅,就會駭然止步,不至於失手挖了他們的墳。”


    這是多麽高尚的救贖,入土為安後,不被生者擾靈,用他們的血為他們的棺槨築巢。


    站在棺材兩旁的百姓拱手相應:“是,護法。”


    “至於你。”西風的目光落往跪在墳坑旁邊幸存的那名侍衛身上,“還有一種死法,被幽靈吸光精血,變成一具幹屍,如此交給莫瀾,似乎這個恐怖傳說才更具有說服力。”


    他抬起沒有被灼傷的右手,隱在丹青傘麵的陰影下,清脆的打了個響指。


    侍衛泣不成聲,早已駭得麵容巨變,隻一個勁的磕頭求饒:“郡主饒……”


    “命”字還未喊出口,一團飛動的黑雲瞬間包裹了他,嗡嗡震響聲中他在地上劇烈滾動著,吸血蚊蠱數以萬計,使勁吸食他全身血液,片刻之後,他的滾動變為痙攣,然後抽搐,最後猛然蠕動一下,就化為了永久的安靜。


    響指聲再次打響,蚊蠱聽到指令,從屍體上飛起,煙雲般四散,頃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屍體已被抽幹了每一滴血,隻剩下一張慘不忍睹的皮,雙目深深凹陷,幹涸的眸子,永不瞑目。


    “將他丟去官道。”西風道。


    立刻有一位百姓站出來,踢起屍體扛到肩上,向西風微微施禮後展開輕功一會兒就從林中消失了。


    西風目光慢慢移向密密麻麻堆疊的墳塋,勾勒著一抹悲憫:“玉衡,不是往生之地。”


    亂墳崗埋葬的,是所有企圖侵入玉衡,有不軌之心的他郡細作,統統不是玉衡的人。


    起坑,蓋棺,下葬,陰風陣陣,紙錢飛散。


    新堆出的九座墳塋上,每一粒泥土都被染成暗紅,散發著濃濃的殺戮快意。


    油紙傘重新迴到西風手中,他觀摩著被灼傷的左手腕節,突然發出一陣輕笑。


    笑得像個孩子的惡作劇。


    “你還笑得出來,才好了又傷,何必如此折騰自己,把手給我。”東風從腰間抽出浸過靈藥的布條,拉過西風左手,小心翼翼包紮。


    待東風打好最後一個結,西風才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捏在手中,輕笑:“最後一次,不會再傷了。”


    東風看著藥丸,麵露喜色:“見光死的解藥?”


    “話本故事,到此謝幕。”西風吞下解藥,合上油紙傘,走出亂墳堆。


    他走出密林的時候,陽光從枝繁葉茂的參木中透下,照出他精致完美的容顏。


    白衣書生,並世無雙,一手執筆,一手握卷,書寫每一篇千古流傳的傳奇故事。


    玉白流絲帶在一傾流瀉的漆黑發絲中,恣意飛揚,宛如題詩的最後一筆,點漾畫堂春生的風流。


    ……


    莫瀾被兩位百姓攙扶著,約摸走了兩刻鍾,終於有了自己行走的力氣,才放開百姓,好奇問道:“方才聽你們說玉衡有什麽恐怖傳說,嚇人不?”


    百姓笑道:“不嚇人,隻要不觸犯白常的禁忌,白常是不會害尋常百姓的,白常保護的是亡靈墳墓。”


    莫瀾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這個白常是什麽人,有什麽禁忌?”


    “白常呀,白常可不是人。”那位百姓眼神癡迷,幽幽道,“至於是什麽,我們也不知道,大概是亂墳崗中的山精靈魅,常以一條白綾狀出現,大夥便這樣叫了。它的禁忌就是那些墳塋,不經它允許,隻要動了墳塋的人,都會被它吃掉或是吸幹精血。可能它對墳塋有什麽特殊的嗜好,從我記事起,祖輩們就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對亡魂不敬,千萬千萬不要起墳,入土為安便要永遠長埋,否則百常會來吸血。”


    另一位百姓插嘴道:“這算不上恐怖傳說,算起來,白常就是守墓靈者,有它在,那些猖獗的盜墓賊都不敢在玉衡犯事,它可從未傷害過我們這些良民,還為玉衡看守亂墳崗,要我說,它應該是地仙。”


    “可那些扒墳者無人生還,被吸幹精血成為幹屍,還不夠成為恐怖傳說嗎?”


    “那還不是他們壞事做盡,死有餘辜。盜墳難道不是喪盡天良,道德淪喪。白常替天行道,懲奸除惡,才會道行越來越高,若它是惡靈,上蒼早就將它收了。”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它是真的沒害過一個良民。”


    “……”


    “咦?郡侯大人哪去了……”兩人言笑晏晏,生動形象的談論他們玉衡的恐怖傳說,秋風幽咽,才發現莫瀾早已沒跟上他們腳步,不知落到哪裏去了。


    兩人齊齊迴頭。


    隻見莫瀾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口吐白沫,癱倒在地,指著路邊,口中念念有詞:“無人生還……無人生還……他是不是被吸幹精血……”


    兩人一拍大腿,當即斷定:“郡侯大人中邪了,快掐人中。”


    “你不是說白常不會傷害無辜嗎?”


    “它不傷良民,這……郡侯大人這情況,我怎麽知道是不是白常幹的。”


    兩人一起把莫瀾扶起來,往莫瀾人中用力掐了幾下,莫瀾吃痛,瞬間清醒,猛地一把抓住掐他人中的那隻手,躲到百姓後麵,死死盯著側麵方向,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吸幹精血,是不是就像那樣?”


    路邊巨木下,躺著一具屍體,確切來說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具灰白的屍骸,仿佛是被封印於古墓中的僵屍,爬起來吸幹了他的每一滴血,掙紮許久,直到血液被抽幹才痛苦的死去。


    麵目幹枯扭曲,莫瀾還是從他穿的便裝上認出就是他帶來挖墳的侍衛之一。


    此時此刻,莫瀾隻想立刻暈厥。


    兩位百姓先是一怔,接著似乎看清楚了,同時哆嗦,倒抽一口冷氣:“是的,就是這般死狀……盜墓賊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無論跑到哪裏,都逃不脫的。”


    這就是挖墳驚擾守墓亡靈,招來的報複。他們的恐怖傳說並非空穴來風,陰間的惡靈,根本不是他能對付得了,莫瀾已快三魂升天,七魄出竅,他緊緊抓住百姓手臂,抖聲道:“可有破解的辦法?”


    百姓一臉茫然:“什麽?”


    莫瀾急得大叫:“可有人生還?盜墓賊可有生還者?”


    “這……”百姓的手被莫瀾抓得生痛,皺眉想了半天,才諾諾道,“似乎好像有那麽一位,但他不是盜墓賊,是位大善人,因什麽原因起的墳我就不清楚了,聽說白常當時都追到他家門口去了,卻見他襤褸至極,原是他將所有細軟口糧拿出賑災救民,才淪落至此,也是位心善的可憐人。大約白常也是種有仁心的靈,放過了他。”


    “救人一命比燒香求神管用多了。”


    “快,扶本侯迴府。”莫瀾顫抖著雙手,慘白無血色,全身跟著抽搐,一步一步艱難爬迴了府裏。


    如果白綾有靈,他努力賑災濟民,日行一善,是不是就不追究他的冒犯之罪,放他一條生路。


    他下定決心,必須要用足夠多的錢糧救濟災民來化解這場厄運。


    (從這以後,每每夜深,莫瀾都會夢見白綾托夢,從一開始的勒魂吸髓慢慢友好,直到兩個月後才對他跪敬三拜,而後散去。


    西風遞給他擦汗的白娟自迴府後就丟了,他想,大約是行色匆忙,不小心掉路上或郊野,派人去尋,也未能找到,此事便不了了之。


    執明將賑災事宜全權交由莫瀾負責,給了便宜行事之權,莫瀾不知一日需幾鬥米,多少金,數目全聽西風安排,西風每日上報多少,便安排多少下去。


    幾個月後莫瀾迴到天權,收到所有大臣彈劾的奏疏,才驚聞天權錢糧在此次賑災中損失將近六成數目,相當於天權所有郡城一年的口糧。(中間細節就不複述,參照白綾索命托夢賑災解厄運的說法。)


    莫瀾盡力想挽迴損失,還未出王城便收到一條白綾及“概不退還”四個大字,驚恐萬狀,已無力迴天,自知罪孽深重,自請放逐,嘉誠郡所有錢糧上繳充公,自此一生再沒有迴天權王城。


    天權被玉衡釜底抽薪,錢糧盡失,導致國庫空虛,三至五年再也無法抄起兵戈,發動戰爭,隻得龜縮昱照山內,行修養生息之策。


    玉衡得到天權六成錢糧,暗中招兵買馬,訓練了一支武功一流,裝備一流,奇門之術一流,排兵布陣一流的超級軍隊,隻聽慕容黎一人的調令。三年練成,至此,瑤光再不懼外來強敵。)


    【此為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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