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明與毓驍在清掃戰場,通緝仲堃儀,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這座高高的閣樓上有著與他們生死糾纏的兩個特殊人物,不過,很快,他們總會發現的。


    在這之前,仲堃儀突然想敘舊,他凝視著慕容黎,緩緩道:“原來你的這場赴約,竟是為了攻城?”


    若不是慕容黎赴約拖住時間讓他放鬆警惕,又怎會一敗塗地。而慕容黎玩弄心機時連自己的命都不放過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他敗就敗在自以為特別了解慕容黎。


    慕容黎,大概連慕容黎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吧。


    慕容黎:“不然呢,你莫非以為本王閑來無事找你喝茶敘舊?”


    “若是他倆沒有按照你所設想的步驟走呢?”


    “本王又不是神,五成把握足以,剩下的一切交給天意。好在上天似乎很眷顧我。”


    仲堃儀冷冷一笑:“你為了達到目的,真是不擇手段,竟棄萬千百姓不顧。”


    “本王連自己的命都拿來陪你消遣,你應該感到知足。”


    “好歹一君王,就不怕遭萬民唾棄?”


    “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筆落處,向來由王者書寫。”慕容黎淡淡的表情,沒有人可以看透,“你更知道抓了他們其實威脅不了本王什麽。不過就算是假意護民本王也會假裝一下,本王就一直在思考,你威脅本王究竟目的何在,如今見你不攜一物,本王大概能猜出來,你隻是為了轉移那件東西,若是本王沒有料錯,此物應該已經離開南陵城了。”


    “聰明。”仲堃儀的心在一點點變冷,他所有的資本,都仿佛暴露在慕容黎麵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這個人,太可怕了。


    他幽幽盯著慕容黎,一字字道:“你若是想得到它,就用自己去陪葬。”


    風,獵獵作響,吹動著天上的烏雲,陰沉詭秘。


    慕容黎臉上出現少許困惑,仲堃儀赴約,又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僅僅是為殺自己,何必那麽多廢話,從自己一出現就完全可以動手,殺自己也是其次,可他究竟又有什麽目的?


    慕容黎也不明白。


    仲堃儀又繼續喝茶,淡淡道:“你詐死布局棄了這座城,最終目的就是引我出來,要我手中的東西,而不是單純的要與執明重修舊好。”


    慕容黎冷笑:“這兩者似乎並不相悖。”


    “想來執明前期為一人天下縞素,悲痛欲絕並不是裝出來的,那麽容我想想……”仲堃儀目光中透出一股銳利,幾乎要刺到慕容黎內心,“你定是耍了手段讓他真的相信你已經死去,這世間假死之藥總有形跡可尋,不能做到萬無一失,沒有破綻的除非真正的屍體,才能瞞天過海。”


    慕容黎不答。


    仲堃儀繼續盯著慕容黎:“你用一具真正的屍體欺瞞於他,不如我把這具化妝與你一模一樣的屍體挖出來送給他,想必他會非常驚喜。”


    慕容黎看著茶盞,微笑:“你去挖吧,反正都爛了。”


    仲堃儀握緊茶碗:“……”


    慕容黎有一絲慵懶:“詐死這種局要瞞過你著實不容易,不過要瞞過執明就容易多了,而你,知道執明不太會演戲,所以隻有讓執明真的表現出各種絕望你才會相信,你覺得本王說的對嗎?”


    確實是因為執明表現得太過絕望,他才從懷疑變成肯定,想不到這也被慕容黎算計在內,仲堃儀突然有些沮喪:“毓驍和執明又一次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上,著實可悲。”


    “怎麽能說是被本王利用,毓驍重返中垣可是你一手炮製的,執明要殺你不過是你作繭自縛。與本王何幹?反倒是你,處處與本王作對,本王都還不想讓你死呢。”慕容黎修長的手指柔柔額頭,仿佛這些事情都指責到他頭上真是讓人頭疼的一件事。


    隻不過能夠利用別人出手,他就不打算自己動手。


    若不是他詐死,毓驍能重返中垣?


    仲堃儀眸色深沉,幾乎要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怒氣:“把所有人做為棋子玩弄鼓掌,竟還一副天真無害的嘴臉,你是如何做到的?”


    “世事如棋局,本王不下這盤棋也會有別人來下,何況上天給了本王一副天真無邪的容顏,不用豈非暴殄天物。”


    “論起陰險狡詐我還真不如你。”


    “一般一般,你不也一樣,明明要本王做人質,卻還在茶水中下了毒。”


    仲堃儀真是想將他撕碎,他若是知道他赴約就為了攻城,一早便將他捏碎了,何必與他那麽多廢話,如今隻得以他為質保命,他可真不能突然死掉:“知道有毒你還喝,嫌自己命長?”


    慕容黎扶著額頭,眼眸微闔,輕輕道:“你上次都沒能毒死本王,這次還用同樣的伎倆是不是太低級了些。”


    仲堃儀看著他,饒有深意:“這次的毒不一樣。”


    慕容黎眼睛都閉了下去,宛如毒發:“那有沒有命在,看天吧,反正你總是會陪著本王一起去死的。”


    他才不陪他一起去死,仲堃儀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解藥給你,吃了它。”


    慕容黎抬起眼眸,輕輕看了仲堃儀一眼,長歎一聲:“仲兄既然不想與本王同死,本王可真是有些傷心。”


    仲堃儀幾乎將藥瓶遞到了他嘴邊,語氣有些不耐煩:“我讓你吃了它。”


    慕容黎微笑,雲淡風輕:“仲兄一心要毒死本王,竟然還隨身帶著解藥,莫不是對本王有意,不想讓本王那麽早死。”


    “閉嘴……”仲堃儀有些煩躁。


    “仲兄真是糊塗,本王閉嘴又如何吃解藥?”


    “……”仲堃儀將瓷瓶扔在茶案上,將頭別向別處,真是囉嗦。


    慕容黎:“吃幾粒?”


    “……”


    ……


    浮沉的烏雲狂亂卷湧,壓在南陵上空,雷鳴暴響,數道閃電橫過天際,劈到矗立在南陵北麵那座高高的塔樓上。


    塔頂瞬間粉碎,巨大的寶頂斷為兩截,從十丈之高的閣樓上墜下,砸在青石階梯之上,一路火花帶閃電,滾落至執明腳下。


    執明抬頭,遠遠的凝望著這座七層的塔狀閣樓,數丈之外,都能感覺到風中傳來的淩厲殺意。


    這座塔樓是整個南陵唯一沒有搜索過的地方,二十幾萬大軍鋪天蓋地都沒搜到仲堃儀的下落,那麽,這個唯一被忽略的地方就隻可能是仲堃儀的藏身之地,甚至裏麵布滿了無數機關防禦,和層層守衛。


    百道青石階梯延伸而上,閣樓隱匿在濃密的雲層中,宛如在天上,颶風怒卷,也無法撼動它分毫。


    執明遙遙望著閣樓,眼眸淡淡挑起,傳令:“將這座塔樓四麵全部堵死,本王要讓他插翅難飛。”


    隨行將士立刻領命,召集兵士,天權士兵整齊有序從四麵八方湧來,頃刻之間就圍住了這座矗立在石階上的閣樓。


    黑壓壓的人頭比天上的黑雲還要濃密。


    執明做了個手勢:“上。”


    第一個小分隊,一百人,躍過石階,衝進了閣樓第一層,小小的塔樓而已,能有多大防禦,很快他們就會擒著仲堃儀走了出來。


    塔樓異常寂靜。


    隻一瞬間。


    這一百人就被扔了出來,不,是被各種機關箭矢彈出來的,他們身上插滿了羽箭,毒針,飛鏢,飛刺各種暗器,已全部殞命。


    執明猛然窒住,頓時激起一股好勝心,他再次下達命令:“上。”


    就算是銅牆鐵壁,刀山火海,他也要闖進去。


    第二隊人,衝了進去。


    片刻之後,爬了出來,在這青石長廊的階梯上染滿猩紅。


    第三隊人,同樣下場。


    執明全身血液都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怒到極致,本想活捉仲堃儀,如今看來,他隻需要成為一具屍體就行了。


    他舉起手,正準備再次下達命令。


    源源不斷的瑤光遖宿大軍如洪水猛獸般向這座高高的閣樓湧來。


    毓驍走到執明身邊,看著階梯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思索著:“想必他的所有精銳都在裏麵,直接衝進去怕是還要費些力氣,如此強攻隻能以士兵性命消耗他的暗器,可我們不知道他究竟布置了多少機關陷阱,把士兵折損在此不劃算。”


    執明:“本王就不相信他能布置幾萬暗器。”


    把他惹怒了,信不信他一把火燒了這座塔樓,若不是這天,陰沉得可怕,放火也有被爆雨澆滅的可能,否則,哼!


    毓驍默然片刻,道:“你可有想過阿離究竟身在何處?”


    “阿離會不會赴約你我都心知肚明。”執明淡然一瞥他,道,“你莫非懷疑阿離真與仲堃儀見麵?”


    曾經天璿如何被滅的,他們雖然當時沒有察覺異樣,事後也是明白入了慕容黎的局。隻不過天璿都亡國了,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去追究這其中的因果關係,同樣一出失蹤戲碼再次上演,他兩都是聰明人,自然不可能再次入局,不過目標一致大概便順了意而已。


    毓驍道:“這倒不至於,想來阿離應該知曉其中利害。”


    二十六萬大軍陳兵於此,乃穩操勝算之局,瑤光國主若是突然落入仲堃儀手中,則勝負難料,威脅他兩事小,拿捏瑤光命脈事大,為了區區幾個南陵庶民,放棄千千萬萬瑤光百姓,把勝戰變成敗戰,慕容黎還不至於分不清輕重。


    執明突然笑道:“阿離如此聰明機智,應當知道與仲堃儀見麵就是九死一生,怎會拿自己的命冒險。”


    十拿九穩的勝局,若要搖尾乞憐求得一息尚存,角色也應是仲堃儀才對。


    可慕容黎究竟去了哪裏?


    毓驍目光所及之處,是青石階梯上被血染後的暗紅,他緩緩道:“你打算如何對付仲堃儀?”


    是呀,慕容黎怎會與仲堃儀見麵呢?仲堃儀若是挾持了慕容黎,又怎會任由執明如此大動幹戈三番四次衝塔樓而避而不現,還不一早就拉了慕容黎出來威脅他倆了。


    執明命令:“弓箭手,準備。”


    “射箭?”毓驍遙望塔樓,冷笑,“執明國主怕是在說笑,如此高的閣樓普通箭矢哪有這麽遠的射程,就算勉強射進去,也喪失了傷人的威力。”


    執明麵容冷卻,給了毓驍一個本王自有辦法的冷笑,就吩咐了將士一句:“取飛隼來。”


    片刻之後,天空中出現了數十人,架著巨大的飛隼,獵獵作響,圍繞著整棟閣樓,一波淩厲的殺伐之弩擎在手中。


    執明朝他們揮了揮手。


    得到命令,飛隼士兵眼中精光閃爍,無數箭矢閃著熠熠寒光,朝七層閣樓暴射而去,每一層都沒有放過。飛隼的弩箭雖然短小,威力卻比任何羽箭強了不止十倍。


    瞬間,閣樓之中便傳來片片慘叫之聲。


    一波飛隼士兵手中弩箭發射完又換一波重新上。


    執明無比得意,既然仲堃儀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那不妨成全。


    他好整以暇站在毓驍旁邊,笑容滿麵:“等著吧,若是不想變成刺蝟,他肯定會自己爬出來。”


    毓驍看著飛隼軍隊,了無痕跡閃過一絲異樣。


    ……


    當解藥被慕容黎吞下後,一聲巨大的暴響,寶頂一截就直直從仲堃儀眼前墜了下去,連九道屏風都承受不住這天地之威的巨大衝擊,搖搖晃動,每一道上,都出現了裂縫。


    隨著狂風怒卷,這一道道屏風中的裂縫突然嗤一聲輕響,就算是天地昏暗,風雲嗚咽,這輕微的碎響驟然傳到耳中,還是那麽清晰。


    讓人心中徒然一凜,轟擊腦際的危險信號讓仲堃儀臉色驟然一變,他拉起慕容黎下意識便閃退至樓道拐角處。


    砰砰砰!


    巨大的九道屏風暴然粉碎,無數弩箭閃耀著死亡之息,釘在了茶案上,蒲團上,刺入了閣樓中的地板上。


    仲堃儀倒抽了一口冷氣,若不是躲避及時,此時他與慕容黎早已命喪弩箭之下。


    顯然,這樓下之人下了死手,隻要抓到自己,才不管是不是屍體。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仲堃儀大腦空白了一瞬間,好在,他布置的殺手此時發揮了作用,形勢不對,就立刻飛身而來,將他和慕容黎護在中間,刀劍叮叮聲響,擋落了無數弩箭。


    但是弩箭似乎並沒有停止的意思,一波又一波不停的爆射而來,這些殺手也在一個一個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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