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果然言行如一,對待自己這些弟子,從來都是隻動手不吵吵。慎終遠暗自感歎了一句。


    對於時而嚴厲時而放浪形骸的師父,慎終遠是極其敬畏的,不然也不會對墨染這小丫頭恭恭敬敬。不過他還是有些糊塗墨染怎麽就成了自己的小師姑了。


    他倒是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外出數月的師父突然領著也就七八歲大的墨染迴來了。


    這小姑娘一身錦繡,長得粉妝玉琢的,看著就招人喜歡。而且性格不像是滿野地亂跑的自家熊孩子們,既落落大方又嫻靜乖巧的,小嘴還特甜,這給大家稀罕的,甚至還有年輕一點的同門想把這小姑娘留下當個童養媳啥的。


    不成想,師父隻是扔下一句話,這小姑娘就成了大家的師姑,那時候慎終遠要是結婚早孫子都可能有了。不過還好,大家尷尬了沒多久,沒過幾個月,小姑娘就迴家了。


    後來有一次趁師父喝多了的時候,有人就提起了這小姑娘,結果師父還挺傷心的,含含糊糊的意思是說自己打賭輸了,於是就給大家領了一個師姑迴來。至於和誰打賭,打的什麽賭,可是沒人敢問。


    這一次他們被派下山給墨丘揚名之前,師父才告訴慎終遠幾個人,當年的小師姑現在是國相府的貴女,而且和師父還有一層親戚關係,按照血緣關係上的輩分,墨染還真是和師父一輩的。


    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山裏,屬於世間最底層的慎終遠,對於突然有了商朝王室後裔身份的師父,就多了另一種敬畏或者說是畏懼。


    察覺到他和一些同門們有些卑怯的眼神之後,師父說了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順手把他們都打了一頓。然後告訴即將離開的慎終遠四人,要是不能混成將相就別迴來了,門中這些都是苦出身的弟子還指望他們給樹立榜樣呢。


    雖然山居日久罕與外界的正常人交流,可是畢竟是修士中的頂尖人物,眼界和智慧是有的,慎終遠幾人還特意磨磨蹭蹭從墨丘走了好幾個月才到了燕南,又在燕南盤桓了一陣子才去求見墨染,就是為了一路之上了解這個對於他們而言很嶄新的世界。了解多了,他們也終於不是長輩說一句“給我上”就動手開打的二愣子了。


    見慎終遠猶豫著,墨染也沒逼迫他,她自己也在等。畢竟這燕國墨門之中,屬於國相府一係的勢力是十分雄厚的,因為就在百十年前,整個墨門還是她爺爺說得算。


    不過,那個據說身手很厲害的老頭子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幾十年前扔下一大家子人,蹈海出行就一去不返了。


    那時候墨染的父親子之還是嬰兒,幾位叔爺卻又醉心於修行,慢慢的,本屬於她父親子之的各種權力也就一步步被旁支蠶食,最後甚至門主的大權都旁落於人了。當然,主枝被顛覆的速度之快,若是背後無人撐腰助陣就說不過去了。


    現在的燕國墨門不算收編的北地勢力就有門徒數萬,又因墨門之名能外聯各方諸侯,在燕國內部已經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所以燕王噲對於墨門,是在養虎為患,還是準備養肥了再殺,墨染並不清楚。


    “這小丫頭突然跑來做什麽?”其實還沒等墨染和慎終遠二人靠近墨門,門中就已經得了消息,能容納數百人的大廳裏,當中一虎背熊腰、鶴發童顏的老者笑著問。


    左手邊馬上有人欠身道:“怕是想從這裏調人手增援國相府。”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我墨門已是北地墨門之龍頭而非是單單的燕國墨門,現在還是保持靜觀為上。”


    “一筆能寫出兩個墨字?國相府眾人不是墨家之人不成?墨西穀,你這是借刀殺人,想致主脈於死地嗎。”說話的赫然是坐在客座上的墨蒿。他身旁的主脈一派的隨之大聲鼓噪起來,不過被主座老者眼神一掃,又都趕緊閉上了嘴。


    墨西穀也就是現任的墨門之主,聞言冷哼了一聲,“你這話太誅心了,墨門對你們主脈如何,大家心裏有數。你們主脈這些年除了大肆搜刮門裏資源外,可曾管過墨門的死活?”


    “沒有子之照看,就憑你也能扛得起墨門的死活?你們這些年劣跡斑斑,做了多少違背墨門宗旨的惡事!這些不法之人難道不該殺?”墨蒿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墨門什麽時候墮落成了欺壓良善、盤剝黔首的罪惡之所了。我還覺得子之心太軟殺的少了!”


    墨西穀氣得一拍桌子,“墨蒿,墨門子弟自有門規處置!”然後朝老者一鞠禮,“厚照公……”


    不等他說什麽,厚照公猛然目現神光,但隻是輕輕說了一句“胡鬧”之後就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片刻功夫後,廳內黑壓壓的墨門中人就都知道了,門樓上那厚照公親手掛上的“天誌”匾額竟然被人一劍給劈碎了。


    雖然大堂之中一直有厚照公的氣場壓製,眾人的脾性都有收斂,但有幾個血氣暴躁的終是按捺不住,大聲嚷嚷著要去拿下這無法無天之徒,隨即群情激奮起來。


    墨西穀站起身先是冷冷地瞪了墨蒿一眼,然後轉身鞠禮,“厚照公,西穀去會一會這慎終遠。”


    厚照公伸手朝下按了按,溫和地一笑,“西穀啊,你稍安勿躁。”然後又朝墨蒿一笑,“聽聞你去過墨丘?這慎終遠如何?”


    墨蒿對著墨西穀冷笑一下,毫不掩飾地說,“隻怕十個墨西穀也不是他的對手。”


    墨西穀聽聞就要發作,厚照公卻又一擺手,“那就把人家恭恭敬敬地請進來吧。”然後輕笑了一聲,“天誌那匾額毀了就毀了吧,本來也是他師父的手書。”


    墨蒿一鞠禮,“厚照公,那小子就去請慎終遠入內一敘。”隨著他的轉身,大堂裏一下子走了近半之人。


    見堂內剩下的人都麵有疑色,很多人更是憤憤不平的,厚照公緩緩說道,“除了那以劍為律的譚琢,這世界誰還有資格寫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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