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第一次被允許參加單位內“最高規格”的會議,那是相當的重視,


    他中午飯隻吃了個八分飽,還在車裏開著空調睡了個午覺,臨上班前又上了個大號,保證自己到時候能夠精神抖擻、腰杆筆直,把年輕人謙虛又有朝氣的形象給展現出來。


    但是下午的會議才剛開了五分鍾,李野就差點兒端不住態度開口罵人。


    “各位領導,一分廠的財務情況明明非常良好,卻在一個月內突然大幅度虧損,對此我們進行了詳細的了解,一分廠廠長陸知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根據我們的調查,李野在這個月簽字支付了三百七十萬的技改費用,其中有超過兩百萬是支付給了一分廠的技術人員,平均每人高達兩萬元,


    而且這些人裏麵有很多都是外聘的技術員,他們拿著研究所的工資過來幹私活”


    “上次西德的工程師每年幾萬外匯也就算了,可現在連內地的技術員都這麽高收入了嗎?”


    “.”


    李野默默的瞅著自己的老冤家肖進剛,臉色平靜,但是心裏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和陸知章的屁股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卻不料竟然遭到了“惡人先告狀”。


    李野確實外聘了技術人員,甚至還不少,這些人也確實都是過來幹私活的。


    李野也確實給了人家高額的報酬,有些人甚至還超過兩萬呢!


    但人家都是各個研究所裏的能人,你給人錢少了人家給你賣力嗎?而且這兩百萬是一個階段的勞務費用,並不隻是這一個月的。


    再說了,這兩萬也不僅僅是勞務費,自從一分廠開始接觸五十鈴技術的吸收、改進之後,李野就著手請人驗證五十鈴發動機的國產化問題,


    一分廠在這方麵的技術是不夠的,所以有些材料和驗證試驗就需要借助人家研究所裏的條件幫助一分廠完成,雙方是簽了正式的委托協議的。


    可現在倒好,對方不問青紅皂白,屎盆子一股腦兒的扣到陸知章的頭上來了,你怎麽不衝我來呢?畢竟我李野才是負責經營和生產的實際負責人啊!


    咋滴,一趟日笨之行,讓你知道了我的厲害,所以就揀陸知章這個軟柿子捏嗎?


    如果是在私人企業,這種肮髒的招數沒多大作用,誰主張、誰舉證,沒憑沒據的誰搭理你?


    但在李野現在所處的時代和環境中,如果上麵對你產生了懷疑,你是要做出解釋的。


    這就是最惡心人的“我主張、你自證”,胡攪蠻纏不要臉皮,有多少好人都是被這種“莫須有”的招數給搞下去了。


    反正你是“莫須有”,我們為什麽不換一個沒有瑕疵的人來替換你呢?


    什麽?你說他是個窩囊廢?


    年輕人,知不知道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道理?窩囊廢才最安全啊!


    所以肖進剛話音剛落,李野就強硬的反問:“肖副主任,你是要實名舉報陸廠長嗎?


    如果是的話,希望你走正規的書麵流程,我們全廠都願意配合組織對我們的調查,但你要是隨意汙蔑,請注意場合,這是嚴肅的d委會議。”


    “.”


    肖進剛一愣,顯然沒料到李野會代替陸知章發聲,更沒料到李野如此魯莽的幫陸知章出頭。


    本來按照他的預計,是自己口頭指控陸知章,然後其他人隨後跟進窮追猛打,就把今天d委會的主要議題固定在陸知章身上。


    一分廠一直大幅度盈利,突然間虧損,確實動了總廠的筋脈,陸知章就算再有道理,也要擔一個“沒有大局觀”的罪名,


    總廠培養了你們一分廠,你們生是總廠的人,死是總廠的鬼,就是部裏的人來了,也要和稀泥讓一分廠繼續給總廠輸血,絕對不能讓總廠的六七千號職工活活餓死。


    可現在李野當場硬鋼,就把原定的計劃攪亂了。


    玩這種“我主張、你自證”的手段最好是口頭汙蔑或者匿名舉報,就算最後證實你沒問題,舉報者也不受任何損失,可要讓肖進剛實名書麵舉報,他不願意。


    因為如果走書麵流程,必然要留下記錄,誣告不成反受其害可不是鬧著玩的。


    肖進剛是為了總廠的利益跟陸知章撕扯,憑什麽要讓他個人跟李野撕破臉?


    特麽的李野是好惹的嗎?韓秘書都被他坑死了呀!


    這時候,部裏來的人忽然開口說話了:“好了,年輕人不要那麽大的火氣,大家開會討論問題,有質疑很正常,你不要急躁,讓陸廠長慢慢說清楚就好了.”


    這倒不是部裏的人拉偏架,實在是這會兒的李野有點掀桌子破壞規則的苗頭了。


    開會有開會的套路,吵架也有相應的條條框框,你上來就把人逼到牆角賭剪刀石頭布,那這個會議的走向還可控嗎?


    有時候會議的主持者是知道爭吵雙方的目的和對錯的,但他必須為了把控局麵,又打又拉讓某一方吃點虧才行,


    這種手段在古代叫帝王之術,到了現在叫“管理的藝術”,nnd就是欺負人的藝術。


    可李野並沒有順從的就坡下驢,因為陸知章是頂在李野前麵的“肉盾”,這時候自己要是不全力支持幫他分擔壓力,日後誰還心甘情願的幫自己賣力?


    所以李野搶在陸知章前麵解釋道:“您好崔司長,這裏麵有些隱情我要向您匯報一下,陸廠長在一分廠主要負責行政、紀律方麵的工作,而我承擔了經營和生產方麵的責任,


    所以經濟方麵的事情都是我負責的,向外聘技術人員支付的費用也是我簽字的,就是因為這個月一分廠虧損,所以沒有給總廠分配利潤也是我經手的”


    崔司長看著李野明顯要做出頭鳥,便正色問道:“那你能不能跟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麽停止給總廠分配利潤?據我所知一分廠的效益一直很好,就算這一個月虧損,也不能說一點錢都沒有了吧?”


    李野驚訝的道:“我們怎麽會不給總廠分利潤呢?總廠已經提前預支到十一月的利潤了,現在才七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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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崔司長都沒話說了。


    雖然寅吃卯糧這種事也不算稀奇,但實在不好拿到台麵上說啊!


    這就跟老板欠工人工資似的,大家都壓工人半年的工資,你也壓工人半年工資,但你總不能說壓工資有道理吧?你總不能還指望工人對你高唿“哇,老板你真是個大善人”吧?


    而且李野還沒完,他打開隨身帶來的一個文件袋,拿出一摞打印好的結款明細分給了眾人。


    “崔司長,我們從去年五月開始,一共從總廠接收了二十萬的啟動款項,然後已經持續十四個月向總廠輸送利潤,總額超過一千五百萬,


    可就是這一個月沒有給總廠分錢,他們就急眼了汙蔑人,就是奴隸也不帶這麽壓榨的吧?”


    “咳咳咳~”


    馬兆先好似是喝水嗆著了,一邊咳嗽一邊看向了李野。


    上綱上線固然殺傷力巨大,但不應該讓李野幹這種事兒,畢竟在這條路上不溫不火不顯山不漏水才走的穩,李野又不是沒跟腳的草根,說話沒必要這麽激進。


    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就事論事而已,怎麽能扯出奴隸和老爺的關係來呢?


    李野做出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他身上有硬傷——太年輕。


    所以在這種正式的場合,還是要表現的“少年老成”才好,要不然一個把握不好,可能就會收獲“再磨礪兩年”的獎勵,


    一步慢、步步慢,很多事情也不是有靠山就能說了算的,大好前程耽誤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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