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臨時的營地裏煙熏火燎的,全是烤肉的味道。


    炙烤的野豬肉配上用多餘銀兩買到的大米,一口下去,整個人的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錦衣玉食多年的人一朝淪為流犯,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是這口下去,眼淚不知為何悄然落下。


    黑暗的世界被這一份香噴噴的,帶著濃鬱煙火氣的晚飯給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裂痕,他們看到了光,某些想法也悄悄的收了迴去。


    謝姑娘這般努力的想讓他們可以最壞的環境裏最好的活著,他們總不能讓謝姑娘失望。


    沈家三房四房的人也沒作妖,風卷殘雲的吃了一頓,吃的八分飽的時候,他們才放慢了動作。


    四房老爺端了一碗烤好的野豬肉,走到了榮王那邊,雖然每個人都有,但是親自烤的,意義總歸是不同的。


    “大哥,之前是我不對,太過於自私,此番借花獻佛,還忘大哥給個麵子,原諒弟弟的一時糊塗。”


    四房老爺說的情真意切,這一碗還是最好的那部分,肥瘦相間,冒著油光,一看就是再好不過的。


    榮王神色淡淡,微微頷首,“你能想明白就好,都這個年紀了,我身為兄長也不好多說你什麽。”


    四房老爺臉上陪著笑容,連連點頭,“大哥說的對,我也是吃了苦頭才想明白,在這世界上,也隻有一家人願意無條件的守著我了。”


    說完,他將肉放到了榮王的麵前,認真道:“我真的知道錯了,大哥原諒我,這肉還是侄媳辛苦打來的,最好的部位我留著,借花獻佛的來給大哥賠罪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榮王吃下。


    榮王垂眸看了一眼,還沒做出反應,身後被人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這個位置坐著的是沈淮景。


    既然兒子也是這麽想的,他就不客氣了,慢慢嚐了起來,直到一碗肉吃了個幹淨,四房老爺這才如釋重負的起身,臉上布滿了笑容,高興鬆弛中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


    “多謝大哥,我日後定會事事為家族考慮,不再讓大哥失望。”


    “你能想明白就行。”


    榮王的態度一直很平淡,跟四房老爺的反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目的達成,受點冷臉也沒什麽的,反正好戲還在後頭。


    四房老爺走了,迴到了原本在的位置,不出一刻鍾,三房老爺也端著一碗肉湊了過去。


    流犯不可能有酒喝,兩人喝著泉水吃著烤野豬肉,假裝是在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現在是水,人醉的更厲害了。


    像是說到了開心的事情,兩人一派春風得意,單看這個畫麵不像在流放的路上,而是在外出打獵遊玩。


    吃飽喝足,睡夢中都還能聞到肉香味兒。


    流犯們睡的沉,差役們還在輪流守夜,夜半三更時發現了人影,差役們都醒了,劉頭領帶著兩個人追了過去,到底沒追上,讓他們跑了。


    “頭領,那些是什麽人,怎麽鬼鬼祟祟的?”


    “先去看看我們的肉是不是少了。”劉頭領冷靜道,“白天駐紮之前沒發現附近還有人家,不知道是普通百姓還是山賊。”


    “山賊?沒聽說這附近有山賊,我們一路上都特地避開有山賊和動亂的地方,應該不是山賊。”


    一個差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雖然他們一路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可能會遇到危險的地方,可是這千裏迢迢的道路,總不是什麽道路都安全。


    這時候,去查看野豬肉的差役也迴來了,語氣無奈道:“跟頭領想的一樣,我們的豬肉少了一半,我看了那邊,有兩個不同的腳印,估計是聞到了肉味,專門過來偷肉的。”


    劉頭領道:“夜裏沒辦法趕路,大家都警惕些,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明天一早就出發,路上也得低調些。”


    這年頭,皇室昏庸,政權混亂,距離天下大亂也不久了,陛下隻顧著飲酒作樂,為了銀兩還做出了殘害功臣的事情,如今京師那邊肯定很熱鬧,禦史怕是正在戳著陛下的脊梁骨臭罵。


    劉頭領隻是個普通的小官差,這些事情輪不到他做主,政權不穩,民心自然也不穩。


    流放的途中隻能靠徒步,死在路上的人不計其數,根本就不是什麽開恩的做法,他們就是想換其他的方式前往寧安也絕無可能。


    劉頭領敏銳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苦於平凡,竟不知該如何做才好。


    “劉頭領。”


    “謝姑娘,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沒休息。”


    “聽到了點動靜,過來看看,是有人來了?”


    劉頭領看著麵前身形纖細高挑的姑娘,褪去了一身的肥肉,她露出了少女該有的美麗動人,若不是這些時間每天朝夕相處,他絕對不敢把如今的謝晚悠和一個多月前的謝晚悠當成同一個人。


    “劉頭領怎麽這麽看我,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沒什麽,隻是覺得謝姑娘的變化太大了些。”


    “我原來的身份劉頭領也是知道的,在那樣的環境裏,我就算有自保的手段,也沒辦法用出來。”


    謝晚悠無奈,眼神坦誠,“一句父命不可違,就能將我活活逼死,還好,魚死網破之前到了榮王府,即便如今輪為流犯,也比曾經被幽禁的日子好過。”


    “其他人不喜歡寧安,我正好相反,我這麽大的變化,無人能認出我本來的身份,到了寧安,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再也不用擔心會遇到危險。”


    她一番話說的真心實意,也是在告訴劉頭領,她身為流犯,目的跟差役是一樣的,她甚至比差役更想要提前抵達寧安。


    劉頭領自然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再想想謝晚悠這一路上的表現,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為了新生活,她才會冒險暴露自己一身的本事,一個姑娘家,竟這般細心籌謀,他還有什麽好拒絕的?


    “謝姑娘這般坦誠,我也就不瞞你,我們應該是被人盯上了,隻是對方在暗,我們在明,一時間無法探查出對方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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