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裏也同樣是破破爛爛,雜草叢生,青苔和藤蔓植物爬滿了舞台。


    小白坐在馬戲團落滿灰塵的長椅上,身姿挺拔,眼神銳利。


    對於接下來的馬戲表演,她做出了很多猜測。


    籠中的兇獸會突然衝破牢籠,襲擊他們?


    如果襲擊他們的是猴子、山羊、狗、狼這種,小白和林墨還能對付一下子。如果是獅子老虎,哪怕是營養不良皮包骨頭的那種,她和林墨加起來也就隻能打贏一隻,哪怕再多一隻獅虎幼獸,他們都隻能當飼料。


    或者說……表演馬戲的時候,npc會突然問一些奇怪的問題,答錯就會沒命?


    又或者,難道npc會讓他們三個上台去表演?


    那無論是雜技、馴獸、喜劇、魔術……林越都不會。


    經曆了之前那麽多考驗,小白現在已經很累,很累了。


    她想了一會兒,便不再把精力浪費在這種無用的思考上。


    小白當然也不敢徹底放鬆,她隻能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輕輕活動著胳膊和腿,促進一下血液循環,為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問題做準備。


    林墨姿態放鬆的坐在椅子上,他將分割人偶身體用的刀拿了過來,放在自己大腿上,手裏則在把玩著那個一開始就帶著的金色火機。


    輕鬆的笑容,藏不住林墨眸底的一抹瘋狂。


    如果一會兒有什麽難題,讓整個場麵控製不住了……那他就一把火燒了整個馬戲團。


    他們隻剩下20分鍾就撐過所有時間了,林墨就不信,一場大火還拖延不了20分鍾?


    至於鍾靜……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剛才縫人偶,她已經傾盡全力,那股勁頭過去之後,身體的不適再次把鍾靜拖迴到了殘忍的現實之中。


    她麵無血色的倚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看著舞台,死撐著讓自己不要再昏過去。


    三人就這麽沉默著,誰也沒心思說話聊天。


    又在椅子上度過了兩分鍾。


    空蕩寂靜的舞台上,突然響起了一陣輕快的純音樂。


    在音樂聲中,穿著熊貓人偶服的npc走上舞台。


    和剛才相比,它現在明顯是打扮過了的,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禮帽,身上還穿了一件彩虹色的馬甲。


    npc對著小白三人鞠了一躬,那種分不清男女的稚童嗓音裏,竟帶著濃濃的歉意:


    “很抱歉……我們的遊樂園其實出現了一些問題,現在已經沒有能為你們表演馬戲的人了。不過沒關係,我也會一點,可以讓我為你們進行表演嗎?”


    小白、林墨、鍾靜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都點頭同意了。


    得到了小白三人的接受之後,npc很開心。


    它不知從哪變出一顆直徑近兩米的大充氣球,然後它略顯笨拙的爬上了充氣球上,開始小心翼翼地滾起球來。


    一邊滾球,npc一邊做出一些笨拙可笑的動作。


    當笨笨的npc從球上摔落,林墨“噗嗤”一聲笑了。


    小白卻笑不出來。


    鍾靜也是眯著眼睛,毫無表情的看著熊貓npc。


    有林墨捧場,npc似乎就已經很滿意了。


    它扔掉大球,變出一輛獨輪車,開始更加賣力的進行著獨輪車表演。


    npc身上的人偶服很笨重,它費力的做出一個個雜耍動作,看得出它並不擅長獨輪車,卻在努力將這場表演進行到底。


    它踩著獨輪車通過一座獨木橋、滑過一條45°的上下坡道、繞過一片擺放密集的保齡球瓶……


    每一個節目,npc都表演失敗了。


    它從獨木橋上摔下來三次,在坡道上翻倒四次,撞飛了90%的保齡球瓶。


    當獨輪車表演結束之後,它摔得渾身是青苔,白色的皮毛蹭的一大片都是綠。


    林墨一直在笑著,每當npc失誤,他就笑的更開心。


    當獨輪車表演結束,林墨還鼓起了掌。


    聽到掌聲,小白看了林墨一眼。


    她明顯看到了林墨眼神裏的嘲諷。


    看來,林墨並不是被npc逗笑的。


    小白猜測,林墨可能隻是覺得npc這副笨拙的樣子和之前冷酷的殺手模樣反差太大,他笑,八成是嘲笑。


    這npc剛才還殺人如麻,現在卻拚命在討好他們,的確有些諷刺。


    但熊貓npc察覺不到林墨的笑容其實是在嘲諷它。


    它被林墨的掌聲鼓勵到了。


    npc手一揚,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火圈出現在了舞台上。


    它的聲音似乎有些激動——


    “感謝大家喜歡我的節目!接下來,我將為你們表演跳火圈!”


    火圈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擺在熊貓npc麵前,最大的直徑四米多,最小的直徑大約隻有一米半。


    它先從最大的那個火圈開始跳起。


    鼓起力氣,一段小跑,熊貓npc非常笨拙的起跳,跳過了第一個大火圈。


    落地後,npc身形晃了晃,穩了穩重心,才開始繼續跳下一個火圈。


    而小白的注意力,一直都沒在熊貓npc的身上。


    她在觀察著帳篷裏的情況,防備著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同時,小白最關注的還是時間。


    透過帳篷打開的門,小白能清楚看到天空中的倒計時。


    時間每流逝一點,小白就覺得輕鬆一些。


    當熊貓npc跨過了七個火圈,剩餘時間隻剩下了五分半。


    隻要能熬過這五分半,他們的“遊樂園之旅”就徹底結束了。


    小白瞥見鍾靜似乎又要睡過去,她順手拍了鍾靜的臉頰幾下,讓她恢複清醒。


    熊貓npc賣力的跳著一個又一個火圈。


    每跳過一個,林墨都會給它一些掌聲。


    當它跳到第十三個火圈的時候,林墨嘴角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林墨坐直身子,認真的盯著npc。


    第十三個火圈直徑太小,npc穿著笨重,它肯定是跳不過去的。


    林墨想看看它會不會脫掉人偶服再跳。


    熊貓npc站在那個明顯比自己腰圍還小的火圈前,猶豫了足足三十多秒。


    而此時小白的心情也是忐忑的。


    天空中顯示的時間隻剩下了一分鍾二十三秒,隻剩這麽點時間,希望npc不會再搞出什麽幺蛾子來。


    npc動了。


    它拍了拍自己的大腦袋,嘀咕了一句:


    “得完美收尾才行……”


    說完,它就義無反顧的跳向麵前的火圈。


    然後,毫不意外的被卡住了。


    熊貓npc被卡在火圈之中,火焰瞬間就將毛茸茸的它點燃,熊貓npc化作了一顆行走的大火球!


    它尖叫著在舞台上翻滾,叫聲漸漸變成了淒厲的哭聲。


    火焰蔓延整個舞台,火舌亂竄,席卷了座位,又點燃了帳篷。


    看到它這副模樣,小白連忙起身,帶著昏昏沉沉的鍾靜一起逃出這馬戲團帳篷。


    林墨也慢悠悠地站起來,提著刀走向門口。


    當林墨跨出馬戲團帳篷的時候,他迴頭,眯眼看向火海之中的熊貓npc。


    抬頭看了一眼時間。


    隻需要再熬過23秒就能結束了。


    看來,這火海是最後的考驗,而這場大火跟之前的災難比起來,果然是削弱了不少。


    他們隻需要站在空地上,等過這23秒,就可以順利過關。


    但林墨此時卻突然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他將自己跨出門檻的腳,又收了迴去。


    林墨朝著大火的中心跑了過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林墨的做法太突然,小白沒來得及阻止他。


    但小白卻一點都不擔心林墨那個瘋子。


    因為林墨跑進去的時候,時間就隻剩下了18秒而已。


    短短18秒的時間內,林墨肯定是燒不死也熏不死的。


    那就隨他去吧。


    小白抬頭看著剩餘的時間。


    8、7、6、5、4、3、2、1……


    當剩餘時間變成了0,小白深深鬆了口氣。


    結束了。


    周遭的景色猶如被人打碎的鏡子,一片片破碎,消散。


    火光中的林墨消失了,鍾靜也消失了。


    一條潔白無瑕的長廊,出現在了小白的腳下。


    地麵上出現了一些發光的箭頭,順著箭頭走幾十米,就是長廊的盡頭。


    盡頭是一扇金色的大門,它虛掩著,似乎是在迎接著小白。


    長廊右側的牆壁上,掛著十個屏幕,左側的牆壁上,則掛著一些畫。


    小白緩步走過長廊,將兩側牆上展示的東西都認真看了一遍。


    左側牆上的那些畫內容很簡單,講的是這個遊樂園的故事。


    這個遊樂園因為經營不善,一直生意不太好,但遊樂園裏的每個人都很快樂,努力的經營著樂園,希望能越來越好。


    他們努力研究出了一些新的節目,打算舉行一場大型活動招攬客人,所有的員工都很期待這場活動。


    可惜,在活動開始的前一天,一場千年一遇的海嘯席卷整個海濱城市,將遊樂園破壞,大部分的員工也被淹死在了宿舍裏。


    那些死去的員工被輪迴世界選中,輪迴世界把他們改造成了各種各樣的怪物,不光是身體變形,就連情感和記憶也被扭曲了。


    但即便如此,被改造成熊貓npc的園長也還抱著一線執念——它沒有忘記樂園的存在就是要讓人感到快樂。


    即便整個樂園被扭曲成了地獄,它也想從小白他們的口中聽到“好玩”這種評價。


    看完這個故事,小白不寒而栗。


    熊貓npc、過山車上的喪屍、幽靈貓、水鬼、枯骨、腐屍、人偶……它們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跟小白一樣被選入輪迴世界,結局卻和小白他們截然不同。


    小白他們好歹能在不同的世界裏穿梭,這些被選作npc和怪物的人,卻隻能永遠困在同一個世界裏。


    而且,從熊貓npc的話中,小白得知,它還擁有每一次接待輪迴者的記憶。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輪迴者,這一次,它終於麵對了死亡。


    但死亡之後呢?它是跟著這個世界徹底消失,還是被洗掉記憶重新扮演這個可悲又可恨的npc?


    如果是後者,那便是永生永世的煎熬。


    右側牆壁那十個屏幕上,每一個都寫著一個輪迴者的名字,十個參與者都在其中。


    屏幕上播放著每個輪迴者的經曆,配著字幕旁白,就像是一部部紀錄片。


    小白的主要經曆,無非就是戰火紛飛的那五年,她站在自己的屏幕前,認真將自己的那些過去又看了一遍,並將那些值得記住的東西,又加深了一遍記憶。


    三歲的林雲經曆平凡而幸福,一場意外的車禍讓他當場死亡,死後來了輪迴世界,他又直接被npc抹殺,他的兩次死亡,都沒什麽太大的痛苦。


    他懵懂的來到這個世界,又懵懂的離開了。


    那個把卡片主動送給沈樂當謝禮的紅裙女子,雖然打扮的豔麗妖嬈,工作也是在風月場所,但實際上,她卻是個格外善良單純的人。


    為了保護流浪狗,她中了偷狗賊的毒針,不幸身亡。


    那個自殺的男輪迴者,在進入輪迴世界之前就是自殺的,難怪他鬥誌比別人弱許多。


    白建國老頭有一個不敢告訴別人的秘密——他婚後出軌自己的初戀,兩個已婚的男女保持了三年的偷情關係。


    直到初戀家裏起火,全家被燒死,白建國才徹底收心,開始專心服務家庭,補償妻子沈樂。


    老婦人沈樂,也同樣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燒死白建國初戀的那場大火,是她放的。


    在那個年頭,破案的手法還比較落後,沒人知道是沈樂做的,這個秘密被她帶進了棺材裏。


    鍾靜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十二歲母親病死,媽媽頭七還沒過,後媽就被娶進了家門。


    家暴陪伴著她,後媽厭惡她,到處跟街坊鄰居親戚朋友抹黑鍾靜的人品……她死的時候才十五歲,是被肝癌折磨了半年才離世的,她靠著好心人的捐款勉強付著藥費,最終還是什麽都挽救不了。


    臨死的時候,她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就連她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來陪伴她。


    所以她表現的比別人更能忍痛,有什麽是比癌細胞摧毀內髒更痛的呢?


    最讓小白覺得奇怪的是林墨的那個屏幕。


    林墨的屏幕上,隻有一片雪花。


    雪花屏上,簡單的寫著一些林墨的身體資料,比如身高、體重、年齡、外貌特征。


    但關於他的其他資料,一丁點兒也沒有。


    之前小白還對林墨的話保持懷疑。


    現在看來,林墨說的居然是真的。


    就連這輪迴世界都沒記錄林墨的過去,這算什麽?難道他對於輪迴世界來說,是一個bug?是一個殘次品?


    再怎麽猜測,小白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她索性不猜了。


    她站在走廊盡頭,伸出手,輕輕推開那扇門。


    不知道門後等待她的是什麽。


    但,她不想在這個充滿壓抑悲哀的長廊裏再多停留一分鍾了。


    小白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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