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六月二十日。


    變法司宣布,廢除在西北諸州施行的保馬法與保甲法,並將此二法對百姓的危害進行了公示。


    六月二十二日。


    開封府宣布祁三郎身死案的最終判罰結果。


    館閣待製馬奉朝以雇兇殺人罪、散播謠言罪、誣陷官員罪等,數罪並罰,廢官身,流放瓊州。


    依照他的年齡和體力,預計抵達不了瓊州,便會死在路上。


    六月二十四日。


    趙禎下詔,宣布將蘇良的《論樞密院與三衙之失疏》永存於知恥館,使得百官引以為戒。


    與此同時。


    中書、大理寺、台諫的官員們紛紛上疏,稱蘇良認錯態度良好,奏疏之中雖有逆上之語,但畢竟是為朝廷考慮,無任何私心,懇請將蘇良恢複原職。


    趙禎不許,將此類奏疏全部留中不發。


    隔日,群臣再次上奏,懇請趙禎將蘇良恢複原職。


    趙禎亦不許。


    群臣再再奏,趙禎再再不許。


    如此折騰了數日。


    直到七月初三,趙禎才下詔,恢複蘇良官職,並以手詔告誡他:若再有逆上之語,定然加罪處罰。


    這就是大宋的朝堂政治生態。


    拉拉扯扯間,彼此便都有了台階。


    官家的麵子有了,祖宗家法的不可冒犯性保留了,想辦的事情也都辦成了……


    朝堂的官員們皆能看出,官家有赦免蘇良之意。


    故而誰都沒有上奏阻攔。


    那些真正憎恨蘇良的官員因“過度彈劾”而遭到懲罰,現在一個比一個老實,根本沒有彈劾蘇良的勇氣。


    隻期盼著能將自己的認錯書早日移出知恥館。


    蘇良一直未認錯,但也沒有那麽倔了。


    他心中明白,憑借自己的一封奏疏,不可能使得朝廷破除執行了多年的祖宗之法。


    不過,當下中央禁軍的鬥誌明顯提高,蘇良已經很滿足了。


    崇文抑武,有利有弊。


    若想將弊端全消,絕非靠一人之力,更非是數日之功。


    當下,蘇良已揭開了一個角。


    未來的禁軍士兵必定會越來越好。


    歐陽修與蘇良喝酒閑聊時。


    趁著酒醉還給了蘇良一個看待“祖宗家法”的獨特角度。


    當下,官家如此遵循祖宗之法,是因他的成就還遠遠低於太祖太宗及先帝。


    若官家有了大成就,那官家的話語和做法,就是未來大宋的祖宗家法。


    聽到此話,蘇良瞬間釋然。


    待將官家培養成賢君、聖君,一切關於祖宗家法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


    七月初五,清晨。


    蘇良身穿朱紅色官袍,來到了變法司。


    而此刻。


    範仲淹、王堯臣、富弼、曾公亮、梁適、王安石、司馬光七人早已在門口等候。


    王安石看到蘇良後,躬身伸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笑著高聲道:“蘇禦史,您先裏麵請!”


    其他人也都笑著看向蘇良。


    蘇良一臉惶恐,連忙道:“諸位,此舉可是折煞我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頓時,大家都笑了起來,寒暄一番後,才來到議事廳。


    變法司眾官員在門口迎接蘇良。


    不僅是為恭喜蘇良官複原職,還因今日會議乃是蘇良所提。


    他稱有一強兵之計,欲與眾人商議。


    自保馬法、保甲法廢除後,眾人都是絞盡腦汁,思索強兵之策,但一直都沒有結果。


    蘇良稱有計,大家自然興奮,願意對他“禮遇有加”。


    眾人坐定後,蘇良緩緩開了口。


    “其實,我們之所以想不到良策,是因為我們想要的是:在不花大錢的情況下,達到兵強馬壯之目的。”


    範仲淹等人不由得都笑了,然後紛紛點頭。


    此話雖不好聽。


    但還真是這個道理。


    保馬法與保甲法之所以增加百姓負擔養兵養馬。


    便是因軍費是個無底洞。


    消耗巨大,故而要分攤給百姓。


    特別是大宋當下的情況,可能三五年內都不會有戰事發生。


    若讓朝廷花大錢養兵養馬,那錢幾乎就是全打了水漂。


    國庫根本扛不住。


    蘇良接著說道:“這純屬癡心妄想,根本做不到,要想兵強馬壯,必須花錢!”


    聽到此話,三司使王堯臣當即就坐不住了。


    “景明,你的強兵策略若是砸錢,那便不用提了,咱們變法雖然攢了一些錢,但隻會用在國計民生之上,不可能再追加軍費了,不但我會堅決反對,官家也不可能同意的。”


    蘇良微微一笑,看向王堯臣。


    “計相,若每年再增百萬貫用於西北邊費,三司可願意?官家可願意?”


    王堯臣的腦袋搖得就像撥浪鼓一般。


    蘇良再次問道:“如果每年增百萬貫用於西北邊費,可保證三年內能拓邊兩千餘裏,得數萬畝養馬之地,三司可願意?官家可願意?”


    王堯臣一愣,興奮道:“那……那……可以商量啊!”


    數萬畝養馬之地,至少可抵得上三成軍費支出。


    更何況還能拓邊兩千餘裏。


    這簡直是無法用錢財來衡量的。


    他眼珠一轉。


    “景明,你是要施行熙河開邊之策?”


    其他人也都紛紛看向蘇良。


    去年年底,確定強軍開始之際,趙禎與蘇良便將熙河開邊的謀劃,告知了所有變法司成員。


    “欲奪燕雲,先滅西夏,欲取西夏,先複河湟。”


    蘇良微微點頭。


    “我覺得,強兵最好的方式,不是練,而是戰;養馬最好的方式,不是養,而是奪。”


    “熙河鎮已發展近兩年,商貿愈加繁盛,最多再過三年,便可收網,而今我們便可用備戰法強兵。”


    “備戰法強兵?”眾人皆不解。


    蘇良解釋道:“備戰法,是我想出來的一個名字。”


    “首先,我們先確定一個目標,三年內必須占領河湟之地,而後為此目標做部署。從士兵籌備、糧草、訓練、將士調度等多方麵,以戰時的要求訓練,而後必須完成這個目標。”


    “此目標隻需告訴我們的重要將領即可,他們知曉不日將有戰,訓練方式定然會不同尋常。”


    “待此目標完成,我們的士兵得到了鍛煉,我們也將擁有大片肥沃的養馬之地,甚至捕獲大量的戰馬!”


    “恕我直言,當下大宋的官營馬場養的根本不是戰馬,而是一群隻能當成牛驢使用的劣馬,一方麵因品種不行,另一方麵因大量牧馬之地都被開墾成了農田,馬根本跑不開!”


    “養馬最好的地方,一個是西北的橫山山脈,一個是北境的燕雲之地,而我們拿下橫山山脈的一塊地方,顯然會更容易一些。”


    富弼捋了捋胡子,道:“景明,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是,若西夏來攻,我們豈不是要一直與他們糾纏?再厚實的家底,也怕長年累月的戰事啊!”


    這時,還不待蘇良開口。


    王安石便迴答道:“富相公,此戰大概率發生在兩年後。若兩年後,我們還不敢與西夏為戰,那就是我們這些變法之臣的無能了,他們若敢搶地,我們就將他們打迴去,打得他們不敢戰,甚至直接滅了他們!”


    王安石向來都是好戰份子,此刻更甚是興奮。


    蘇良笑著點了點頭。


    “該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時候了,再不打仗,諸位都老了啊!”


    這一刻。


    範仲淹、富弼、曾公亮、王堯臣、梁適紛紛抬起頭。


    這五人,最年輕的富弼都已經四十七歲了。


    此次全宋變法。


    他們不但看到了大宋繁榮昌盛的希望,還看到了收複燕雲的希望。


    誰都想參與這場可名垂青史的壯舉。


    頓時,大家都笑了。


    這時。


    蘇良看向王堯臣,道:“計相,若真打起來,恐怕軍費支出會……”


    還不待蘇良說完,三司使王堯臣便非常爽快地說道:“交給我!三司將想盡一切辦法,保證軍費充足。待占領了河湟,其他地方的馬場都能撤一大半,能省相當多一筆錢呢!”


    “哈哈哈哈……”眾人再次笑了起來。


    ……


    翌日,垂拱殿內。


    趙禎閱讀著變法司呈遞上來的奏疏。


    “強兵之上策,非練,而戰也;養馬之上策,非養,而奪也,所謂備戰法……”


    “好!甚好!甚好!”


    趙禎看完蘇良呈遞的強兵之法,連道了三聲“好”字。


    此法將他的鬥誌瞬間提了起來。


    全宋變法前。


    大宋懼戰、怕戰、不敢戰,端的一副防守的架勢。


    但現在,大宋不但敢戰,而且還敢為了江山社稷發起戰事。


    ……


    七月初十,午後。


    汴京城北,軍器監,火器營,沙場上。


    五十杆管形火器齊齊擺好。


    軍器監的官吏們一臉莊重,等待著官家的到來。


    曹佾也從百家學院趕來。


    火器營一些具體的對接問題,他乃是最清楚的。


    九十五歲的老道士玉陽子,管形火器的改良者,聽聞官家到來,也特地換了一身嶄新的袍子。


    當下,百家學院的火器作坊已完全被朝廷收編。


    裏麵的一百多名工匠全都成了吃皇糧的吏員,且俸祿依舊是百家學院的標準。


    兩日前。


    曹佾告知蘇良,管狀火器已研製成功。


    炸膛隱患已消除,隻是偶爾會有啞火的可能性,不過概率也很低,幾乎是千中存一。


    蘇良大喜,當即向趙禎做了匯報。


    而今日,官家親至。


    還將範仲淹、富弼、曾公亮、梁適帶了過來。


    趙禎有意喚夏竦前來,畢竟後者才是樞密院主官,但夏竦請了病假,三五日都難以痊愈,趙禎便不再等他了。


    片刻後。


    趙禎與眾臣站在了沙場內,玉陽子向眾人解釋了一番此管形火器的製作原理與使用方法。


    “官家,老道正在研製一類長約三寸的短小火器,到時可先贈官家一杆,無論是拿來射靶或是用來打獵都遠比弓弩好用!”


    “老道長上心了!”趙禎笑著說道。


    ……


    眾人寒暄了數句後,玉陽子大手一揮動,火器手皆到位,準備發射。


    這時,張茂則招了招手。


    立即便有數名禁軍士兵站在趙禎與眾官員身前,最前麵的士兵還舉著盾牌。


    這時,玉陽子頓時不高興了。


    “官家若信不過老道,大可改日再來,今日不必演示了!”


    曹佾一臉尬尷。


    這個老道長自詡為世俗之外的修仙之人,但比誰都好麵子,且非常倔。


    “老神仙,這是為了官家安全,莫使性!”曹佾連忙說道。


    玉陽子站在趙禎的前麵,胸膛一挺,下巴一抬。


    “由老道護在官家麵前,還不夠嗎?老道可對天道立誓,若此次發生一次炸膛,就讓老道……我……我連一百歲都活不到!”


    這個誓言,讓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太氣人了!


    用活不到一百歲來詛咒自己,這是詛咒嗎?


    玉陽子見眾人沒反應,又解釋道:“依照老道當下的體魄,至少能活一百二十歲,我以二十年壽元為誓,難道還不行嗎?”


    趙禎笑著道:“朕相信老神仙,都撤開吧,朕距離火器還有一丈遠呢!”


    趙禎的一聲“老神仙”,令玉陽子老臉一紅,臭著的臉上,竟然忍不住露出一抹罕見的笑容。


    當即,眾士兵都撤了下去。


    不過一旁的張茂則,則是站在趙禎一旁,以防意外發生。


    “裝彈,點火,順次發射……”


    隨著玉陽子的號令,火器兵們迅速地執行著早已試驗了上千次的步驟。


    砰!砰!砰!砰!


    緊接著,火光冒出。


    遠處的靶子,陸續炸響。


    範仲淹、曾公亮、富弼三人都是上過戰場,對火器有一定了解的人,而今看到這一幕也甚是驚喜。


    往昔,火器都是以燃燒為主,攻擊力非常有限。


    但此管形火器的攻擊力射程竟高於弓弩(單人弓弩,非大型弓弩),且操作方便,並且產生的聲音還能驚嚇對方的戰馬。


    可謂是克製騎兵之良器。


    特別是打埋伏戰,那簡直就是神兵利器,可勝十數倍之敵。


    很快,五十杆管形火器發射完畢,無一啞火,無一炸膛。


    趙禎忍不住誇讚道:“老神仙,實乃天人也,此火器,理應大力推廣,大力推廣!”


    這一刻,眾人對大宋的軍伍實力又多了一重信心。


    ……


    片刻後。


    眾人迴到軍器監的議事廳內,圍繞著管形火器細聊起來。


    範仲淹、曾公亮、富弼都是行家。


    有人稱可改進火繩變為火石,由點火變成摩擦生火;有人稱可再製作一類攻擊性更大的火器,還有人稱可製作投擲類的火器……


    一群火器迷討論得熱火朝天。


    坐在最前方的趙禎,喝著茶,心情甚好。


    他最喜歡看到的就是這種場景。


    “群臣忙碌皆為國,帝王無憂飲閑茶。”


    隻有在這種氣氛下。


    趙禎才覺得給官員們的俸祿有些低了,理應加賞。


    他心中思索著,待會兒給予眾人什麽樣的賞賜,才能使得大家更賣力,更加幹勁十足。


    昨日無更,竟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晚上還有兩更,各位書友老爺們,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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